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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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说话夹枪带棒的,教人不舒服。”柳青门含笑斜他一眼,抱过一旁的枕头倚了,静静听了听吴颐敦无休无止的念叨,笑道,“你们这些文人,除了会重复几句古圣贤的老话,还会说些别的么?你是不知道,他来了这些日子,除了说些空话废话,就没听他讲过一句真有道理的话来。”
容佩冷笑:“亏你讲得出这话!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吴颐敦是前朝的状元,最会念书的腐儒。那玄通最近往宫里走的殷勤,总和万岁说些菩萨佛祖的言论,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柳青门嫣然一笑:“原来是有来头的,那正好,我还担心他们两个不够看呢!”
容佩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
第五十章()
良久的沉默;容佩终是将落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他往柳青门的面上扫了一圈;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难言滋味;竟叫青门看得一怔,微微侧过了脸去。
“四年了。”容佩不许她逃避;轻轻勾过她的脸,“我们做了四年的假夫妻,终于是要到头了么?”
柳青门轻叹一声,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四年了,我始终也不大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愿意答应我来做这一场戏。我不是傻人,看得出来;你不是个沉迷女/色的人;或者说;你根本不屑于此;那还为什么”
容佩说道:“很早之前;我就同你说过原因了。”
柳青门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可怜我。”
容佩收回自己的手;冷笑了一下,说道:“我是有些可怜你,但天下可怜之人太多了,我若一个个的帮过来;只怕早就累死了。我是想看看;你这样苦苦的支撑;顽强的往前走,到底能撑多久,走多远罢了!”
“我现在走得很远了,是再也回不了头了。”柳青门的言语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所以你看,杨钦一出现,我就不得不去面对。这回,谁也帮不了我,谁也没法帮我。”
容佩不接那话,反问道:“我心里有些疑惑,能否请你替我解惑?”
柳青门颔首:“你说。”
“虽然不知道杨钦的为人,但你们的恩怨,已经有如隔世,他又为什么非得盯着你不放?”
柳青门叹息一笑,说道:“听你问这话,只觉得你在男女之情上天真得可怕——纵然如隔世,我仍旧是我,他仍旧是他,并无分毫的改变。他羞辱我未遂是事实,我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也是事实。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更何况我和他都不是心宽的人。我再看见他,仍恨不得叫他死。他看见我,大约也是十二分的不甘心罢!”
容佩啧啧两声,说道:“果然世间最烦,不过一个情字!”
他起身走到外屋,在门槛站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间悉悉索索的,一会儿柳青门也穿了鞋跟了过来,站在他的身侧问道:“你这么烦情,难道一生就从未对谁动过情么?”
容佩不作声。
柳青门只当他无以言对,淡淡一笑,说道:“你瞧,其实你也过不了情关,更何况我呢?我不过更是个俗人罢了!”
容佩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他负手于身后,放声吟诵道:
“凤兮凤兮凌九霄,
洞庭水云雨潇潇。
生来不知凡间苦,
如何肯向情折腰!”
他念罢,向青门舒朗一笑,说道:“你错了,我这一生,绝不会为谁伤情折腰的。不为你,更不为任何的其他人。”
柳青门听了他的话,怔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容佩出生高贵,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凡俗之事,所以才有资格说出如此的言语来。而自己呢,为闺阁女儿时抑抑不得志,出了崔家,更是发现山长水阔,更多的事情难以面对。此生,她大概都不能像容佩这样,无所顾忌从,天生的一股高贵不可侵。
“直到今天,我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你和我原是两个世界的人。”柳青门轻叹一声,亦有了些释然,“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帮我,污了自己的名声呢?”
容佩傲然一笑,说道:“为什么?因为世人皆愚蠢!都可恶!我就是要让他们诧异,让他们不舒服。若是他们舒坦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呢!”
他缓步走下台阶,淡淡笑道:“要和我分手的话还是省省吧,我倒是要看看,有吃了熊心豹子胆哪个敢动我一下的。”
柳青门啐他一口,暗骂他一声无耻,就又听到他摆一摆手说道:“宫里最近新册封了一位姓崔的娘娘,我想你大概愿意知道。”
柳青门一听,愣了一下,急忙追过去要问,却见容佩讥笑她:“你想问什么?崔家的人关你什么事?你有功夫,还不如张罗张罗自己的事呢!”
“你要么别说,要么说全了!”柳青门跺脚恼道,“这么说一半藏一半的,算什么呢?”
容佩呵呵的一笑:“我乐意这么说,你也管不着。”
青门无奈,看他往北面走去,急忙唤道:“你去哪儿呀?”
容佩指一指北面厢房,说道:“我得去找那个姓吴的老头说道说道呀,他这么扯着嗓门的叫唤,我还要不要看书写字了?我手里还积着万岁交代的事儿呢!”
柳青门奈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又是十日。
那吴颐敦见她好欺,越发的变本加厉,索性搬了个竹椅坐到柳青门的屋子外,每日摇头晃脑的,把女诫、女则、列女传反反复复读了又读,叫人听了,烦的不行。董宛玉开始日日的来,慢慢的变成了几日一来,来了也坐不久。
这一日董宛玉来了,闲话了几句,因受不了吴颐敦那故意拖腔弄调的语气,忍不住低低地啐了一口,说道:“你也太好性儿了!由得他在你这儿这么着!他变着法的念这些书,不是叫你我难堪呢?你就不恼?”
“唉!他也就只能这样羞辱羞辱我罢了,还能拿我怎么着?”柳青门似乎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凑到董宛玉的耳边吃吃的笑,“你不知道,他有一日撞见我在河边脱了外衣要沐浴,羞得把那老得掉渣的面皮都给涨红了!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有辱斯文,可笑死我了!”
董宛玉怔一怔,掩唇一乐,笑道:“难道他还是个”
柳青门点一点头:“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我也不理他,随他去罢了。更可笑的是那个玄通和尚,镇日想要降服我、度化我,说我是妲己转世,狐狸精作孽。你说说,除了竟演,我连万岁的圣颜都瞧不见,还有比我更窝囊的妲己么?”
董宛玉是信佛的,听她议论玄通和尚,到底有些不自在,便笑一笑也不言语。
却见柳青门慢慢地往榻上的躺了,支起一只手撑着脸,神色有些阴沉晦暗。但听她说道:“我最恨和尚说法。若他能了悟也就算了,偏他不能了悟还要装模作样。那就可恨了。”
董宛玉见她面色不对,试探着问道:“青门啊,你难道不信佛么?”
柳青门见问,低头冷笑一声,半天不说话。
如何信呢?她曾是个半出家的人,可佛祖又何曾保佑过她?可又如何不信呢?若不是天道轮回,那这一生的因果又都从何说起呢?
她霍然坐起身,趿拉着鞋子往外走。
董宛玉急忙放下膝上铺着的针线跟了过去。
就见柳青门走到吴颐敦的身边,一手扶在吴颐敦的竹椅椅背上,一手灵巧地抽出了吴颐敦手中的书卷,以销魂缱绻的语调调笑道:“吴先生,你念的什么书啊?”
董宛玉见她虽然笑着,眼中却有一抹戾色,知道她是恼了。
吴颐敦果然哆嗦起来,竖起的一根手指跟芦苇似的不断摇晃着:“你、你有辱斯文!有、有碍观瞻!你、你恬不知耻!”
柳青门唱戏似的轻叹一声道:“唉——,吴先生,你每天把这几个词来回的滚,有什么意思?”她俯下身去,几乎挨在吴颐敦的面上,笑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孤独寂寞,不如你说些有意思的给我解闷?”
她笑得实在妩媚妖娆,莫说吴颐敦之类了,就是久经风流的世家公子也未必招架得住。
果然看见吴颐敦把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老大,结巴起来:“你、你、你——”
柳青门缓缓将散落在身前的发别到耳后,露出半遮半掩的酥胸,她笑道:“吴先生怎么了?是突然想不起来了?”她指一指董宛玉,笑道:“你瞧我们姐妹二人,可比得师师艳冶,香香多情?”
董宛玉会意亦笑道:“我倒也罢了。青门妹妹乃南曲花魁,万岁亲赐的御酒,寻常人等想见一面都得把银子花得流水一般。吴先生好福气,朝朝暮暮的和青门妹子对着,可千万要把握机会啊!”
她把纤纤酥手往吴颐敦的肩上不轻不重一拍,向柳青门笑道:“你慢慢的招呼吴先生,我先走了,教坊里还有事呢!”
柳青门颔首笑道:“好,过几日我请吴先生登山,宛玉你同来啊!”
董宛玉抿嘴一笑:“你若能请得动吴先生,我是自然要奉陪的!”
她说罢,手指尖尖又在吴颐敦的肩上点了一点,像柳絮飘过似的,弄得吴颐敦不自在极了。
柳青门在廊下美人榻上坐了,她用抢来的书卷将榻上飘落的菊花花瓣拂了一拂,笑道:“吴先生,我可是在董姐姐面前夸下海口了,我已经请人算过了,后天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怎么样,吴先生肯不肯赏光,陪我去踏秋啊?”
吴颐敦骂她道:“淫妇!无耻至极!”
柳青门展开手上的女则看了一看,笑道:“你说说,我都不曾拿出手段勾/引过你,你就说我是淫妇,我不得冤死么?”
吴颐敦涨红了脸浑身直哆嗦。
第五十一章()
漫山的枫叶红得如血;柳青门走在前面;一身大红撒花的百褶裙几乎与遍染群山的枫叶融作了一体;如云高耸的发髻上;一根凤凰衔珠的金步摇不断摇晃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微微一侧头;半隐半现;露出眉心一点的梅花妆,在那双秋水般的桃花眼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妖冶艳丽。
吴颐敦跟在她的身后;吃力地往上爬着;若一不小心抬头看见柳青门,必定急忙低下头来;骂一声“淫/妇”。
于他身后,慢慢跟着的乃是玉京娇。
玉京娇倒是穿了一件素雅的衣裳,雪青色的底子上面绣的字不到头。她绾着斜斜的堕马髻,发髻上簪一朵新织宫花;插一根嵌金的莲花银簪;连妆容亦是淡淡的,唯有颈间挂着的一串珍珠;颗颗圆润透亮,尤其是正中的那颗南珠;更是晶莹漂亮。
柳青门忽然停住脚;转头乜着吴颐敦一笑;后者收势不及;差点撞在柳青门的身上,吓得他面色灰白,直喘粗气。
“吴先生,你是走累了?”青门掩唇轻笑,“那可如何是好?山顶的风光可是最好的,杜陵野老有首诗是怎么说的?”
吴颐敦吹胡子瞪眼睛:“淫/妇!你也配吟诵圣贤之人的诗句么!”
柳青门毫不理会他的恶言恶语,莞尔一笑说道:“哦,是了,是连孩子都会吟诵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吴先生,您是学富五车的,一定不会连这句诗也不会念!”
“你、你、你——”吴颐敦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只得愤愤骂道,“真是作践斯文,作践斯文啊!”
他摇摇晃晃似要向后栽倒,却被玉京娇双手搀住,玉京娇侬侬笑道:“哎呀,吴先生您可要小心啊!如今世人都知道您老虽然年事已高,但风流不减,见现在秋色正好,特地带了我和姐姐来踏秋。若是这么不小心的一摔,摔出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要叫旁人看您老的笑话么?”
她说的每一个字落在吴颐敦耳中,都如毒酒穿肠一般。
吴颐敦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去下不来,患了疟疾似的剧烈颤抖着。
柳青门抢上前去在他胸口上使劲一摁,又往下一捋,这才把那口气顺了出来。她冷冷看一眼面色铁青的吴颐敦,冷冷嘱咐玉京娇:“这才刚开始,别一下子把这臭老头子气死了。”
玉京娇趁着吴颐敦倒气的空儿,一口啐在他身上,冷笑一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了。”
好一会儿,那吴颐敦才缓缓地顺过气来,青紫的面皮上多了点红润之色。
柳青门仍换上笑容,款款地扶着吴颐敦,温吞的笑着,说道:“吴先生,这山高水远人家少的,您可得千万珍重自身呢!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和玉京娇妹妹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玉京娇瞥一眼吴颐敦,将被风吹到身前的丝带捋到身后,巧笑道:“姐姐,走吧,不然就是日落了也到不了山顶了呀!”
柳青门挽住吴颐敦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气,笑容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