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城中央-第9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司芃听后彻底无言。姿态永远都高高在上的人,一直没搞清楚,她才是这场婚外情中的失败者。
颈痛一直没好,她妈拖了几个月,才肯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先是核磁共振,再行穿刺手术,最后确认是甲状腺癌。这种癌症多发于四十岁以上女性,早期发现治疗后的预期生存率都不错。可她妈得的,是其中最凶险的一种——未分化癌。
得知只有半年的生存期,她妈竟然笑了:“命运终于对我判了死刑。”
阿婆大哭,捧着她脸说:“我现在马上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回新加坡去,那边的医疗条件好很多。这边的事,你不要再管啦。”
她妈不肯走。她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小花怎么办?你说过再也不见他的,此生不问。我不想要你食言,我自己也不想食言。”
“女儿,都不重要了。”阿婆摇头。
“帮我办转院手续,去香港吧。先别告诉小花我的病情。”
这是后来阿婆跟司芃说的。她们总以为,有些事情不让她知道,好像她就能变快乐点。
手术也做了,化疗也做了,彭光辉也知道妻子的病情,良心不安地滚回来说要陪她。这次她不再心软,连命都不要的人,他人的那点假惺惺当然也不会在意了。
她说:“这是我妈的小楼,和你无干,从此后不要再来。”
从香港回来只安心地过了五个月,去医院复查便查到转移灶,只能接着化疗,身体很快就扛不住。司芃连续几个周末回来,都见不到妈妈,阿婆还不许她去医院。她拿起滑板就走。“你们觉得一切事情都和我无关,是不是?”
她连续两个星期没回家,阿婆终于来找她,说:“我们去接妈妈出院,她想在家里住一阵子,小花你也回家住吧,陪陪妈妈。”
她到这时才知道,妈妈得的是什么病。
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从妈妈生病后,她每天晚上都做梦,都在实施计划,要如何开车进入那栋湖边别墅,像一个大无畏的勇士,与恶龙搏斗,把那个毒瘤连根拔起。
可醒来后,又觉得一切都不可行。
她没法像凯文一样完全站在妈妈的立场,有时候她并不讨厌金莲。她拽下那盏水晶吊灯后,她爸只会说“十万块”,金莲却过来扶她,拿棉签沾酒精,帮她擦拭胳膊和腿上扎出来的血印子。几千元的真丝衬衣上沾了血渍,她也无所谓。“洗洗就好了。”
“洗不掉的,扔了吧。
“扔什么呀,能穿的。”
司芃想,还是出身太差,舍不得。她妈就不这样。小时候她画画,总是沾一手颜料,一不小心就弄脏她妈的裙子。她妈当然也不会生气,皱皱眉,把裙子换下就不要了。再后来便立规矩,小花想要抱抱,必须先把自己的手和脸蛋都洗干净。
她妈哪里都好,有教养又温柔。只是她没有别人的妈妈那么有温度。
司芃还怕车技不好,撞死人;怕自己会先死;怕爸妈会决裂;怕陈洁会痛苦。她看上去是个魂斗罗,但实际上怕的事情太多。
她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完全没想到,毒瘤已在妈妈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沿着湖边步道走了二十分钟,才看见那栋熟悉的法式庄园别墅。原本洁白的外立面,在阳光和雨水的侵蚀下,变成米黄色。芒果树长高了,遮住半边的院门。走近看,栅栏门也从原来的铜金色,重新刷成黑色。
院落里有许多的枯叶。司芃只想,这里也无人住了?
有人从屋内出来,她侧身躲在墙后,听见扫帚“刷刷”地扫着落叶。从栅栏门的缝隙里瞧过去,是当年留在别墅里做保姆的大婶,好像就是金莲的某个亲戚。
大婶已看到她,司芃来不及躲避,点头打声招呼:“你好。”抬脚想走,大婶叫住她:“你找谁?”
“呃。曼达的那个彭光辉彭总,是不是住这儿?”
大婶再看司芃几眼:“你是谁啊,找彭总什么事?”她没认出她来。
“我是高阳云潭镇过来的。”
“哦,”大婶笑道,“怪不得面熟,是彭总老家人。彭总身体不好,去疗养院了。”
“哪个疗养院?”
“不清楚,太太送去的。彭总病得好重,这边靠近工业区嘛,空气也不好。”
“那他太太和女儿还住这边吗?”
“住啊。周末回来,平时都在市里。你叫什么名字,留个电话,等太太和小姐回来,我联系你。”
“不用了,谢谢。”
只探到一条有用的信息,陈洁没死。
司芃在淞湖山庄外面租了一间单房,每日无事,就会过来看看。看到第三天,便想翻过墙进去。十来米开始助跑,两米远起跳,右腿蹬到墙上,双手往上一攀。动作太猛,左手攀得太高,扎到最上头立着的玻璃渣。
指关节处一阵钻心的疼传来,司芃赶紧松手跳下来,落地时腿没支撑住,身子往后摔。以为要摔个四脚朝天,左边有人踩着滑板飞速而来,伸手拉她一把。
在这栋别墅周围滑板能滑这么溜的,除了凯文就不可能有第二人。司芃站起来,帽子戴正:“多谢。”
“你翻墙进去想做什么?”凯文问。
“跟你没关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司芃转身离开。
凯文踩着滑板跟在身后,指了指对岸:“湖那边有一家药店,消个毒买个创可贴贴上吧。”
司芃抬起左手一看,无名指上的血一直往外冒。凯文再递过来一张纸巾:“先压一下。”
在药店门口把手上的伤处理好,司芃斜眼看凯文,穿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戴一顶灰黑色的针织圆帽,乱糟糟的发梢没法全塞进去,下巴的胡渣也很多,邋里邋遢的。看来已经很久没在镜子里照过这副尊容。
他跟凌彦齐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要说这几年她也有进步的地方,那就是看男人的眼光,提升得太快。
药店外面有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凯文拉开其中一把,坐下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你家吗?”司芃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上次雨夜里打个照面,还可以借着光线昏暗躲过去,今天她都跑到别墅来了,躲避没有意义。
她躲了五年,有些事情可以在今天做个了断。
“是你家。”凯文从兜里掏出烟递一根过来。司芃没接:“戒了。”不是真戒了,只是她不太想接他的烟。
“戒了?”凯文把烟衔在嘴里,眼睛一直盯着司芃看。他说:“你变化真的好大,那头长发,舍得剪?”
“有什么舍不得的?”司芃说。
她的阿婆曾是自梳女,自梳自梳,自然梳得一头漂亮的头发。人生过半后突然地剪了长发回国。一个人孤单地过了几年后,梳头的乐趣转移到小外孙女身上,十几年如一日不厌其烦地地帮她洗头、上油、按摩。
被人细心养大的头发认主,不认司芃这个主,认阿婆。她一走,这头发便失了灵性,长得像枯草,拿梳子死拽都拽不顺。
司芃心一烦,拿把剪刀“咔嚓”几下全给剪了,她有自知之明,镜子也不照。
陈龙看不下去,让人带她去理发店里修发型。要让人带着去,是因为那时的她生活没法自理。
她在海里被风浪卷起,拍到礁石,撞到脑袋昏过去。深夜醒来后发现自己没失忆,也没缺胳膊断腿,就是脑袋犯晕,走路摇晃,还想吐。
好不容易爬上堤岸,躺在那里休息,碰上陈龙手下在岸边交接一批走私的电子产品,不由分说把她抓回来。知道她是小楼里那位阿婆的外孙女,龙哥没怎么为难她。她还是软塌塌地倒在地上。被人背去医院里一查,轻度颅脑损伤,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脑震荡,医生建议静养一个月。
黑社会常去的理发店,剪头发的水平可想而知。店里最好的托尼总监,面对她狗啃似的发型也无能为力,只能剪个比男生头发稍长一点的寸头。
一剪完,司芃不止觉得头轻了,还觉得镜子里那个俊俏的小男生是个全然陌生的人。不过半个月,她两腮的婴儿肥神奇的没了。
陈龙的小马仔也凑过来看几秒,说:“够帅啊,你。”她听了之后更开心,开心自己剪了寸头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托尼说:“只能先这样,妹妹等头发过肩以后再来做发型,一定很好看。”
第102章()
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你。一个人,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王尔德自深深处
“阿卉;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来?”凯文的问话;打断司芃的回想。
她指着湖对面的别墅:“那是我的家吗?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那你也可以回新加坡。”
“我阿婆和我妈奋力挣脱的囚笼;我为什么要回去?一个一天也没养过我的老头子,凭什么打电话来训我?他算哪根葱?”
手机在海水里报废;司芃找小马仔要了个旧手机;sim卡放进去;竟然能用。一开机便接到郭义谦的电话;让她回新加坡念书。头本来就晕;被他这一念叨,更晕;直接回骂“念个鬼书。”好像还骂了别的话;那个老头摔了电话。司芃摇头,想不起来了。
“当初你妈妈走时,有没有和你说过;会有遗产留给你。”
“说过。一堆的条件,听得我都烦死了。人都要死了,挂念那么多身外事做什么?”
她的青春期里烦躁与莽撞是如影相随;仁慈怜悯是丁点没有。那是妈妈最后的话;她都没想过要仔细听;好好听。哦;她只听了一件事。她妈问她,知道阿婆以前是做什么的。
“富人家的姨太太。”
“她以前是自梳女。她本来是和姐妹约好一起过晚年的。等她要走时,你也大了,你要帮她料理后事,她不会想要你外公那边的人来,也不要你爸爸来。你阿婆不想再欠他们任何的情。知道么?”
“你没想过要回去领吗?”凯文打断她的回忆。
“她说我如果做不到,所有遗产都会捐给慈善会。”司芃心道,捐就捐吧,金钱用在穷人苦人身上,比被她这种混蛋乱花光要好。
阿婆走前问过她的打算,问她愿不愿意回新加坡。她也摇头:“阿婆,我很快就十八岁了。”
四月中旬阿婆过世,她一个人料理完所有后事,反正一年多前已经看人做过一遍,正牢牢记在心中,时不时还要拿出来温习一遍。
然后她便想出国去找凯文。
那一年的六月十三日是她的生日,十八岁生日。六月九日她将飞去美国。而六月三日,她在海里。六月的海水虽然冰凉但不刺骨。海水卷着她,抛回岸边的礁石。海水倾覆了她所有幼稚的想法,也席卷了她的过往和未来。
十八岁即成年。
侥幸自己命大之后,她也不想要找谁报复。她体验到一种冷冰冰的自由,再也无人管束,再也无人可以管束她。
“那被别人领走,也无所谓?”凯文苦笑,“阿卉,你还恨我和小洁吗?”
“你们值得我恋恋不忘吗?”
凯文眯眼想了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四月份,我考试完休春假回来,你说你也要去萨凡纳。你那个时候的处境,让我很难把话说出口。我想出国对你来说也是个好事,换个环境,”
“不是。”司芃打断他,“六月三号,你没在国内吗?”
“那天我去海边找你们,只看到小洁,她说你先走了。”凯文将烟拽在手里,低着头,不敢直视司芃。
司芃并不意外凯文的反应,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他不再有直面血淋淋的勇气,他也活在别人为他打造的假象里。
“我那会在海里,正好看到你和她离去的背影。”她的人生中也有过那么一瞬间,想放弃所有的希望。
司芃说得越平静,凯文心里的不安越多。他终于问出来:“陈洁推你掉到海里的?”
“你说呢?我是会自己跳到海里去的人吗?我游泳游得很好,不会寻这么一条死路。”
“她故意的?”
“故不故意我不知道。当时我们在吵架,我甩了她两巴掌。”
凯文猛地再吸两口烟:“我在岸边时,她没告诉我你在海里,不然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等过两天我们找不到你人,她才说你失足掉进海里。我们也知道你水性好,应该不会出事。也许你在生气,所以才不肯回来,她又很慌张,所以谁都没再追究她”
看着司芃平静的脸,他没法再狡辩下去,也没法再欺瞒自己,这么多年他喜欢的是一个满嘴谎言、心思深沉的女孩。
他曾期盼过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