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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悦君歌-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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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使到时,王府的年轻公子二十余人,早知锦端公主美貌纯良,便都争先恐后。唯独王玉溪闻而辟之,漫不经心,他侧卧在东床之上袒腹躺着,饮茶阅帖,若无其事如不知。

    后来,夏使点名请他,许以钱权美女,他却道:“人生只为欲字所累,便如马如牛,听人羁络;为鹰为犬,任物鞭笞。若果一念清明,淡然无欲,天地也不能转动我,鬼神也不能役使我,况一切区区事物乎!”

    明明王玉溪将高官美女比做了区区事物,言辞拒绝了夏使。夏君却反是越发地看重了他,更是再三地请他出仕。后来,王玉溪辞以风痹,道是他重病在身不能起居,这才算在面上推却了夏国之请。

    可,风痹向来是年老之人才会患的偏瘫症,王玉溪这般年少,道自个患了风痹,实在是太过荒唐!暗地里,夏君自是不信,便使了暗卫深夜密刺王玉溪。直到王玉溪遇了刺仍躺在榻上坚卧不动,夏君才不得不信,不得不就此罢休。

    这之后,王玉溪才离开了邺都,回了琅琊避世休养。

    因此,公子沐笙清楚的知道,若不是周如水误打误撞拆了王玉溪的台,怕是世人都不会这么快晓得,王三已是归邺了。如此,他才担心王玉溪会不快,会出言斥责周如水。毕竟,王玉溪虽不过弱冠,却已为高士,他的名望又实在太盛,人都道他世间无二,得他赞者蓬荜生辉。被他当众斥怒了的,也会声名尽损,受尽世人耻笑。

    周如水哪里晓得兄长在想什么呢?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过往的心结,她眸光细柔地瞅着公子沐笙,仍是心心念念,委屈地纠缠着他道:“阿兄,阿兄,牵一牵兕子的手好么?”

    “前世”,公子沐笙重病不治,她在他院门前跪了几天几夜,她一声声喊:“阿兄,阿兄,便牵一牵兕子的手好么?阿兄,阿兄你连我一面也不见了吗?阿兄,阿兄,兕子求你,便牵一牵兕子的手好么?”可他却不理她,不与她说话,再不见她

    后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昼闲人寂,哪怕听着鸟语悠扬她都能哭出声来,她多希望自己是那庑顶上的鸟儿,可以飞进窗棂见到兄长最后一面,可以最后,握一握他的手。

    君父的子嗣中,只有太子洛鹤与公子沐笙是周如水的嫡亲兄长。虽说两位兄长与她都很亲近,但二兄沐笙待她最好。

    年幼时,他会拨开幔帐唤她起床,会抱着她跪坐在铜镜前,笨手笨脚地将她的头发绾成总角。他还会抱着她去找母后,在用餐时用小刀替她将烤肉一块块细细切,再嘱咐她一定要慢慢地嚼。大兄总喜捏她的脸,他却舍不得,回回都挡在前头冷脸斥责。待回身看她,又会眉开眼笑,献宝般地将宫外捎回的小玩意一一取来,陪她逗乐。

    他年少时,带着年幼的她翻过宫墙,爬过城楼。宫廷之中,暗潮涌动,他却总是用最明澈的笑待她,将她牢牢护在臂膀之下。他成年后,前朝的尔虞我诈亦未改变这一切,他虽不再会带着她疯玩任性,却仍庇护她所有的骄纵无理。他会笑吟吟地看着她,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发顶,用无比骄傲的口吻道:“吾家阿妹的品貌,是天上的仙娥也比不了的。”

    可这样好的他,却为何,不能活得更久一些?

    周如水的泪,越落越凶。

    见状,公子沐笙拧起了眉头,俊容上一贯的如沐春风敛去,声音里更多了几分不知所措,他冷着脸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王三不识好歹,给你气受了?”上一刻,他还知王玉溪名望太盛,不好得罪。可这一刻,见周如水又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便也心生不喜了。便也突然就觉得,那王玉溪不是个东西,定是暗地里欺了他的阿妹了!

    这般想来,公子沐笙更是眸带霜色,冰霜覆面,他正色道:“兕子莫哭,便和兄长道来。可是王三那小子欺了你了?不论是甚!兄长定都替你讨回!”

    周如水讶然,她连连摇首,喘着气道:“关王三甚么事?”言罢,小姑子低垂着眼,心下念念地盯着公子沐笙的手掌,面露委屈地重复道:“阿兄,阿兄,便牵一牵兕子的手好么?”这是执念,是她前世的执念!

    听周如水如是说,公子沐笙的面色渐缓,他抬起眼,不置可否地拍了拍小姑子递上前的手,宠溺又无奈道:“宫道之上,撒娇做甚?”

    周如水一羞,狠狠剐了公子沐笙一眼,眸光执拗地盯着他,惺惺地撇了撇嘴。

    “兕子,莫耍性子。”见她发犟,公子沐笙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挥停了车队,揉了揉她的发,轻斥道:“近日兄长事忙,不及见你,确是不对。但你哭得这样急,自个亦不难受么?”

    “难受。”周如水吸了吸鼻子,死死地抓住公子沐笙尚要收回的手,她委屈的点了点头,说着,却又瘪着嘴道:“可阿兄在,如水再难受也不难受了!”

    这话说得糊里糊涂,公子沐笙却听得心暖。他温柔地看着她,放低了声音道:“既如此,你若止了泪,便不罚你抄经文了可好?”

    听了他都话,周如水心中一酸,想着兄长总是处处回护着她,她苦着张脸,忙道:“罚的罚的,兕子认罚。”

    “既如此,便莫要再哭了。”抬眼见天色已暗,公子沐笙笑抚过周如水额上的碎发,他微微勾了勾她的手指,轻轻地道:“放手罢,阿兄带你归家。”

    “便是不放!死亦不放!”公子沐笙待她越好,周如水就越是舍不得他,放不下他。前尘旧事,更是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都过了一遍。

    她不放!不放他的手!这一世,她再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二兄就那样无助地死去!

    “不放便不放!乖阿妹,兄长今日不理国事,只陪着你,莫再哭了。”周如水的性子多有几分憨直,明明是柔软的脾性,倔起来却也是个八匹马也拉不回的。公子沐笙最是懂她,也就最是顺得她无法无天。此刻,也不见他有丝毫的不耐,他英俊的眉目仍是含笑,身板笔直地关怀地看着车中的小姑子,凛冽如白茶花开。

    周如水憨憨地瞅着他,患得患失地拽着他的手心,半截身子都趴在了车沿上,她低低地说:“阿兄可要说话作数!”

153。 浪成微澜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母后,孩儿为何名唤如水?”

    “道德经里讲,‘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从未争过什么!她这一生,从不曾争过什么!除了他,刘峥!可她争来的,却是这样的国破家亡!无情无义!

    虎毒都不食子啊!她都已经愿意用凤阙来换了!为甚么?他却还不肯放过她!

    周如水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眼眶顷刻间便已是猩红如血了。当初有多眷恋爱慕,如今便有多恨!多悔!却,覆水难收

    在外间等着伺候的仆婢们听见哭声都是一震,登时,也晓得是大事不好了!她们自知失言,全吓得不敢入门,只一个带头的,后头的就都跟着逃远了去。只有那圆脸女婢最是心善,明明抖得无法自持,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往屋里去,小心翼翼地站在榻边,颤着幼嫩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夫人?”

    听见她的声音,周如水怔了怔,她抿着嘴缓缓转过脸去,长睫在火红的暮色中微微颤动着,面上泪痕犹在,眸中更有阴暗的死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毒。

    四目相接,她淡淡地看着那女婢,声音有点凉,有点死寂,她拢了拢衣衫,突然问:“你可觉得冷?”

    圆脸女婢被她的问话怔得一呆,完全下意识地点头答道:“冷,冷”

    闻言,周如水浅浅一笑,那模样,艳而凄怜,美而狂烈,她淡淡地吩咐道:“既是冷,便再搬些炉子来,炭火也要烧得再旺些才好。”说着,她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室中淡淡一滑,继续道:“这屋里也实在太沉寂太空旷了,公子来了定觉不喜,你去唤人,再在屋内挂满帷幔。”

    屋外,阵风吹过,苑中树木沙沙作响。她们这些调来伺候奴氏的仆婢何时见过她笑?又何时被她理睬过?她又何时这般高贵威严过?

    可周如水本就是一国帝姬,皇家的贵气始终还是透在骨子里的。她又本就有着一笑倾城的美,亡国后,她虽早已忘了笑是什么滋味了,但如今她再笑,哪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却仍是能美得动人心魄又平白的叫人心酸。

    圆脸女婢只觉心底打了个突,心中不觉就涌上了一股酸涩来。她半晌才找回心神,忙是连连应是,转身便退了出去。

    旁的仆婢离开了又觉得不妥,悄悄走至门边便也见着了这一幕,她们只觉得这夫人转瞬就似换了个人,笑得媚,话音轻,却是不怒自威,震得她们二话不敢多言,纷纷都跟着圆脸女婢领命做事去了。

    晚些时候,公子峥来内院时,便见周如水一反常态,正静静坐在铜镜前徐徐画眉。那黛眉衡远,很是好看。

    彼时,周如水也透着铜镜看向身后的公子峥。室中四面已被紫红厚布遮挡严实,满室红帐翻飞,公子峥衣冠楚楚的身形在重重帷幔中时隐时现,看不清眉目,却也算肃杀风流。

    周如水只瞟了他一眼,便继续着手边的动作。直过了半晌,才忽然慢慢地,极是轻佻地问道:“这重重帷幔,若隐若现,是否别有一番滋味?”说着,她微微一笑,未等公子峥作答,又继续自说自话道:“刘峥,得了凤阕后,你要做甚?是急着要取中周宝藏么?”

    公子峥隐约察觉到了周如水的不同,他堪堪望着她,毫无波澜的面上有讶色掠过,但他发迹于俗落,自是更善于隐忍,也比旁人更懂得静待时机。如今,眼见周如水有了松口的迹象,他心中一突,虽觉得有蹊跷,更多的却是喜不胜禁,颔首便道: “自然,有了保障,咱们才能后生无忧。”

    “后生无忧么?吾周有凤阙,不也是亡了?”周如水讽刺轻笑,如画的眉目间突就多了几分凄然,她淡淡地继续问道:“即便开启宝藏会祸害苍生,你也在所不惜么?”

    因她这话,公子峥双目微沉,不悦地拧起了眉,他冷冷地道:“兕子,世上已无周国!周土之亡,也是因你君父昏庸无度!与宝藏无干!”说到这,他又上前一步,沉下了眼,不耐烦的继续提醒她道:“兕子,你亦已不是帝姬了,苍生的生死与你无干。待日后凤阙归我所有,亦是与你无干。”

    “呵!”周如水嘲讽地笑出了声来,一用力,手中的石黛便断成了两截。闻言,她不屑地扬起了下巴,冷漠地瞪住铜镜中公子峥的身影,讽嗤道:“我自小便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你如今这狂妄模样,倒像我那几个无耻庶兄了。但你以为,小人得志便能意满了么?得了凤阕,便能打开宝库了么?”

    “那还需甚?”公子峥眉头一蹙,倒不晓要打开中周宝库还有旁的说法。

    “需甚?从头到尾,我周天骄做的都是亏本的买卖。我用我周家的凤阕向你换自个腹中的孩儿,刘峥你说?这有多可笑?”周如水没有答他,她手一挥,将石黛扔在铜镜前,扭过身来,咬牙道:“可即使如此,即使我退让到如此地步!你却还要欺吾!”

    闻言,公子峥慌忙撩开帷幔上前一步,抬眼,便见周如水双目赤红地瞪着他,眸中全是恨色。如此,他也知大事不好,只怕周如水已晓得了胎死腹中之事了。

    念及此,公子峥不禁骇然,一触及周如水咄咄的目光,他只觉心如刀割,忙是深锁着眉头辩解道:“兕子,你听我解释”

    “兕在舜葬东,湘水南。乃小独角犀,其状如牛,苍黑,一角。”王玉溪浅然一笑,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她,才继续道,“然,兕子性狡,凶猛壮硕,睚眦必报。”

    这是在说,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姑子了!?

    知他所言何意,周如水顿觉局促,只觉身侧儿郎清亮的目光似有千斤重,直压得她险些抬不了头。

    却就在这时,王玉溪凝望着她,浅弯眉眼,忽然就伸出了手来。他极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小人,何需动怒?”这话,非但没有指责她,还在关照她的所思所想!

    他直截的将刘峥比作了小人,道她虽是个记仇的,却无需这般与小人计较!细想明白了他的话,周如水不禁撇了撇嘴,她似乎又听着了一拳落在棉花上的声音。

    彼时,车外议论之声徐徐传来。

    他们道:“怪矣!周天骄竟当众斥责秦元刘峥了!”

    “想是也该斥责的,他秦元刘峥是甚么身份?末等家族中的庶子,排场却比琅琊王家的三郎还盛了!”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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