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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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忐忑地蹲在地上眨了眨眼,见王玉溪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并未发觉她偷亲了他的事儿,再想着七兄的事几乎就是摊开在明面上了的,根本就无需遮掩。便小心翼翼地先坦白道:“你家中是否有个叫王豹的?他胆子忒大,和土匪似的,纠集家兵充作贫民,抢了龐县的官仓。七兄气不过,今个儿,便逮着你出气了。“
她这么一说,也不知哪儿惹得王玉溪开了怀,他也蹲在地上回头看她,半点不在意地轻轻一嗯,勾着笑问:“如此,咱们便来此处凉快凉快了?”
周如水被他问得一窘,不满地嘟了嘟嘴。事急从权,她也没有旁的方法,若是不躲在假山后头,他们就没处藏了!
月光昏昧,她漂亮的小脸也被蒙上一层朦胧面纱,她轻轻地扯了扯王玉溪的衣袖,紧张道:“你小些声,这儿是后宫,君父近来最疼爱的双姝便住在此处,若是叫人见了你,可真是说不清了。“
说着,她小小地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带着王玉溪出去。
每逢新岁,周国家家都会爆赛数声,香焚一柱。彼时,千竿爆竹,付之一炬。以此来除旧年之琐琐,卜来岁之蒸蒸。
就在她叹气的档口,宫宴那头响起了砰砰声。紧接着,火光遥遥绽放,在他们的头顶绽开了无数绚烂的火花。
一时间,火树银花,天光骤亮,直截便照耀了夜空,也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周如水惊喜地抬起脸来,望着漫天的烟火,忽然,就欢喜得像个孩子。
王玉溪在她身侧,只朝烟火淡淡地扫了一眼,少顷,便不错眼地朝她看了去。
乍明乍暗的光亮之中,周如水的脸颊泛着红,绚烂的火光,衬得她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明亮夺目得惊人。只一瞬,王玉溪就觉着,那满天的星火辉煌都好像来自她清澈的眼,来自她明艳的笑靥。
按捺住想抬手抚摸她脸颊的冲动,王玉溪缓缓勾唇,朝她喊了一声:“阿念。”兴许是被冷风灌进了喉咙里,彼时,他的嗓音有些哑,语调也淡淡的,几乎不含情绪。
周如水被他喊得有点懵,娄后离开她太久了,早没人这么唤她了,这个称呼对她而言,也实在无比生疏。
她怔了怔,扭过头去,便见王玉溪望着她的眼睛,神色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奇怪。他忽然就叹了口气,执起了她的手,轻轻地对她念道:“有美人兮,玉佩琼琚,吾梦见之。”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精致无比的流云百福佩,一径塞入了她的手心。
他竟然夸她是个美人!还有,他解下了自个的玉佩给她?
周如水眨巴眨巴眼,借着微光,愣愣地看向手心玉佩上华丽清晰的云纹蝙蝠,又长又翘的眼睫毛轻轻一颤。
彼时,天边星火依旧,王玉溪的声音也徐徐传来,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淙淙流淌的溪水,全是暗哑魅人。见了周如水呆住的神态,他轻轻一笑,嚼着笑低问她:“小公主可晓得,甚么叫白发如新吗?”
听他这么问,周如水只觉得心里的小鹿撒泼得更厉害了,一时间,往日里的小聪明都好似丢进了犄角旮旯。白发如新?荆轲冒死为燕太子丹刺秦王,太子丹却疑他胆小畏惧。卞和献宝玉予楚王,楚王却冤他欺君,废他双足。李斯全力辅秦王,秦二世却处其死。即便相交一生,鬓发斑白,仍无可信可念,是谓白发如新。却,他问她这些做什么呢?
朦胧夜色中,漫天星辉下,在周如水疑惑羞红的目光中,王玉溪微微弯了弯唇,他极其认真的,有些深重的,如浮冰碎玉般地继续说道:“却小公主于我,恰似倾盖如故。”
随着他的话音,夜空也重新恢复了黑暗。在这骤然转暗的漆黑之中,王玉溪轻轻地覆上了周如水白嫩的小手,他的眼底波澜微起,慢腾腾地,如清凌凌的冰泉一般,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念,愿你新岁安康,百福不断。”
流云百蝠,百福不断。
因了他的话,周如水的手心都烫了起来,却她还不及开口,后颈便是一痛,少顷,就颓然失去了知觉。
第96章 春日风流第八十四章()
周岱在长公主府中养了只傲慢粘人的猫儿毛虫,自那双姝姐妹入长公主府后,就一直对毛虫喜爱非常。如今入了宫来,周王对她们宠爱有加,几近予取予求,二人想养只猫儿自然不在话下。如此,双姝才入宫不久,周王便赏赐了她们一只唤做多福的灰毛猫儿。
当日夜里,丑时一过,崇庆殿却灯火骤亮,道是双姝的灰毛猫儿多福丢了。如此,众侍婢便焦急搜寻了起来,这般,也就惊动了周王。待到寅时,后廷几乎被搜了个遍,多福才自太液池被找着。
彼时,公子詹得了内应的消息,晓得众侍婢连空着的宫殿都搜了个干净仍未见着王玉溪半分影子,再听周如水早已安安稳稳地在华浓宫就了寝,他冷冷一笑,面色寒如霜雪。
过了年以后,天气寒冷依旧。待好不容易化了几天雪,公子沐笙终于回了邺都。但他回得匆忙,不过赶着给周王拜了个晚年,便又逢下起了春雪。
这春雪下得又密又急,数日不歇,以至于刚化开的江面又再一次被冻上了,大多的花草树木也都被冻死了。如此,公子沐笙哪里还能在宫中安稳,临行时,自书案中抽了张请柬递给周如水,道是,“若是为兄赶不及,你便替吾先行。”便又匆匆领旨启程了。
邺都南五里有个百花潭,周边住着的都是造纸的行家,这些个人都以百花潭水造纸,其间最有名,最附庸风雅的,是一间专售浣花笺的萃文纸行。萃文纸行所售的浣花笺妍妙生辉,花纹精巧,十分受风雅名士的喜爱与推崇。但因制作繁复,用时较长,便也十分的金贵难得。
见了用浣花纸做的请柬,周如水秀眉一挑,再见上头那句:“正月十二,邓尉香雪海,扫室以俟,伏望诸君赴宴。”这才想起,这一开春,赏花宴便也要开了。
周国的赏花宴每三年一轮,这次第,无巧不成书,恰好轮着了陈郡谢氏作东。赏花宴,赏花宴,说得好听是以赏春花为由,联年谊,敦乡情。但饮食宴会,作竟日欢后头,那些个不为人知的弯弯道道,却是如何也不好说清的。
就譬如,今年的雪都下不停,春花开不开得来都不晓得,谢家却舍近求远,忒大的阵仗把客都请去邓尉香雪海,也算是好大的手笔了。
出发去邓尉香雪海那日,是个清霜薄日的早晨。彼时云色儗儗,周如水在左卫军的护卫中缓缓出了宫城,待到南城门前,便与同赴赏花宴的世家组成车队,一齐跋山涉水,前往邓尉香雪海了。
周人谁人不知,昔日太子洛鹤有十八铁卫,外称左卫军。各个武功高绝,能以一挡百,全是威名赫赫的铮铮铁汉。周氏车队一出,那些等在南城门前原还嘻嘻闹闹的姑子郎君便都噤了声,望着行在队伍中间的黑漆平顶双驾马车,只以为是公子沐笙来了。
如此,才出邺都不久,周如水车架左右便被围上了不少的女郎车架,她们不甘示弱地驱车上前,围在了她的马车左右,均是分外热络的,一声高过一声地道:
“周二皇子,小姑乃陆家么女,前岁二殿下在萍下乡视检,曾有幸一见,您可还记得么?”
“周二皇子,邺中已久不见您的风采了。今日或可掀帘一见么?”
“二殿下俊秀非凡,谁人不知!便许吾等见见可好?”
彼时,周如水正在翻阅札记,她才看得起兴入神,便对上了这么一簇的狂蜂浪蝶。
起初,她还如听戏般的,躲在车厢里像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掩嘴偷笑,但当听有姑子道:“二殿下,小姑乃谢家六女。”时,她漂亮的眉梢扬了扬,少顷,小脸便是一沉。
说来也是叫人生闷,自打周王有意为公子沐笙安排婚事后,谢家就不知又起了什么馊主意,总喜将谢六推上前来与公子沐笙送做堆。
这次第,她自然也晓得,谢六是会来赏花宴的。可她却未想到,这车队才出邺都不久,谢六就不甘示弱地缠上前来了。周如水对她本就心怀成见,如今再一听她那故作娇弱的声音,直是对着车壁便翻了个白眼。
见了自家主子这不耐烦的模样,夙英眼观鼻,鼻观心,当即便趁着众人不察,扶起车帘,如泥鳅般极快地钻出了车厢。稍余,便吩咐炯七,将左右的姑子都打发回去。
众姑子再殷勤也不过上前混个面熟,如今见了这阵仗,自然不愿惹得“公子沐笙”不快,倒没甚么犹豫,调转车头便纷纷退下了。偏就谢六不依不饶,虽也不再做声了,却仍紧挨着周家马车并驾而驱,半点也未有要退开的意思。
如此,夙英也未给她面子,扯着冷笑就嗤了声:“不依不饶,吃相难看。”言讫,便就在谢六的瞪视中,扶着横木在车架前坐下了。
见状,周如水眨巴眨巴眼,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先是鼓着小脸想,兄长可真是招人喜爱呀!后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怕是公子沐笙即便能按时赶来,也是会故意迟来,躲着这些个如狼似虎的小姑们的!
她正寻思着自个做了兄长的挡箭牌了,前头便响起了几声哨鸣,紧接着,车队便都勒马停在了原地。因这突来的停留,周如水一怔,轻敲了敲车壁向外询问。
夙英四下一顾,见那哨响是自琅琊王家的车队中发出的,最先停驻的也是琅琊王氏的马车,遂机灵地回道:“主子,似是琅琊王家又有谁来了。”
琅琊王家?
闻言,周如水长睫一颤,小手不禁就抚上了荷包里藏着的流云百福佩。大年夜里,她都想领着王玉溪去钻未央宫的狗洞溜出后宫了,却哪晓得,忽然就被人一巴掌拍晕了。由此,她晕过去的前一刻,只顾着羞红着脸,却连想说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
彼时,她揣着玉佩被王玉溪唬了一跳,摸不清他到底是甚么意思,更摸不清自个是甚么意思。她当时便想,自个是该婉拒他的好意,将玉佩还给他呢?还是顺杆上树,试探着问他:“三郎赠天骄美玉,天骄可为三郎结缀罗缨么?”却,她还没想明白是收还是不收呢!便不知被哪个下三滥的一巴掌拍晕了!
后头,待她再睁开眼时,自个已是回了华浓宫了。若不是流云百福佩就在手边,夙英又道夜里双姝丢了猫儿,整个后廷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她真的会以为,自个是做了个好梦了。
她正暗自懊恼着,前头便已传来了急促整齐的马蹄声,马蹄声阵阵,恰如地崩之势,击得被霜雪染白的黄尘古道尘土飞杨,如此澎湃的气势,也惹得众人都举目望了去。
紧接着,众人便见十六名高壮的青衣武士身骑高头大马,拥着一辆三架乌木马车驰骋而来,不一会,就直截驶入了琅琊王府的车队之中。
众人先是被这威严十足的气场震得一静,紧接着,就听有一眼尖的儿郎嘶叫道:“那是青云十六骑呀!这次的赏花宴,琅琊王家可是来了甚么大人物了么?!”
随着这声嘶吼,众人也都纷纷盯向了马车周围的高壮武士,待再看清为首那青衣冷面,面色肃穆,腰挂弯月钩的王家家军领队长恭桓时,已有人声嘶力竭地欢呼道:“弯月长勾!那不是恭桓么?谢家竟是将琅琊王三也给请来了!”
“你怎么晓得车里的是琅琊王三?”
“王家家军只从家主之命,王翁年岁已高,自是不会参加赏花宴的。如此,能使得动青云十六骑,唤得动恭桓的,除了早定的继任家主琅琊王三,还能作何它想?”
“那便真的是琅琊王三来了!”
“是三郎!是三郎来了!方才车帷随风动,吾已恍然见着了那如仙如月的侧颜了!”
“三郎,三郎,南城门外一别,小女日日相思,便是睡也睡不好了。”
“天邪!风华盖世的琅琊王三也来了!三郎是多年未参加赏花宴了呢!这次第,倒真真是喜煞人也!”
“周二殿下也是好些年不来了呢!”
“何止如此,我可瞧见了,谢家众长老的马车后头,谢二郎也在呢!”
“这便是盛事,极大的盛事了!”
阿兄可尚未来呢!成不成得了盛事还真不定呢!南城门一别日日相思?睡也睡不好?若是真睡不好,怎的中气还能如此十足?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外头喧嚣惊呼声不止,周如水半眯着眸子,撇了撇嘴。只觉得荷包里的玉佩依旧滚烫,叫她实在是苦恼得不行。
他怎么也来了?还就与她同路了!
上回,也不知公子詹到底在酒里下了甚么,她找着他时,他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