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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拾龙记-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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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蛇张了张嘴,惊愕之色溢于言表,惊的却不是他能这么快找过来,而将目光直勾勾锁在他眉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李祎显然没有跟他解释的耐心,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半刻也耽搁不得,语速很急地切入正题,“上次在腾阳降下天雷示警的是你?”

    “是。”

    “你一直都是他们的人,一开始在鬼城也是配合他们算计我们,什么与大阵同生共死、寿数将尽都是伪装出来的苦肉计?”

    “是。”

    李祎直直地盯着他瞧:“可你一直在偷偷帮我们,之前也暗示过我,你并不是自愿被结契的,也并不想做他们的走狗,对吗?”

    腾蛇抬起头来:“对。”

    “你跟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很长,一定知道得比我多,那么请你告诉我,天界此番种种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想要乾坤镜我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将圣物也攥在手里?我不相信天界诸神会在意那区区两千年的庇佑——腾蛇,如果你真心想要站在我们这一边,请你务必对我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坤君() 
腾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紧紧抿住唇,看上去像是一个字也不准备多说。

    李祎内心一阵失望,随后果断地放弃了跟他浪费时间;正转身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我本不想帮你,因为对我实在没什么好处;可如若真的不帮,又对不起创造我之人的初衷。”

    李祎脚步倏地一顿;视线微微向后扫了一眼;又听他说:“你知道所谓‘神’;是如何而来的吗?”

    “由更高一阶的神封取。”

    “那么至高无上的神呢?最初的神呢?”

    李祎回转身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我没空在这里耗费时间。”

    “你不知道这个问题,就永远也不能理解神的初衷;”腾蛇惨淡地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神来源于人们的‘信仰’,如果一个普通人因为某些事而被人敬仰;敬仰他的人多到一定程度,这个人就具有了‘神格’。当他获得的信仰越多,神格就越稳定;地位越来越高,神力也会增长。”

    李祎轻轻一挑眉:“所以呢?”

    腾蛇看着他的眼睛:“当这个神已经成了大部分人认可的对象,他便已经成为真正的‘神’,再经他手提点上来的人;会自然而然获得部分人的信赖,那么这个人也就初具神格。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鉴定,如果人们发现这个人确实能堪此重任,则对他和提点他的神信仰都会增加,反之则都会减少——这是个同荣共损的过程。”

    李祎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腾蛇却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神也会犯错,一旦与人们的祈愿不符,就会丧失民心,很有可能被从神坛上挤下来。你们龙之所以在‘万灵之首’这个位子上待了数千年,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人们的信仰不倒吗?”

    “而今天界之所以一定要那四件圣物,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庇佑,区区两千年他们还不放在眼里,真正原因是他们的‘天道’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他们急需一大批信仰来为自己弥补神力,支撑神格。”

    李祎微微一怔,只觉自己恐怕是脑子还不太清醒:“什么意思?拿到圣物又跟维持神格有什么关联?”

    腾蛇踱开一步,捏着腔调说:“天下大乱之时,异象频发,万灵罹难,众神不忍,遂派诸仙人下界,不辞万险寻得散落各地的圣物,重镇四方,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随后他又恢复正常的语气:“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至于你们几个的功劳,抹杀掉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也许还能给你加上一句‘龙王常泽心系万灵,甘愿与仙人结契相助’,对龙族来说也算是不小的功绩了。”

    见对方紧紧地皱起眉,腾蛇叹口气:“这一路过来你也看到了,妖族根本不信奉天道,人族对老天的抱怨越来越多,渐渐地开始不信任什么所谓‘神’,如果这个时候天界再不‘力挽狂澜’,那众神的地位真的岌岌可危。”

    李祎沉默下来,思量再三终于重新抬眼看他:“但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

    “确实是我的猜测,”腾蛇坦然地一点头,“你要众神亲口说出他们的目的,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信与不信,龙王心中自有决断。我帮你,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以我的胸襟恐怕还纳不下天下苍生——我只是单纯地替他不值。”

    “他?”

    “就是那个创造我的人,”腾蛇忽然将目光放得很远,“自古多情不成神,可他却是因人世间的情爱所诞生的,那时候——大概四千年以前,天地间还没有这么安稳,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天灾,让生灵们无法平静地生存。众神商量过后在众多族群中提点了龙、雀、虎、龟四族,各取其修为最高的,新封了四位镇守天地的神。”

    “这样一来东西南北四方确实安稳了,可勾携四方、重中之重的中央之土反而空缺出来,好比一个人腹中空空,四肢再有力也调动不起来,根本达不到真正的平衡。”

    他默默地垂下眼,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说:“众神正焦头烂额,有一位神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以自己八成的神力,取其四创造了我,其四创造了麒麟,我无翼而飞,麒麟坚守不移,终于阴阳相合,五行统一。”

    “随后他再取自己一成神力,广散给天下名山大川,生灵万物皆得此恩泽,迅速地繁衍生息起来。天下彻底安定,他却因神力耗尽而消失在世间。”

    李祎听到这儿,觉得他说的东西莫名熟悉,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不等他抓住,腾蛇又说:“可就是这样一位神,他的功绩却被彻底抹杀了,各种古籍里甚至找不到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被抹杀?”

    腾蛇:“人间是‘信仰’的主要来源,他的功绩全部在人间,如果不抹杀,只怕要成为下一个女娲或者伏羲神。与他同时期的神还没有那么大能耐,自知未来几千年可能都积攒不出这么大的功绩,无法与之比肩,而且这位神本身已死,所获得的‘信仰’无处可去,实在很是浪费。”

    “于是诸神索性抹杀掉他的存在,将他的功绩均分给活着的众神,以这份信仰稳固了自己的地位。这位神彻底从人们视野中消失,甚至饱览天下事的白泽对他都知之甚少。”

    李祎听他提到白泽,神色不由一沉:“你果然在监视我们,连我们接触了白泽都知道。”

    “虽然我已成为阶下之囚,可这点自由还是有的,”腾蛇苦笑一下,“冒犯了龙王,实在对不住了。”

    李祎也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想起白泽同自己说过的话,忽然心念一动:“你说的这位神是”

    腾蛇却没给他机会,自顾自地说下去:“龙王一定看过仙籍?仙籍上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四圣出,镇天地四方,封四神。木之青龙镇东,金之白虎守西,火之朱雀驻南,水之玄武固北。”

    “唯中央之土无所立,遂聚地之浮阴为腾蛇,捏地之沉阳为勾陈,于是阴阳相合,五方相辅,乾坤定而日月平,万灵皆兴。中央之土纳四方之气,万象更新,偶现乾坤神眼,添腾蛇蜕,辅麒麟角,或可成镜。”

    李祎目光微微一闪,彻底想了起来:“但是”

    “但是这里面根本没有提及那位神,”腾蛇接上他的话音,“因为这仙籍被改过,我在天界待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未被修改的仙籍,其实原话是这样写的:唯中央之土无所立,坤神见之,遂聚地之浮阴为腾蛇,捏地之沉阳为勾陈,于是阴阳相合,五方相辅。坤神功成身殒,其恩泽降诸四海,孕天下万物。中央之土纳四方之气,万象更新,乾坤定而日月平,万灵皆兴。”

    腾蛇说着一摊手:“所以什么乾坤眼,什么乾坤镜,根本都是天界自己编出来的,‘乾坤眼’一词的来源是坤神曾说过一句‘自诩这双眼已看遍天下,包揽乾坤’,至于乾坤镜就更是无稽之谈,腾蛇蜕和麒麟角不是什么制作乾坤镜的材料,只因为它们根本就是坤神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跟他合而为一之后,自然能发挥出他本来就该有的力量。”

    “等等,”李祎一双龙目里终于透出震惊,“你说坤神他到底是谁?”

    腾蛇无奈地瞧他:“你还不明白吗?你跟他一路同行了这么久,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什么仙人的转世?”

    “哦对了,”他一抹额头,“我还搞清楚那个仙人仙号‘问闲’,确实是个没什么修为的散仙,因为他的力量早在前世散干净了,后来再积攒起来一点点,也就只够摸到仙格。”

    李祎似乎还不敢相信,呓语似的说:“神怎么可能转世?”

    “神确实不能转世,不过坤君是个例外,”腾蛇说,“首先他本身就跟其他神不同,七情六欲与常人无异,塞进轮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其次,那时候的一任冥君跟他关系不错,拿了他的功绩问心有愧,便在他神魂还未完全散尽前偷偷收集起来,投入了轮回里,算是一点报答。”

    “不过他到底不是普通人,转世的条件也很苛刻,别人死了就能重新投胎,他要等两千年才行。他第一世转成了仙君问闲,可惜没活多久就死于非命,第二世年纪也才及弱冠。”

    李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只觉本来就疼的脑袋更是为非作歹起来,用力掐着自己的眉心,许久才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想早点告诉你,”腾蛇眼里写满了无奈,“可惜我也才刚知道——坤神这个人真的是有毛病,他说他死了不想被人记得,给我设定两千年蜕一次皮,连同以前的记忆一起蜕了,给麒麟设定两千年的寿命,死后依赖地气新生,也不会记得之前的事。”

第88章 密谋() 
“阿嚏!”

    彭彧莫名其妙一个喷嚏从梦中惊醒;胸腔未愈的伤无端遭这一震,五脏六腑都齐齐撕痛起来。他坐起身,原地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一只手把着床沿;半天都没能从剧痛里缓过劲来。

    这一箭射得当真凶险,离心脏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不觉得有多疼,自己一番生拉硬拽;把伤口又弄得严重了三分。他被送到济人堂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糊的;也不知道朱黎和狐十七什么时候离开;只记得周淮一张脸好像比铁锅的底色还黑。

    第二天他勉强醒过来的时候,直接被暴跳如雷的周大夫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惜他只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也没力气跟他争辩,意识迷迷糊糊绕着整个大周边界游了一圈,终于磨磨蹭蹭回归身体,还上来就一个喷嚏把他给打醒了过来。

    “少爷;”一直守在门口的潜岳听见动静便进了屋,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把他掀开的被子重新裹紧;“烧还没退,小心着凉了。”

    彭彧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好像不是他家,简陋的破床更像济人堂的风格;难怪硌得他腰板直疼。他慢慢调整过来自己紊乱的呼吸,清了清喑哑的嗓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接到朱黎消息的当天,”潜岳给他倒了杯水,“白泽也跟着来了,九渊是昨天到的。”

    彭彧疲惫地撑着自己额头,觉得如果不撑一下,意识恐怕就要再将他砸回梦里:“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十天了,”潜岳说,“周大夫说您再不醒,济人堂的牌子都要砸在您手里。”

    彭彧勉强一抬嘴角,算是应和了她这句玩笑,就着她的手咽下两口温水,仿佛枝叶枯萎的大树得到一点润泽,意识清醒几分:“有他的消息了吗?”

    这回潜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没有。”

    彭彧似乎也不意外这个答案,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有气无力地一摆手:“你出去。”

    “您真的不要紧吗?”潜岳还是放不下心来,“周大夫说您现在最好休息,不宜劳心伤神,您”

    “我知道,”彭彧出言打断她,“出去。”

    “是。”

    屏退了潜岳,彭彧一个人靠在床头发呆,眼皮又开始不自觉地往一起合,也不知这十天的觉都睡去了哪儿,浑身疲惫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他又迷迷糊糊梦到了许多奇怪的场景,最终却都无一例外归于那一条白龙,不安分地在他脑中翻腾,终于一口咬住他行将沉入深海的意识,并强行将其拖出海面。

    天色不知不觉已然大亮,彭彧伸手抹了一把脸,抹下满头冷汗,额头的温度好像降了下来。他扶着床沿起身,慢吞吞地拐进大堂,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没有病人也没有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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