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我夫君-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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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马厩里的凤凰和梧桐见她跑了皆是长鸣,那样凄切,还以为她把它们丢下了。
华裳忙回头大喊:“我还会回来的!”
勉强安抚住梧桐和凤凰。
华裳匍匐在马背上,跑了一段路程,才忍不住双肩震颤,“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起来,季无艳也无辜又可怜,他若是真像她所说那么早喜欢她的话,那岂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织绿帽给自己带?
自己绿了自己的感觉应该是非同一般的酸爽。
风雨如晦。
一匹黄马冒着风雨冲到长安城下。
守城的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全身湿透匍匐在马上。
士兵皱眉:“下来。”
那个女子叹了口气,手按在刀上。
雨水溅在三把长刀上,又缓缓流下。
士兵:“你等等。”
她的手僵住。
士兵毫无防备地上前,拉住她的缰绳。
他盯着她那三把长刀中最古朴老旧的一把,轻声道:“这是华家的刀。”
他抬起头,压低声音:“你是冠军侯华裳?”
华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小声道:“现在长安城内到处有士兵巡逻,侯爷要走动,不要让人看见。”
华裳看着他笑了一下,“你是谁?”
士兵:“我曾受华老侯爷的大恩,若是能有机会一定会回报给侯爷的。”
“你有心了。”
士兵退后一步,挥手让人放行。
华裳一路畅通无阻,她直接奔到宋玉清的府邸。
她把马藏到一边,轻松翻进宋玉清的府中。
细雨朦胧,竹林里如同蒙上了一层白色轻纱。
她找准方向长驱直入,来到宋玉清卧房门口。
屋内传来一声咳嗽,接着,咳嗽声越来越大。
华裳蹙眉。
为什么她每次来,他都在生病?
沾着水的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握住刀柄,大拇指沿着小镡推开,露出一丝寒光。
“吱呦”一声,她身旁的窗户被推开了。
咳嗽声越来越近,宋玉清似乎正站在窗边。
华裳贴着墙壁站好,无声地盯着自己身侧的窗户。
宋玉清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芙蓉?”
华裳屏住呼吸,心脏几乎骤停。
“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里”宋玉清自言自语,“她定然是恼我了。”
“唉,小芙蓉那样不谙世事,又过于敢爱敢恨,恐怕会因为此事恼恨我,又怎么会再来找我呢?”
“她与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却又闪闪发光,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宋玉清凝视着窗沿下积水中的倒影,低声道:“小芙蓉,身为你的老师,我怎么会忍心”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映入眼角,下一刻,宋玉清就只觉脖颈刺痛。
他不敢动,眼睫垂下,视线落在穿透窗户此中他的幽暗长刀上。
宋玉清嘴唇发干,他轻轻抿了一下,小声唤她:“小芙蓉。”
窗户后,传来一声笑。
“身为你的学生,我却忍心将你千刀万剐。”
宋玉清脱俗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他神色平静,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见。
“小芙蓉要杀为师,也要先给为师一个辩白的机会吧?”
华裳冷笑:“想知道我为何杀你?”
“你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岂不是人人都能杀之。”
“忠义?”宋玉清“呵呵”笑出声,“你何时如此迂腐?”
“自古成王败寇,太上皇从李家手中夺取江山的时候又何曾讲过忠义?”
“同理,若公主殿下登基,我便只有从龙之功,位列三公,何必管他人的想法。”
华裳沉默。
宋玉清冲着积水中的人影微笑,“小芙蓉,难道你就不想立不世之功吗?也许你以后就不是冠军侯,而是冠军王了。”
“你看看,季无艳都对你做了什么?夺你的官位,让李娴那小子踩着你上位,你只是他手中的工具,他只是利用你。”
华裳淡淡道:“君利用臣不是理所应当吗?若是对国有利,对民有利,华裳这一生甘愿被利用。”
“你太傻了。”
“傻吗?可是华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若这个世道都是如你宋玉清一般的精明人,那有谁能为国为民着想?这样的大周还能如此强盛吗?说到底,我华裳不过就是一个笨人,可就是我这个笨人却守了边城多年,阻拦突厥于城外,更能杀了突厥狼王可汗,还边城多年太平。”
“那么聪明人宋玉清,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你为大周做了什么?你为民众做了什么?你天天只想着为什么他孟离经能叫鬼才,他楚江仙能叫仙才,而我宋玉清只能叫人才?是我不及他们吗?我宋玉清才是天下第一人,如何不及他们?”
宋玉清脸色大变,她的话全然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为了自己的名声与地位这么干的。
“我这样想有错?没有错,我就是想要当人上人!”
他的鞋跟在地上碾过,直视着窗户,哑声道:“我出身寒门,数九寒冬,还要靠着给有钱人家抄书维持生计。晚上没钱买蜡烛和油灯,我只能躲在义庄门口,靠着里面的长明灯看书,与尸体共处,那个时候我身上常年萦绕着尸臭味儿,同窗和老师都欺辱我。”
“那种生活你经历过吗?你们这些家中有勋爵的世家子弟怎么会知道我的苦,你们吃饱喝足,想着什么崇高的精神,而我连生存都要拼命挣扎。”
“随着我科举考得好,生活才渐渐改善,但是,这不够,我要在更高更高的位置,永远不用为了明日的粮食苦恼,永远不用被人欺辱!”
宋玉清脖颈青筋爆出,他厉声道:“我有错吗?”
“华裳,你没有资格指责我,我们的出身不同,造就了我的选择也不同。”
宋玉清默默退后一步,努力远离刀锋。
他一边这么做着,一边跟她继续说道:“我劝你不要放弃任何向上爬的机会,你有才华能任由你在沙场上施展,那你的后辈也会有这样的才华吗?一旦你的后背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办?只有权势勋爵传家才是要紧的。”
“你的眼界就只到此处了吗?”
宋玉清又后退一步。
“哆——”
刀锋穿过窗户直奔而来。
宋玉清下意识歪头躲过,下一刻,又一把凉飕飕的刀抵上了他的咽喉。
宋玉清抿了抿唇,眯着眼睛轻笑一声。
华裳坐在窗台上,金刀压在他的脖颈上。
华裳全身湿透,稍稍狼狈,却仍旧犹如一把锋利的刀。
宋玉清舔了一下唇,“华裳,公主殿下很欣赏你,你们两个同为女子,你若是能够向公主殿下尽忠,殿下定然倚重你。”
华裳冷笑:“抱歉,恕我拒绝。”
“你的话不正确,你以为勋爵能够传家多久?你以为现在的公主殿下是靠着什么上位的?”
“公主殿下倚重寒门,陛下倚重世家,你所倚重的公主殿下,正是要借由你们的手除掉那些勋爵传家的世家,你以为她会让你们成为第二个世家吗?”
“这是连我都知道的道理,宋玉清,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宋玉清脸色白的吓人。
“富贵、权势都不能流传下去,我也不想把这些留给我的子嗣,我所能留的只有华家的家训而已。”
华裳嘴角一翘,“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为他们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自己的权势要靠自己来挣。”
“我是没有在冬天抄书,也没有在义庄读书,但是,死在我手上的人绝对比你曾经看过的死人多。”
她拔出戳在另一边窗户上的妖刀,插进刀鞘。
“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勋爵。”
她一手持刀,一手拉开自己的衣襟。
衣襟松散下来,露出一圈圈白色绷带。
宋玉清蹙眉:“你受伤了?”
华裳笑道:“这点小伤算什么?”
她掀开衣襟。
宋玉清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视线难以移开。
华裳:“看到了吗?这些伤痕才是我华裳为之骄傲的勋爵。我曾经匍匐在冰雪中,只为了伏击从这里经过的一队敌军,当时我都被冻的没有知觉了,身体木木的,非但不冷,还有些热,后来身上就生了不少又痛又痒的冻疮。”
“你看这道伤口,我曾经战败过,对,在我只是个小兵的时候,我战败过,受了伤倒在尸体堆里,敌军过来查探,要把没有死透的人割掉脑袋,我便把自己藏在战友的尸体下,却还是被一个敌人捅了一刀,为了不暴露自己,我不能动。”
华裳抚摸着那道伤口,“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我能感觉到血液一点点减少,呼吸一点点断绝,可是,我还是活了下来。”
“你真以为勋爵是那么好继承的吗?你觉得我受的苦比你的少吗?”
“啪!”
宋玉清捂着被刀身拍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我只是要打醒你,宋玉清,你醒醒吧,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悲惨的人吗?”
“你可真是太可恶了,”华裳咬着牙,“我绝对不会承认有过你这样的老师!”
宋玉清的脸更白了,他摇晃了一下,似乎承受不住她的话语。
华裳问他:“你想明白没有?出身无法选择,但是,要走什么路,完全是靠你自己。”
宋玉清漂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他浅浅一笑,视线一直不肯离开她身上的伤口。
“我,我能摸一摸吗?”
华裳赶紧裹上衣服,“休想!”
宋玉清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他垂下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并不想杀你,如果你能帮一个忙,说不定他或者公主殿下会赏你。”
宋玉清的嘴角翘了翘,忍不住摇头,“小芙蓉,你太心急了,太早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还怎么讨价还价?”
华裳不耐烦道:“我不擅长这个,你就说,你要怎么办吧!”
宋玉清淡淡道:“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会调离所有人,等待陛下派人与我相见。”
华裳瞥了一眼自以为很高明的宋玉清。
你究竟知不知道季无艳原本是打算直接弄死你的啊!
华裳:“陛下只是想跟公主殿下见一面,谈些事情。”
宋玉清:“好,我答应替他们居中牵线,约定在哪里见面?”
华裳收起金刀,“那就约在”
华裳后背瞬间汗毛倒竖。
她猛地一低头,一支箭贴着她后背划过,“嗖”的一声奔向宋玉清。
宋玉清瞪大双眼,就在他以为自己此命休矣的时候,那支箭却诡异的划了个半弧,让开了他的脖颈,一头扎进了身后的架子里。
“尚书令!”
大量士兵从门口窗口涌来,华裳刚要跑,却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全身筋骨发软。
这是
华裳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宋玉清:“你下黑手!”
宋玉清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立刻被一大堆士兵簇拥走了。
“尚书令快走,此人危险。”
华裳眯起眼睛打量这些士兵,却发现,对于这些人的装备她全然陌生,这不是大周的正规军队。
宋玉清被簇拥出门,门外有一道声音响起:“尚书令,你干的不错,这次抓到华裳算你立了一个大功,走吧,随我去见公主殿下,她会给你奖赏的。”
风水轮流转,她的脖颈上架着无数刀剑。
她没有说话,任由他们给她双手双脚带上精铁镣铐。
“冠军侯,请吧,公主殿下想要见你。”
华裳慢悠悠地走出门,看到门外的男人。
那个男人岁数很大,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他笑起来很倦怠温柔,华裳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杀意与血腥味儿。
他杀过的人绝对不会比她少。
他伸出手:“冠军侯,请。”
华裳绷紧下颌,从他身前经过。
经过竹林,她突然腾身而起,踩着竹子,接着竹子反弹的力道,一个空翻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她双腿被缚,只能通过跳跃,借着竹子、扁担、麻绳的各种弹力往前蹿。
不一会儿,她就蹿进了纵横交错的小巷中。
她的刀被收走了,身上还有镣铐,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像是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前进。
她靠着灵敏的听力,躲过一波波搜查的人马。
天还在下雨,她依着墙壁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