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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悦君歌-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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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咽中,她的睫毛迅速地煽动了两下,强忍着心颤从榻上直起身来,隔着帷幕,半晌,才迫不及待地朝外唤了声:“阿英……”可是,阿英么?

    “奴在。”夙英茫然应诺,她笑嘻嘻地恼道:“女君睡糊涂啦?今个可是奴当值呢!阿翠那丫头定还在廊下贪懒呢!”

    闻声,周如水愣了半晌,咬着唇角缓了缓,才淡声朝帘外道:“却是苦了你了。”

    她的语气异常的温柔,那温柔叫夙英双脸一红,忽然就答不上话了。

    马车内,周如水怔了又怔,她微微仰起绝艳的小脸,不多时,眼底已是波光潋滟,满是泪光了。

    夙英在她幼时便一直伴在她左右,周灭族亡时,夙英更是为了救她,与她交换了身份,带着与她面容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心甘情愿替她受了陵迟之刑。

    马车外,夙英自不晓得车中的主子已换了乾坤。见周如水无甚声响,她顾盼一周,又朝车中轻快地说道:“女君,今日秦元刘峥可是要风光无限了呢!如今,众家族的马车聚集在此都快要堵住城门了!他们定是听了女君夸秦元刘峥的赞言,都想一睹刘峥的风采了!这样一来,刘峥的才名定会远播!他也该晓得您的好了!”

    夙英声声都是喜悦。车内,周如水却恍若未闻,昨日总总都好似一场梦,她伸手揉了揉脸,又照着手臂狠狠地一掐又是一掐,仿佛只有刺痛感能叫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手臂上白皙的皮肤被掐得通红,周如水才停下了动作。

    她是从不信怪力乱神的,这次第,却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她竟真的没有死!时光,竟真的为她倒转了!

    浴火*后,周如水以为自个死了。原来死亡的模样,便是落进一间潮光水雾般的屋子里,时间不会流动,她不会饿,不会困,不会老,也出不去。她被困在里头,就像是笼子里的鸟,而且是只无人观赏,寂寞的孤鸟。她很痛苦,年少时她被关在深宫里。国灭后,她被关在刘峥府中。她一把火烧死了自己,仍是死在了牢笼里。死了死了,她以为她能见到父兄见到亲人了,却不想,她又被困在了笼子里,除了痛苦的回忆,除了每日都不停歇的心痛,她甚么也没有!

    何其可悲啊!

    却有一日,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隐隐的水波声。她惊讶地转过眸去,就见原本空蔼的白雾间,隐约透出了一道高俊优雅的身影来,她盯着看了许久,终于知道,那是个高瘦的儿郎。

    一连几日,那儿郎都会出现,他会静静地立在白雾那头,好似是在望着她,又好似在望着别处。隔着雾霭,他施施然地立在烟笼间,看不清,摸不着,更没有声音,薄雾般如仙如梦。

    孤寂惯了,周如水有些恍惚,起初,她甚至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在那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春夏秋冬的日子里,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周如水腻味到将过往都回忆了千千万万遍,兀自傻笑的时候。皑皑白雾那头,却忽然传来个温柔的声音,他问她:“你因何而乐?”

    这气氛实在诡异,原来,竟真的有旁人就在她身侧么?他又看了她多久呢?

    许是寂寞久了,微诧后,周如水却未有半分后知后觉的不满,她大方地,脆生生地回道:“笑我人生步步路错,白废了一身好皮囊。”

    “那你又笑又叹做何?”儿郎的声音柔和悦耳,犹如春风拂过画堂。

    “叹我蠢笨太过,生时感情用事,处处受人蒙骗,惹得亲者痛,仇者快。到死,也没甚么出息,伤不了仇人,却伤了亲人。”忆及王五,周如水又叹了一声,她到死都仗了她阿弟的势,她晓得,眼见了她的死,王五定会将凤阙之事公之于众,但他自个,可能安好么?

    想着,她低低地继续地说道:“直至今日,我都想将仇人千刀万剐,然而,我甚么也做不得,穷极性命,不过以死设了个陷阱而已。”

    这话忒的轻浮恶毒,却又实在无奈。

    那儿郎却是轻轻地笑了,他温柔地晒道:“你竟还能想这些?”

    周如水亦是笑,隔着水雾瞧向他朦胧的身影,带着诱哄道:”总是无聊,自当寻些个事儿。吾名小周,足下何人?”

    “吾名子昂。”

    “空室寂寞,做个伴罢。”

    “甚善。”

    这以后,周如水终有了同伴,便是那皑皑白雾后只见得着身影的子昂。日子过着过着,过往的那些事,悲苦也罢,遗憾也罢,竟是都渐渐麻木了。

    他们对面不得相见却相识,不知根底却又是真相知。连绵日月,无境的岁月长河里,两人相依为伴,不提前程往事,只谈天说地,偶尔再隔着水雾用言语对弈,日子倒也过得清苦又有滋味。

    于是,当子昂道:“小周,咱们出去罢。”时,周如水是诧异的,她只是嗤笑道:“出去?出哪儿去?咱们已经死啦!子昂,你莫不是闷疯了罢?”

    闻言,子昂也不恼,他摇首轻笑,声音飘忽而遥远,他无比认真地低低说道:“小周,此处并非地狱,只是“黄粱梦”罢了。“黄粱梦”乃夕瑶异术,生魂入内,可窥尽天机,预知后事。死魂入内,可逆改天命,重活一世。”

    “你是道,我还能活?”

    “然。”

    “如何才能活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难不成是自裁么?”

第11章 复为帝姬第五章 〔下〕() 
“凡事不破而不立,小周实知我心。”

    “多可怖啊,我便是自裁而亡的,那感受,实不是常人可忍。”闻言,周如水失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头却是一哽。她静了静,直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继续地说道:“我那一生并不快活,大兄惨死,二兄重病而亡,家道中落,又识人不清断了卿卿性命,太苦了……这般,我又何必折腾呢?”说着,她转过脸去,迷茫地看向雾墙后头子昂高俊的身影,她毫无欣喜地,叹息着继续说道:“子昂,天数运道哪里是轻易就能转圜的呢?我会活?从哪儿开始活?是家道中落的那一刻?还是身陷囹圄的那一刻?那些经历,只一次便肝肠寸断了,我又何苦再去遭一次罪?如此,我又还想着出去做甚么?不如就在这儿陪着你,我俩生生世世,相依相伴,不也是顶好的么?”

    “但你心有不甘啊!”

    “不甘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周如水的小嘴颤了几下,未几,她抿了抿唇,垂着眸道:“吾心如止水,未有不甘。”

    她说得轻巧笃定,子昂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低低地说道:“你来之前,黄粱梦中从未有过死魂。莫不是你心中有极强的怨愤冤屈,小周,你是不会出现在此处的。”

    “那又如何?”周如水梗着脖子,倔强地垂下了眼。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你。子昂所认识的小周,绝非怯懦的姑子。”说着,子昂笑了笑,他的笑声淡淡传来,笃定宁暖,却又平淡如风。

    周如水的心突突的跳了几下,堪堪被言中了心思,她心底一恸,坐直了身子,转过脸来,泪眸盈盈地望着子昂那陪伴她走过了无数孤寂长路的朦胧身影,喃喃地说道:“我自是满腹委屈伤恨,巴不得一切重头来过。可,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因了你的陪伴,我早就疯了。我并不怕死,再死一次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我怕的,却是无力回天!我一个姑子,要如何才能力挽狂澜?若然事败,我又该去怪谁?”

    问这世间,有谁明知刀山火海,都受过一次痛了,却还一往无前的呢?周如水实在是怕了。

    她的迷茫伤痛,叫子昂也是长长一叹,他念了声:“痴儿。”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薄雾之上轻轻抚动,恍若是在抚摸周如水的发顶。

    周如水凑过了头去,她巴掌大的小脸贴在雾墙上,静静地看着子昂朦胧的身影,语气轻缓,低低地问他:“子昂,你是想出去了罢。你既知晓其中机窍,可是凭你一个之力,出不去么?”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如天地,如日月,如男女,如生死,亦如你我。我是生魂入梦,你是死魂入梦。我为阳,你为阴。凭我一人之力是永远都出不去的,只有你我齐心协力,才可凭意念冲破禁制,摆脱这儿。”

    “出去后,你我可还会记得彼此么?”

    “黄粱梦碎,前程往事皆成浮尘。你我或许会忘却过去,忘却这的一切。”子昂的声音很轻,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世间风雨琳琅,山水总有相逢,若是有缘,你我终能再续。”

    闻言,周如水半晌没有答话,她怔了怔,失落地道:“甚么都不记得了,我又如何逆天改命?若是重来一朝,却终抵不过天命,我又该去怨谁?”

    她的声音满是茫然无措,听着,子昂没有答话,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真的活过来了,岁月真的为她倒转了!

    “阿英。”周如水收回了心思,她倾身撩起车帷,明眸微抬,略过围在南城门前的香车宝马,纨绔仕女,直盯向了城门前高高矗立的双阙。

    十年后,刘氏一把大火烧毁了整座邺城。周国灭了,国都邺城亦成了废墟残垣。那时,邺城处处唯剩庑顶烧焦倒塌后所成的焦土,厚实的城墙上没了城楼,旷阔的街道上也再没了鲜衣宝马,华灯高楼。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回望邺都之时,她的亲人都死了,这座昔日最为繁华的都城,亦随着王朝的灭亡走向了覆灭。

    子昂所言不假,但却错了一件。哪怕摆脱禁制的过程中灵魂如撕裂般疼痛,可前程往事她却都还记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叫她难以忘怀!不能忘怀!

    现下,繁华的邺城仍在,人群喧嚣不止,姑子们都盛装打扮,眉目含情地坐在羊车、马车之中,等着刘峥的到来。

    一切,都与往昔相差无几。唯一变的,只是她而已。

    “你方才所言,可是秦元刘峥?”周如水扯了扯唇,望着车外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景象,双目微垂。

    “自然。”夙英轻笑,满目欢喜地顾盼着左右回道:“女君,瞧这时辰,刘峥似是快到了。”

    “是么?”周如水莞尔,放下车帷,她倚在凭几上盯着手指发了会呆,半晌,才拖着音,漫不经心地朝外吩咐道:“那便驶上前去罢。”

第12章 复为帝姬第六章 〔上)() 
想着就要见到秦元刘峥,周如水疲惫地闭上了眼。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一天,是刘峥风华毕显的日子。

    百年来,士族子弟累世为官。士族之繁盛,以至于朝中为官者,百秩以上从无寒门子弟,士族门阀的势力更是足以与皇权并立。

    三年前,她二兄公子沐笙便开始参朝议政。然而,公子沐笙虽贵为皇嗣,亦有治世之才。在朝堂之上,仍是被士族辖制,举步维艰。

    为此,公子沐笙只得另辟蹊径,上疏周王,请行「察举制」。

    「察举制」朝议了半年之久,再三更改后才得以施行。去年秋,周王终于下求贤诏,允许乡绅,贤良,官员自下而上推选士族中被忽视的庶生子第,不问门荫资历,以郡为单位各推选一人,再通过考核,选出前三位为“孝廉”,以堪朝廷重用。

    同年,周太子洛鹤战死沙场,年幼的她痛失大兄,悲伤成疾,险些撒手人寰。

    重病初愈的她,在公子沐笙的殿前,头一次瞧见通过层层选拔送来参考的刘峥,刘峥的眉目,同太子洛鹤有两分神似,许是思兄太甚,她竟同疯了一般的起了移情作用。彼时,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要刘峥!明明是无关男女情爱的霸占强求,年幼稚嫩的周如水却以为是一见钟情。

    周如水是个死心眼的姑子,认定了自个心喜刘峥后,便对他全盘信任,为他做尽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最后,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了一个国破身亡的下场。

    当今世上,最是讲究门庭出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秦元刘家虽是士族,却也只能排在末等。在世居邺都的贵族们看来,秦元刘氏,不过是个提不上台面的乡野小族。秦元刘氏的庶子刘峥,就更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了。

    所以,刘峥日后的显赫高贵,那一步步的平步青云,他自己虽功不可没,但到底,都是周如水利用帝王家滔天的权势,为他步步铺路,处处留名所换来的。

    这一年,秦元刘峥方才高中,平日里深居宫闱不声不响的周如水便放言道:“天下名士,虚怀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刘峥者,屈指可数。”一时间,邺都哗然,世人本就对破格选出的这几个庶子孝廉很是好奇,周天骄再一发话,好事者不禁奔走相询,都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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