悦君歌-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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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宫自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却你揪着不放,见好不收,如今这般的狼狈,又还能怪得了谁?”
她的话音轻轻脆脆。说完这话时,嘴角微微翘起,眼波在烛光之中也好似荡着水意。
如此,谢永清再对比下自个,直是越发的气急攻心。如今,她本就因王玉溪的斥责如是被扔进了炽烈的岩浆之中,却再见周如水这百毒不侵若无其事的尊贵模样,她的整颗心,更是灼烧得厉害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你以为你是帝姬,便能为所欲为了么?你与低门同坐,与商贾结友,这些个毫无体面的事儿,王三郎晓得么?若叫他晓得了,眼高如琅琊王氏,可会看得上你么?”
“与低门同坐?与商贾结友?”周如水踱了两步,盯着谢永清,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少顷,才慢腾腾地问她道,“你在威胁本宫?”
见周如水面色微沉,谢永清却是心下大定,她磋磨着说道:“若你能挽回我的名声,我必不会”
却,不待她将话说完,周如水已毫不吝啬地笑出了声来。她扭过脸,望着廊外的飘雪,微微露出了沉醉的表情,低低的,嘲弄地说道:“你可当真无稽!前一刻还与本宫争锋相对,这一刻,却妄图叫本宫替你挽回名声了!却怎办呢?便是因了你们这些个糟心的人儿,糟心的事儿,本宫日防夜防,名声早就不好了!如此,又能拿甚么去帮你?”
“二殿下对你向来宠爱,若是”
“若是甚么,若是叫你做了本宫的兄嫂?”周如水抢过她的话头,微微侧过身,睥睨地睇向了谢永清。
她这一眼极是平淡,却偏偏威慑得谢永清立马就住了嘴。今年的春风半点也不温柔,冷冽得如同刀子似的刮人。在周如水的盯视之中,谢永清忽然就觉着,自个那一双脸儿仿佛又被打了似的,被风刺得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周如水也再懒得与谢永清攀扯不清了。她淡淡撇开脸,冷冷地嗤道:“念在你兄长的份上,这次第,本宫便不计较了。却你记着,你呐,连吾兄长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如此,便莫再妄想了!”说着,她辄身便与谢永清错身而过。
风雪潇潇,灯火飘摇。周如水小小的身躯被朦胧的光晕层层笼罩,一步步投在白墙之上,映出了行走着的庞大身影。
谢永清的心却在叫嚣着,凭什么?同样败过名声!丢过脸面!她与周如水却是这般的不同!这般的天壤之别!
浓烈到极致的仇恨从她混沌的瞳仁之中喷薄而出,谢永清狠狠地掐着自个的手心,任由手背青筋凸冒。她面容憋得通红,几近咬牙切齿地对着周如水的背影,声嘶力竭,阴阳怪气地咒骂道:“你以为你打压了我,便能顺遂如意了么?你以为,琅琊王氏会入失德之妇么?我不能嫁你兄长了又如何?你幼时缠着我阿兄,阿兄不睬,你便转投了刘峥。如今腻了刘峥,便又缠上了王三。周天骄啊周天骄!你与你那水性杨花人老珠黄的姑母又有甚么区别?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诅咒你!诅咒你所珍所爱,俱皆背驰!生无所依!死亦无安!”
“你便像条猘狗!”因了她的话,周如水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冷眼瞧着张牙舞爪的谢永清,忽然,自内心深处涌上了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悲哀。
稍余,她缓缓地朝廊外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扬起手掌,接起了冰凉的如柳絮般的雪花。她低低地,嫣然地说道:“多可惜,今天的春天来得迟,花都未开,你却要败了。”
说着,她终于转过了身去,静静的,毫无波澜地望向了谢永清,带着悲悯和残忍,她一字一顿的,清晰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咒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罢!”言至此,她又叹了口气,在谢永清惶恐的瞪视之中,轻笑着嗤道:“毕竟,生而苦忧不是么?”
彼时,夜色浓浓,宴中嘈杂鼎沸。中庭之上,王玉溪与谢蕴之不堪其扰,相继朝廊中走了来。
听见脚步声近,谢永清猛地抬头,待见着来人,她面上一滞。少顷,便勾起一丝诡笑,惊魂未定地朝谢蕴之奔了去。彼时,她的面色惨白更盛,衬着周如水方才的话语,全似是饱受了欺迫。
雪落无声,寒风阵阵,吹得周如水的身上冰冷彻骨。她倏然回首,便见王玉溪立于廊前,白衣胜雪,鸣珂锵玉,明澈高远的双眼正向她看来。
在他的身侧,石阶之上,谢蕴之的双眼亦定在她的脸上。他将手藏进袖筒,甩开了谢永清的手,整个人如同寒潭,沉默而冰冷。
因着谢永清方才的咒言,冷意自周如水的骨血之中汹涌渗出,几近将她层层包裹了住。她定了定神,才朝谢蕴之缓缓走去。清澈的双目染着冷意,直是盯了他一会,才似笑非笑的,既天真又娇媚,既冷漠又无辜地说道:“谢石头,我的话并不算狠。去家千里,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你这阿妹,可是这般咒我的。”
家破无所归,虽生无所依,死而无以为坟。不正是她的前世,更甚至是她的今生么?言讫,周如水撇开脸,牵裙就往外走,岂料刚行一步,便因谢蕴之微微侧身,被拦住了去路。
彼时,周如水虽未多怨,亦未多言,却她冷漠的话语,就好似一盆刺骨的冰水朝谢蕴之兜头浇下。他深邃的眸中如是云海翻滚,棱角锐利,薄唇微抿地拦在她面前,一时间,好似有千言万语,也好似压抑着千钧之势。
却末了末了,对上周如水面无表情泱泱的小脸,谢蕴之嘴唇轻抖,却是甚么安慰也未说出口来。
他只是辄身,便紧紧地扣住了谢永清的手腕,微绷着五指,十分板正清冷的,郑重地承诺道:“我会好生管教她。”言讫,便扣着面色不甘的谢永清,步伐一迈,转身走了。
见谢蕴之如此,周如水了然地哧了一声。少顷,便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的王玉溪。
她弯眉微蹙的,静静地歪着脑袋望着王玉溪,一张小脸白净通透,如是珠玉琉璃的眼中,忽然,就毫不掩饰地涌上了不安与委屈。
夜风又大又寒,刮得浮雪在空中飘荡;也刮得她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周如水脚步轻轻地朝王玉溪走去,忽然,就拉住了他的衣袖,仰着灿灿生辉的小脸,眸中水光潋滟的,一字一顿,缓慢地问道:“在三郎心中,天骄可曾俏似姑母?可曾歹毒无稽,该当厄运?”
第103章 春日风流第九十一章()
那头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却这头,王玉溪看着周如水,就仿佛看见了南城门前唱着岂不怀归时的她。
高高在上的天就像穹庐,笼罩四野,无边无际。却可惜,这穹庐,偏偏就好似罩不住周如水这个小小的人儿,她孤单无助地立在他的面前,澈静的眸中涌动着悲凉之情,更甚至,还有酸楚与伤恸。
望着这样的周如水,王玉溪微微蹙起了眉。他垂下眼去,低沉的眸光静静地看向了她。他看着她,神情如是月华皎皎,姿态若是高山巍峨。似要想劝她莫要胡思乱想,他一字一顿的,极是嘲弄,亦极是笃定地说道:“傻阿念,若神灵在天,何不见众生苦短?若祖宗在地,为常有兴衰否极?谢六所言,不过小人妄语,全都做不得数。”
盛雪纷飞,雪盖如席。
王玉溪的眸光始终都凝在周如水的身上,在周如水迷茫无助的注视之中,他安抚一笑,继而又玩味的,仿佛数落她似的说道:“你呐,便就真似那小独角犀,不拘常格,睚眦必报。却到来,气度又算恢廓。这周朝上下,四海列国,怕就只你这一个不藏着掖着,极不符闺门教化的小公主了!”
这话真不知是夸还是损,却他又是一晒,轻轻地抚着周如水的发,声音如是青玉相击般的,十足认真地说道:“周岱比你可小气得多,若谢六所遇是她,早当毙命于初了。如此,又何来今日纠缠?”
说着,王玉溪已轻轻拉住了周如水微凉的小手,他扭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语重心长的,极其缓慢地低喃道:“惜衣有衣,惜食有食。境由心造,命因己生。在溪看来,便是厄运,也是自个走出来的。”
便是厄运,也是自个走出来的?
因了他的话,周如水怔了又怔,末了末了,她的脸色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尚不及叹慨感伤,只想着他道她是极不符闺门教化的小公主,便就忽然忘了烦忧,羞燥得不能自己了。
夜幕之中,她被他牵着走入了风雪,远离了喧嚣。她静静地看着他如画如月般皎洁的侧脸,忽然,就自心底都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来。
彼时,四下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未有仆婢掌灯,只有他们二人。周如水任由王玉溪牵着她走在雪中,积雪在脚下刷刷的响,她心里头的小鹿也在蹭蹭地跳,更她那一双杏眼也像是被雪水洗过了似的,忽然就亮得有些惊人。
少顷,周如水终于反手握住了王玉溪的手掌,她使了一些小力气,须臾,就扬起了雪白如玉的小脸,静静地仰望着他,满是欢欣雀跃的,低低地问王玉溪道:“惜衣有衣,惜食有食。那么,惜三郎,便有三郎了么?”
闻言,王玉溪的脚步果然一顿,他哭笑不得地偏头瞅向了周如水。在她灿灿如星的注视之中,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无奈地晒道:“真是聪明人语。”
另一头,谢蕴之拉着谢永清一路绕过回廊,穿过角门,转眼,就行至于一辆马车之前。
彼时,车前拴着两盏青铜明灯,谢永清的贴身女婢更背着包袱,垂首立在灯侧。
见了这阵仗,谢永清始觉不妥。她心中一咯噔,腾地便冷了脸,急忙甩开谢蕴之的手掌,退开了两步,愕然地问道:“兄长,您竟要赶我归家么?”
言至此,她更是不可置信地连声质问他道:“您早便看不得我了是么?我屡遭欺辱,您为兄长,却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果然母亲说得无错,你们心底,根本就无我这个阿妹!”
“归家?你的过错,可是归家便能了结的么?”听了她的话,谢蕴之讽刺一笑,他的眸色越来越深,全是不带喜怒地冷瞥着谢永清发红的双目,越发冷淡地嗤道:“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你不堪劳累,便该至家庙休养,何有归家之力?”
他是在道,如今的她,连归家也不得,该去家庙忏悔受过了!
不远处,高大的黑褐色屋顶庄重古朴,成片的雪花更为它增添了不少的雅意。谢永清的脸色却是又青又白,听及家庙二字,更就眸中都生出了几分死气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紧紧拧着衣裙,止不住慌张地问道:“家庙?我做错了甚么?为甚要去家庙?去过家庙的姑子从未有嫁得好人家的呀!你们甚么意思?是要遂了周天骄的意活活逼死我么?父亲怎舍得如此待我?母亲不在,便容得你如此欺辱我了么?”
“母亲?母亲早便死了!她若知你认贼做母,怕恨不得带你一同归天!”听谢永清左右提及继母,谢蕴之直截便怒红了眼。却他向来坦荡,知是谢永清会错了意,也不屑将错就错地蒙骗了她。
遂,便毫不避讳的,微蹙着眉头坦然回道:“这非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只道,你这性子不适宫廷,需得另寻良配。却为兄以为,你争荣夸耀之心太过,既无自知之明,亦无知人之心,倒不如去家庙避过,免生灾祸。”
知晓送她去家庙不过是谢蕴之的主意,谢浔更不知晓。谢永清神魂初定,自心中都呼出了一口长气来。
她兀自定神,少顷,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傲慢,颇为不满地瞪着谢蕴之,满是不屑地嗔道:“生祸?兄长何必如此害我?除了周天骄,谁又敢与我半分颜色?却她到底又算得了甚么?精明如娄后都被阿姐赶出了宫去!料想回了邺都,她亦会是阿姐的手下败将!”
“谢釉莲自个都是尊泥菩萨!你却当她是济世的神佛!”闻言,谢蕴之呼吸一滞,他淡瞥过谢永清被利欲权势熏黑了心的丑陋模样,直是几分愕然地对上了她眼中流泻出的不甘。
曾几何时,这般的不甘与嫉妒,他也在谢釉莲的眼中见过。却如今,又是谢永清!
此情此景,直叫谢蕴之眉头一轩,面上的线条绷得更紧。
只一瞬之间,他森冷的眸中便写满了悲凉,他恨不得将谢永清捆上车去。却最终,他只是无奈自嘲地摇了摇头,泛着冷笑,几分颓然地低低晒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怎料我陈郡谢氏,尽出些蝇利蜗名之徒!”说着,他已无力地摆了摆手,看也不再看谢永清地冷声说道:“罢了,罢了,你愿走便走!愿留便留!便真狂妄自断了退路,也莫怪我这兄长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