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妇-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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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的清净并没有多久,没过两日,她收到一份帖子。昂贵雪白的麻纸上字迹文秀:“明夕新霁,松陵江畔,煮酒以雅会,望阿沅亲赴。”后面落款却是张家七郎。
张七郎?顾沅皱着眉思量许久,却对这样一个人印象模糊,吴郡出色的世家郎君自然是陆靳、顾潼之二人这样的,朱家与张家的郎君始终是差了少许,顾沅前一世又是顾家许给了冯文起,对这位张七郎难免生疏。
可是为啥他会下帖子给顾沅,若说真有交集,也不过前一次在陆府玉台之上匆匆一面罢了。
看她眉头紧皱,望着那张帖子,送了帖子来的侍婢道:“这帖子瑶姑子和芸姑子也得了,大夫人吩咐了姑子只管跟着两位姑子一道去便是了。”说罢告退出去了。
第二日傍晚,暮色西垂,顾芸和顾瑶早已打扮收拾妥当,到了府门前还不见顾沅。
“只怕那个破落户自知自己身份低贱不敢去了,”顾芸虽然被禁足了几日,说起顾沅依旧是一脸厌恶轻蔑,“先前是阿娘非要带了她去,这一次我瞧她还能有脸再去。”
顾瑶想起先前与顾沅几番对话,却是觉得这位旁支小姑并不是简单之辈,又称会预知祸福,这样的人还是让她有几分忌惮。
“走吧,”顾芸一把甩下帘子,吩咐侍婢,“莫让那破落户耽误了我们赴松陵雅会。”牛车吱呀吱呀开动了。
松陵江绕着吴县而过,蜿蜒曲折江畔风景悠然静好,浅绿的丝绒般的水光在初生的夜色中更显得静谧,碧水微澜,摇碎了点点流银。就在绿柳最深处,一艘灯火高悬歌舞声阵阵的画舫靠江边停靠着。
顾芸与顾瑶扶着侍婢的手沿着江岸向着画舫小心地走去,抬眼看了看画舫,顾芸似有不屑:“张家七郎还是这般庸俗,每每宴请都是要唤了歌舞伎来吵闹一番,依我说还不如请了诸家郎君来清清静静地清谈才是上等之事。”
顾瑶一笑:“走吧,只怕他们都等着了。”
上了画舫,上面早已经坐了不少郎君姑子,朱箐与张家几位姑子坐在一处谈笑风生,一旁还坐着陆家几位姑子,陆秀也在其中。
瞧见陆秀,顾芸登时红了脸,低着头步子都慢了许多,还是顾瑶拉着她过去,笑着与陆秀道:“阿秀可大好了,身子还好吗?”
陆秀还没开口,朱箐已经咯咯笑着抢先道:“阿芸也来了,你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还好意思来?”
顾芸已经脸涨得通红,被顾瑶强拉着坐在榻席上,强忍着气不与朱箐争辩。
陆秀倒是寻常神色,只是四下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看了一会,才与顾瑶道:“怎么不见那位沅小姑?不是说今日也送了帖子与她,她不曾来?”
顾瑶摇了摇头:“我与阿芸先走了,不曾见到她。”
朱箐瞥了眼顾芸,笑着打着团扇:“说起这沅小姑也真是个妙人,她那日说瞧出阿芸会惹上麻烦,可不就准了。”她用团扇掩着口,笑得欢畅,“看来她还真的能预知祸福呢。”
张家姑子此时接了嘴去:“可不是,那日回来连我阿娘都问起她来,说来还真有几分奇异之处。”
陆秀偏着头:“我那日就觉得这位小姑风采不俗,叫人一见难忘,要是能与她来往想来也是有趣之事。”
正说话时,听侍婢们道:“陆大郎君、顾大郎君到了。”一时间,姑子们都停了口,向着门口张望去。
陆靳一身缁色长袍身姿如松挺拔大步进来,他身后是顾潼之,身着玄青色大袖袍服,也跟着踏进画舫,两位郎君风姿各异,却都是俊秀出众,教一众姑子看得移不开眼。
雅会的主人张七郎笑着迎上去了他们二人在榻席上坐下,又吩咐侍婢上酒:“新得了美酒和歌舞伎人,才摆了这雅会请诸位前来。”
陆靳没有开口,只是接过侍婢捧上的耳杯啄了一口,放在了案几上。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面坐着的几位姑子,停了停又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停却是教顾芸脸红心跳不已,她能感觉到,陆靳像是在看她。
顾潼之的性子不似陆靳那般冷清,他笑着道:“还是七郎会享受,每每能寻了美酒美人来,教我们大开眼界。”
张七郎仰头大笑:“顾兄若是瞧得上,只管把这美酒带了去!”他收了几分笑,却是凑近顾潼之道,“说到美人,怎么不见顾兄府中那位旁支小姑呢,我可是特意让人下了帖子与她的。”
顾潼之蹙了蹙眉,又是那个族妹,他不太瞧得上张七郎这样的酒囊饭袋,但顾沅不过是顾家旁支女,身份低贱并不值得他在意。他放下耳杯一哂:“七郎瞧上她了?”
张七郎难得正色,点了点头:“那日见过小姑的风姿,心中甚是中意,若能纳入府中,必然会多加爱惜。”他想纳顾沅为妾,对于顾沅的身份而言,他这还是看在顾家的份上,抬举顾沅了。
顾潼之不置可否,只是道:“内宅之事,我素来不过问,七郎若是有意人去说便是。”这是不反对了。
张七郎大喜,正要开口道谢,却听侍婢高声道:“顾家沅小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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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刁难()
一时间,画舫上的郎君姑子都停下说笑,转过脸看向画舫门口处。自陆府之事后,顾沅的名声也算是传遍吴县世家了,都知道顾家有个能预知祸福的姑子,又是尚未及笄的小姑,更是叫人好奇。
顾芸咬着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她还敢来!”
顾瑶怕她又闹出事来,忙拉了拉她衣袖,冲她摇摇头她莫要闹起来,只是连她自己的脸色都莫名复杂起来。
只是当顾沅跟随侍婢踏进画舫时,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只见顾沅一身素绢褒衣博带,行走之间大袖飘摇,恍若惊鸿照影,而她的发髻却不是如平常一般的双环髻,而是用一支翠绿的竹簪将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高高绾起,此外再无别的钗环妆点。她就是这样一身似是郎君又似是女子的装扮款款而来,明明是奇异的打扮,可她那天然而成的高贵的举止风仪让人又觉得这样的装束又极其适合她,说不出来的妥帖。
顾沅并不理会众人的眼光,她走到画舫中向诸位郎君姑子微微欠身,便如同平日一样,迈步向着人少的一处榻席上坐下,接过侍婢奉上的耳杯,轻轻啜饮着,目光不看这一画舫的人,只是望向画舫船外那一轮高悬的明月,从容而淡然。
她的意,在旁人却已经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朱箐与顾芸等人已经议论开来,都是对着顾沅这一身打扮:“……一个卑贱如庶民的旁支女,竟然扮作郎君来赴这雅会,分明是想要出风头!”
张家几位小姑最是牙尖嘴利:“可不是,你瞧她那模样,还真以为自己是郎君呢,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顾芸这下冷笑不已:“她便是没有衣物首饰也不该做这副打扮,不男不女,简直就是个妖孽!”她们故意忽略了另一边坐着的郎君们望向顾沅那打量和兴味的眼神。
朱箐的目光不曾在顾沅身上过多停留,她对这个顾家旁支女并意,她悄悄望向郎君之中一枝独秀的那一位,却发现陆靳的目光几次略过顾沅,虽然清清淡淡,但终究含着一份好奇与探究,这让她心中十分不舒坦,他竟然看这个卑贱的旁支女!
“人人都说顾家的几位姑子都是出身名门精心教养的,个个通书画琴棋,”朱箐忽而大声道,“阿芸与阿瑶自不必说了,素日也都见识过,只是不知道这位沅小姑可是如此?”她笑容满面望向顾沅。
她这是有意要为难顾沅了,人人都知道,顾沅不过是顾家的旁支女,说不上出身名门,更是因为爷娘早逝,哪里有人精心教养,不过是寄人篱下勉强度日罢了。所以无论顾沅怎么回答,都是会被朱箐取笑的。
众人这一下又望向顾沅,顾沅收回原本望向月色的目光,眼波流转看向正昂着头睨着她的朱箐,缓缓勾起一抹笑,开口道:“不知姑子有何指教?”她竟然没回答她,只是直接问朱箐想要做什么。
朱箐想不到她非但没有卑微地承认自己不过是个什么也不通的卑贱之人,却还这般冷淡,顿时怒了,她唤过身后的侍婢:“去取把琵琶来。”
待侍婢取了来,朱箐向着顾沅点了点下巴:“给她送去。”这才与顾沅道,“就请阿沅为我们奏上一曲吧。”
侍婢把琵琶送到顾沅面前,不由分说一把塞到顾沅手里,毫无半点尊敬之意,而姑子们都是一副满是兴致等着看热闹的模样,郎君们谈笑之间也瞧着这边。
画舫上的琵琶自然是极好的,顾沅并不恼,笑容依旧清风朗月一般,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弦,清脆的声音旋即而出,惊破了画舫中的嘈杂。
只是她并没有依着朱箐的话弹奏起琵琶,却是摇头一叹:“此乃胡人歌舞伎所用之器乐,岂能入耳!”说罢,竟然抬手将那琵琶朝着画舫窗外抛掷而去,“哗啦”一声,这一把上好的曲项琵琶就这样沉入了松陵江之中。
“你!”朱箐柳眉倒竖,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顾沅一笑,云淡风轻地向着一旁的侍婢道:“去取丝桐来!”
侍婢怯怯地看了一眼姑子们,并不敢去,只怕惹得姑子们不快。
“去取吧。”有一人开口道,声音低沉而平和,却是让人吃了一惊,不由地怔怔望着他,是陆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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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求亲()
陆靳的话音刚落,姑子们已经都惊呆了,吴郡世家第一人的陆靳竟然为这个卑贱的小姑子开了口。
“靳郎,她……她只是个旁支女,你怎么能帮她说话?”张家的一位小姑捂着胸口大声道,满脸的难过。
朱箐与顾芸更是嫉恨得眼都红了,顾芸顾不得顾瑶的阻拦,指着顾沅道:“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弹奏丝桐!靳郎怎么能让人给她取丝桐,她连让你看一眼都不配呀!”
丝桐便是琴的雅称,在这个时代,丝桐是器乐之中的君子,高远的琴音也是高人雅士最为喜爱的,用琴来表达他们的高远与豁达。故而丝桐不是寻常人能够弹奏的,庶民之流连听一听的机会都难得。
姑子们恼恨地是顾沅竟然想要丝桐这等高雅之物,更恼恨陆靳居然她开了口,她们不信也不愿意相信陆靳会对这么个微贱的小姑起了兴致。
陆靳却并没有回答她们,淡然地望着侍婢抱了丝桐来,摆放在顾沅面前,像是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
朱箐看着那把丝桐,冷笑道:“你们急什么,便是给了她又如何,她难道还真能弹奏?”顾沅不过是个寄居在顾家不得看重的旁支姑子,从不曾习过琴技,又怎么可能会弹奏,如今这样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张家几位姑子这时与掩口笑了起来:“阿箐说的是,料想她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先前顾沅怒沉琵琶的一幕人无法不惊叹,这群姑子自然容不得她这样在面前肆意而为。
顾沅看也不看他们,只是从广袖之中伸出纤纤小手,在琴弦之上轻柔地划过,琴音清丽悦耳,可见是精工而制的。
“不知沅小姑是想弹奏《游春》呢,还是要奏《秋思》呢?”朱箐这时打着团扇满满讥讽地笑道。
《游春》与《秋思》都是当朝琴艺大家之作,深受世人追捧,极为高雅清越,朱箐这样说更是在取笑顾沅了。一时间,姑子们都捧腹大笑起来,连郎君之中都有不少难掩笑意,摇了摇头道:“何必这样为难一位小姑,取笑一番也就罢了。”
只是当顾沅手中的琴音响起之时,取笑之声曳然而止。
那琴音起时高昂,铮铮然憾人心扉,恍若高山大河巍然而立,又如松风怒令人瑟瑟,竟然心生惧意,众人似乎已经被这样滂沱而急促的琴音所惊憾,已经出了神,座中一位姑子手中耳杯里的酒已经洒出小半都不自知,怔怔望着画舫窗旁,映着明月皎皎光辉,容光如玉出尘低头抚琴的顾沅。
就在琴音至最高之处,听琴之人的心已经紧紧悬住之时,忽而又婉转低沉下去,自高山而下化为细流涓涓,如珠玉落入玉盘,如鸣泉飞溅山间,温柔而明媚,众人原本已经紧皱的眉头此时也舒展开来,似乎已经听到山涧清泉鸟语与温暖的阳光。
可是琴音还未听,那轻柔欢快渐渐凄婉起来,仿佛溪流流入了阴暗的密林,凄风苦雨摧残着,逼迫着,是摧人心肝的苦楚。终于琴声呜咽,渐渐低回,终不可闻,却是回音绕梁久久不绝。
顾沅的手停下之时,画舫中一片寂静,这一群吴郡世家最为高傲的郎君姑子无一人开口,他们已经被这琴音震撼到回不过神来,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