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人-第2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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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无戈连忙站起来,往开阔的一端跑去。
“你就是这么当弟弟的!?”聂芜歌怒道。
小枝探出白石枝条,为聂芜歌撑住石壁。聂芜歌拔剑一跃,踩在枝条上,飞掠而出。小枝迅速抽走枝条,聂芜歌一把拉住她,带着她穿过石柱,抵达另另外两块石壁中间。
小枝落地,回头一看,两块石壁合拢,横躺下来,整个迷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枝连忙去看石壁上的字迹,这些字迹竟然也随之改变,化作新的篇章。
“也辛苦书圣了,费劲写这么多字”聂无戈看得头疼。
聂芜歌表情凝重,问小枝,“我们到底往哪儿走?这么半天了,既没看见护送队,也没看见海皇会不会根本不在这里面?”
小枝闻言,也有些凝重。
她的直觉应该没错,但在石壁迷宫中,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别人的气息,还是很让人不安。
“来来来,剩下我们三个,别分散了。”聂无戈突然凑到小枝面前,“手拉手呗?”
聂芜歌一巴掌把他拍开,死死攥着他的手,狰狞笑道:“你要牵就牵姐姐我。”
聂无戈痛得跳脚,嗷嗷直叫。
小枝闭着眼,半跪在地,背后的白石枝条开始往外延伸。
隐圣姐弟都安静下来。
枝条越伸越长,但是够不到石壁迷宫的边缘。这个距离,这个长度,几乎能从地上够到归藏城了,怎么可能探不到迷宫边缘?看来八阵图不止可以迷惑阵中人,连石树枝条这样的标记物,也会迷失方向。
隐圣二人看她探出枝条后,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有些担心。
这时候,小枝突然睁眼:“找到了,在最下面!”
她虽然没寻到迷宫边缘,但是找到了海皇位置。他与护送队分散,被困在迷宫最底端,而且上下左右的石壁都在缓慢合拢。
“顺着白石枝条走!”小枝迅速起身,隐圣紧随其后。
她用枝条帮海皇撑住石壁。
海皇意识到有人相助,也开始往外走。但石壁变动极快,一会儿横一会儿竖,上下左右时不时颠倒,让他寸步难行。
“得快些”小枝担忧道,“海皇刚刚斩尾,身体不便,可能撑不了多久。”
鲛人在水下有多强悍,在陆上就有多脆弱。更别提海皇刚刚斩尾,带病在身。
小枝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知道了。”聂芜歌应声,与弟弟交换一个眼神,“我们先赶过去。”
“城主你自己小心。”
二人身影化作虚无,如影如雾,飘忽散尽,贴着枝条飞逝,很快就到了海皇面前。
此时她已经半跪在地,紧捂着嘴,血从指缝间渗出来,脸色白得雪似的。
“陛下,不要紧吧?”聂无戈上前扶起她。
“没事。”海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老毛病了城主呢?她在哪里?”
聂芜歌回头一看,面色微变,白石枝条已经断了。
前方道路通畅,但是来时的那条路,已经被竖起又合拢的石壁淹没了。
“不好”聂芜歌心中微沉。
“城主在哪里?”海皇咳嗽声渐息,“那人是冲着她来的。”
那人是?
*
“梦生子”
此时,小枝正咬牙按住手臂,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石壁、石柱都消失了。
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清澈湖水,水面之下盘旋着无数蓝蝶。青衣道人盘膝坐在湖中央,旁边放着竹篾编织的书匣。
他轻点湖面,水下无数蓝蝶聚集,扇动翅膀,波澜不惊。
小枝后退一步,血顺着手臂滴落湖中,眨眼就有无数蓝蝶汇到她脚下,让她寸步难行。
她迅速用心蠹蛀噬伤口。
“不是梦生子”青衣道人抬起视线,眼底空清飘渺,不见一丝情绪。
与梦生子完全相同的面孔,但是很微妙地不同。
蓝蝶忽然破水飞出,小枝又被逼退几步。白石枝条像茧似的将她裹住,但外面很快闪动起一丝金色圣光,将枝条叩开,蝴蝶飘落在她身上,深涩恐怖的痛苦瞬间传遍全身。
这股圣意
“庄周!?”小枝愤然抬头,定睛看向湖中央的道人。
魔主这个化身,小枝还从未见过。
虽然他与昆仑前辈“梦生子”长得一样,但梦生子素净谦和,庄周飘渺深晦,差别还是很明显。
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圣意。
儒道法三家都在先秦百家前列,而庄周又是道家圣人中的佼佼者,其造化之功甚至堪比先圣。
先圣还只能降临化身,他可以用真身,所以圣意极为恐怖。
庄周只看她一眼,又低低垂下视线,凝望碧水。
蝴蝶越聚越多。
大片的蓝色浸染小枝的视线,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倒影落入湖中,水下的蝴蝶几乎要将她吞没。
“你若破圣能做到哪一步呢?”湖中圣人忽然站起来,“让我看看吧。”
小枝心口的银锁热得可怕。
胸口几乎要产生焦痕。
青衫道人注视了她一会儿,开始朝她走来。
小枝撑着水面后退,蝴蝶拉住她的倒影,她寸步难行。她大口喘息,汗水滴下来,又吸引更多蝴蝶聚集。
“是梦是梦”小枝告诉自己,“先挣扎出来再说”
但是她在水中的倒影,痛苦的样子太过清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梦。
这就是大梦无生录的极致吗?
“不止这样吧?”青衫道人已经在她咫尺之间,“破圣之力,应该可以抗衡先圣才对。”
水中影在笑。
水上的人却在平静审视。
小枝有些茫然。
庄周微微抬手,水下的蝴蝶振翅飞起,破水而出,扑面而来。
小枝眼里全部都是蓝色,圣意倾轧,窒息感扑面而来。对方握住了她的手腕,上下倾覆,她进入水下,被蝴蝶包围,水面上却没了她的影子。
梦在吞噬她!
银锁越来越热。
这个梦,她好像挣不开。
她在往水底沉没。
定无观又产生了碎裂感,恍惚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连她自己也消失了。
“别怕,别怕,我马上带你出去。”
谁在说话。
温柔,略带一点紧张的女声。
“牵紧我,无怀。”
小枝猛然睁眼,周围一片漆黑,手腕被谁牵着,有一点湿热的汗意。她通过暗淡的天光,辨认出面前的人是女娲。
女娲回过头,无奈地笑了笑:“不能点火把会被哥哥看见的。他要是知道我把你放出来了哎,快走吧。”
小枝低头看自己的手,不是练过剑的手。
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无怀氏。
这里是哪里?
好像是一个被巨石封住的山洞,不是魔主操控的梦境。
“为什么总是要跟他对着干呢?”女娲带着她,越过绊脚石,穿行在荆棘中,“表面上应付一下也好至少别让他动手吧。哥哥也并不是喜欢动怒的人”
小枝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很快就看见了华胥城墙,那里似乎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娲轻拥着她,将她瘦小的身子,藏在自己的衣袍之下,轻点她的嘴唇:“你莫作声,我来跟哥哥说。”
小枝藏在她衣下,进城门后,被那人凌厉的视线盯着。
“哥哥”她低声念了一句。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淡去。
碎裂的定无观重新凝聚,小枝在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沉入了很深很深的湖底,连上方的水面都看不见。手伸出去,一抹就是满手蝶粉。
她又闭上了眼。
圣意带来的压迫感,若与伏羲氏比较,其实算不得什么。
湖面之上,青衫道人微微皱眉。
他感觉破圣之力彻底消失了?但是水底的小枝,却越来越清醒,甚至还隐隐有挣脱梦境的迹象。
“哗啦!”
水面破开,一道白石枝条伸出,上面坐着半身化作钢铁的傀儡少女,眼瞳中似有熔岩灼烧,胸口泛着淡淡的银光。
“哗啦!”
又一道白石枝条泼水而出,高挑艳丽的男子握住枝条,落在水面上,风情万种,神情似笑非笑。
“哗啦——!”
一整股枝条疯涌而出,水波荡漾,湖面无法再保持平静。茧似的白石枝条裂开,中间沉眠的女孩慢慢睁眼,低郁又沉默地坐在茧中,看起来最不起眼。
三个人,呈三角之势,将魔主围在正中间。
“只是梦而已出不去,那就都进来吧。”
茧中,小枝抬手抚过枝条,一寸寸,一缕缕,千万年的熟悉触感,正在慢慢回归。
第354章 深渊作茧()
光影错落间,古老的画面与梦重叠。
城墙下,那个男人朝她伸出手,又低劝护着她的女娲。
“好了,你几时见我真的伤过她?”
女娲这才将她放开。
小枝被另一人牵起,怔然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没有回答,大步往前,气息沉沉,让人十分不安。小枝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孔,于是用力盯着,不敢眨眼。
她挣了挣手。
牵着她的人攥得更紧了,他轻叹:“我一松开,你肯定又要乱跑了。”
“哥哥”小枝皱着眉,看着他,重复道。“哥哥”这个称呼,每多念一次,就多一分熟悉感。
“什么事?”
男人等了会儿,没有听到答复。
他皱眉问:“你为什么总是要去那个洞里?”
小枝听见自己言不对题地回答:“我们是从哪儿来的?”
男人微怔。
“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无怀一字一句地问。
男人停下步子,认真告诉她:“是母亲生的。”
“不是。”无怀声音很小,不像在对话,反倒像一个人窃窃私语,“人是妈妈生的。我们不是。”
“无怀”男人叹气。
“我们,是,从那个洞里,走出来的。”
“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我和姐姐都记得呢。不要想那个‘洞’了,无怀。”
“不是。”无怀固执道,“我们可以变出蛇尾,人不可以。跟人没有关系。”
这次,男人终于无法回答。
“哥哥”无怀氏没有表情,眼神游离,“哥哥没有想过吗?我们是什么?从哪里来的?无怀,一直想,进去,那个洞里,看一看。”
男人终于定下心来,沉冷道:“不可以。雷泽之迹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无怀,不是人。”
“啪!”
耳光声惊得小枝心脏猛跳。
她的脸微微侧过去,很快被人扶正,男人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似乎也有一点慌乱。
“无怀”他用拇指擦过她脸上的红痕,“弄疼你了吗?”
无怀依然没有表情,眼神落在空气中,不知道何处的某一点上。
“哥哥你,是会生气的。”她的目光安静游离,好像在追逐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人不会生气。”
“人。华胥国的人。不生气,不悲伤,不痛苦,不欢喜。不知道活着是好事,也不觉得死亡是坏事。长存不灭,欲生则生,欲死则死。”
“所以”
“哥哥,姐姐,还有无怀。”
“我们不是人。”
“我们是,从深渊里来的妖物。”
她的视线终于凝聚,落在男人脸上。
轮廓一点点清晰。
记忆开始回流。
小枝安静地坐在茧中,重新睁眼。
她身上漫出淡金色光芒,映照着白石枝条,垂落水面,就像金色的瀑布。她身下的水面逐渐消失,化作无尽深空,枝条扎根在空中,稳稳撑住她的身体。
钢铁傀儡,美艳杜鹃,三面一体。
每一面的神情,都与千万年前的无怀氏重合。
金色越来越浓烈。
在魔主眼中,小枝身上的破圣之力隐匿下来,化作了另一种特殊的“圣力”。
准确一点说,是“圣王”之力。
“果真如此”魔主拂袖落下蓝蝶,四面飞舞,从水下到水面,盘旋成蓝色大雾。
暗金色顺着枝条朝水面漫来。
两种道标相互对峙,谁也不能将谁彻底压制下去。
“我们是从深渊里来的妖物”小枝静静地,重复着无怀氏的话。
无怀氏,
封禅泰山的第一位帝王,
并不是华胥国主。
小枝抬起手,皮肤苍白,下面的经脉纹路很清晰。此刻,青蓝色的经脉正在变黑。从脊柱中抽出的白色枝条,也渐渐被染黑。
石婆说,
无怀氏封禅那一天,地动山摇,天昏地暗。
大地裂开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