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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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彧心道这龙王小时候似乎有点蠢,嘴上却难得没有嘲笑,只问:“所以‘木子’——你因为这个给自己取名‘李’吗?”
李祎:“是。我一直在这里待到一千岁成年,才告别蓬莱飞往外界,这棵树是我的‘灵根’。”
他看了看彭彧,解释说:“每条龙都有自己的灵根,灵根可以是任何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灵根越强,龙的修为就能提升得越快。这树能够将整个蓬莱乃至周边的灵气都聚拢过来,普天之下独此一棵,而我又是二族混血,渡劫修为翻倍,所以我说,我生来就是要当龙王的。”
彭彧掀开眼皮瞅了瞅他:“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神仙们欺负?”
李祎叹口气:“不一样的,神仙们辟谷可以水米不进,我却不行,体力耗尽就只能被压着打了,我们跟神到底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彭彧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所以咱们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见家长吗?九渊说的那个什么青龙族来信,到底是真是假?”
李祎被“见家长”弄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来信是真,可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唬我们的,他们只是想催我快点上路,毕竟那半片青龙鳞在我手里,就算青龙族亲自过来,没我的帮助也是拿不走的。”
彭彧支吾着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
李祎把琴放在案几上,解开了包琴的布,彭彧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从缝里投去目光,只见那是一张再朴素不过的琴,朴素得甚至有些狂野,几乎颠覆了他心目中对“琴”的印象,忍不住问:“你这琴自己做的吗?叫什么名字?”
“独木。”李祎手指缓缓抚上琴身,顺手调了一下弦,“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就用这棵老树的枝干。”
彭彧回想了一下某个“粗制滥造”的司南,觉得龙王可能在动手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又打量一遍那张琴,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对啊七弦琴七弦琴,你这琴怎么只有六根弦?”
琴确是正常的琴,可龙王的脑子八成不太正常,只给装了六根弦,最下面的弦眼居然空着。
李祎显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随口敷衍:“够用就行了。”
彭彧:“”
龙族果然还是够随便的。
李祎一下一下地拨着琴,低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似乎成了一首音韵独特的安神曲。彭彧本来就困,再听了他这番催眠似的曲子,瞬间拽不住自己即将飘飞的意识,摇摇晃晃飞进了梦里。
龙王成功把身边的人弹睡着,连黄豆都不扑腾了,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陷进柔软的兽皮里。李祎把夜明珠的光亮降到最低,捞过彭彧脱在一边的外衣给他盖上,认真打量一番那睡颜,没忍住俯下身,用嘴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睡死过去的彭少爷俨然没感觉到这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十分可惜地错过一个反扑回去的机会。
龙王偷偷摸摸地干完一番“大事”,嘴角要翘不翘地一扬,又迅速正襟危坐起来。他闭眼徐徐入定,周身青光隐现,老树的树叶开始扑簌簌地抖动,蓬莱岛上充沛的灵气悉数往这边汇拢。
汇集的灵气带起了风,彭彧睡梦中好像被吹得冷了,把衣服裹紧了些,又翻身蜷起腿。李祎一动不动地坐着,将聚集来的灵气全部化为己用,颈边的鳞片再次浮现出来,缺失的逆鳞一点点重新凝成,透明的一片薄薄地覆盖着,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皮肤下交错的血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第一线天光已经透过树叶缝隙漏了下来。
彭彧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何年何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面前有人,迷迷糊糊地想某个半残还能半夜跑了?怎么跑,用爬的吗?
他正自顾自地脑补那画面,忽听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醒了就起,时候不早了。”
彭彧终于彻底惊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只见从头顶上吊下来一根藤蔓,某条龙把自己缩到手臂长,正扒着那藤蔓“荡秋千”。黄豆十分不怕死地骑在龙背上,歪头冲他“叽”了一声。
某龙暂且还不能动的尾巴无知无觉地垂着,一撮白毛在彭彧眼前晃荡,让他实在忍不住手欠地撸了一把,白龙突然松开爪子,整条龙精准无误地拍到彭彧肩膀上。彭彧被砸得“哎呦”一声,觉得自己要是没“脱胎换骨”,只怕这一下就能让他把肩膀砸塌了。
彭彧头顶黄豆肩扛白龙,一撩开树洞外的遮挡,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民生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要吃什么?”
白龙挂在他肩膀上,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侮辱他身为龙的尊严,从鼻子里哼哼说:“你等着。”
彭彧莫名其妙,不知道要等什么,只好趁着等的时间绕着老树树干转了半圈,拾起一根树枝蹲下来开始刨坑。
他一边刨,一边问:“九渊怎么还没回来?”
“我让他别回来了,碍眼。”
彭彧疑惑地偏头扫了一眼肩头的白龙,实在难以从那张龙脸上找到什么破绽,遂自作多情地认为这龙是想跟他过“二人世界”。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晃了晃即将见底的水袋:“所以这岛上没淡水吗?”
龙王难得沉默下来,忽觉没让九渊回来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干巴巴地说:“有,不过不在附近,往北深处有淡水湖,东北方向有条小河。”
“要走多久?”
“前者大概一天一夜,后者一两个时辰。”
彭彧:“”
那他恐怕还是直接渴死比较干脆。
龙王似乎从他脸上觑到了鄙夷,登时不爽起来,拿尖尖的爪子戳了戳他肩膀上的肉:“你赶紧埋,埋完我带你去找水。”
彭彧很快刨好了坑,把包裹里的重明鸟骨埋进坑里,又仔细地把土填平。李祎在他肩头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带回去?你爹为了找它”
“它属于这里,不属于彭家。”彭彧正色说,“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娘这么执着?二十年了什么事都往前看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做什么非要来蓬莱送死?我娘转世投胎都能跟我成亲了,我真是”
龙王难以理解凡人的感情,也体会不到所谓的生离死别,不敢妄加论断,因此没有吭声。
“去蓬莱岛是死是活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这次跟着你过来,我还得再过几年才能知道他死了?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儿子,还是累赘?”彭彧眼角通红地盯着那个埋葬重明的小土包,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轻轻嗤道,“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他自顾自地牢骚完,又把那对玉佩掏出来摸了摸,随后仔仔细细地在腰间别好,起身时忽有什么东西从半敞着的包裹里掉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节重明骨。
这节骨头也不知藏在了包裹的哪个褶皱里,竟然“逃过一劫”,没能入土为安。彭彧没吃饭已经饥肠辘辘,实在不想把土堆挖开再重埋一次,心里想着“要不我干脆留着做个纪念”,将骨头揣进了自己怀里。
“所以以后世上就没有重明了吗?”他轻轻地问。
“会有的,旧的神死了,就会有新的神接替,不管是重明还是麒麟,只是暂且淡出人们的视线罢了。”
彭彧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土,拿手指一戳肩膀上趴着的龙:“不是要带我找水吗,在哪?”
龙王伸出爪子朝某个方向指了指。
彭彧依照他的指引找到了几株高大的植物,这植物生得颇为奇特,像一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叶片类似芭蕉,叶柄密匝匝地敛于一处,层层叠叠井然有序。
他跨过几从矮草站到那植物面前,白龙从他肩上探出身子,拿锋利的爪尖在交叠的叶柄处戳了一个洞,清水瞬间一线似的喷射出来。
彭彧连忙拧开水袋去接,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流淌的清水:“神奇,你们蓬莱岛上的东西真的都好神奇。”
龙王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句拍得不怎么正的马屁:“能储存雨水的植物很多,看你想不想找而已。”
彭彧接满水袋,忍不住尝上一口,发现那水就真的是干净的清水,隐约带有一丝植物的清香。他顺带给黄豆喂了点,把水袋拧好挎在身上,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潜岳过来?既然淡水这么好找,没什么不适合人类生存?”
“你觉得,”李祎一张龙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我们得弄多少食物才够她一个人吃?”
彭彧:“”
第43章 蓬莱(三)()
蓬莱岛上的温度相较登州实在太高了;加上植被茂密,水气不断蒸腾,彭彧虽然有龙护身不至于被蚊虫叮个青青红红;还是热得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直接裸奔。
他疲惫不堪地随便找块石头坐下来,几乎饿得眼前发黑;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自己去找吃的了。”
龙王惨遭鄙视;登时勃然大怒;瞬间让他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彭彧话音落下没半分钟;就被龙王的天降“怒火”砸了头。
他“哎呦”一声一跃而起,还以为遭人暗算,抬头大喊:“谁啊!”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岛上除了他和龙王不,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活“人”,不可能有人偷袭。他凝神细瞧,只见交错的枝丫里有个生物在探头探脑;又朝他扔下了一枚武器。
这回他学聪明了,后跳一步没有再次被砸到头,才发现扔下来的“武器”其实是一颗红红的果子;头顶那袭击他的生物是只小猴。
彭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紧随而至的“暴雨”砸了个劈头盖脸——猴子扔下的果子,松鼠丢来的坚果,鹰隼抛来的野兔;天女散花似的把他埋了个结实。
甚至还有两头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半大棕熊,扑到他面前丢下几条鱼,随后掉头就跑。
彭彧被这阵仗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完全不知这是闹的哪般,直到他听见肩头的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哼。
龙王拿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肩膀,彭彧瞬间恍然大悟——某龙这是在邀功呢。
他哭笑不得地拍拍龙脑袋,顺带胡噜胡噜龙角,又摸了一把龙尾毛。某龙被摸得浑身舒爽,眯着眼说:“回去。”
彭彧拿外衣兜住果子,用树枝穿了鱼,拎起兔子耳朵扛着龙回返,只觉自己现在这形象要是回冼州,只怕能把全城的人都引出来围观。
他带着一大堆从天而降的“战利品”返回老树主干,才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准备生火,余光就捕捉到有到白影一闪,似乎是从他们居住的树洞里窜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彭彧也不知哪来的反应能力,条件反射似的猛扑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东西毛茸茸的尾巴——小畜生力气还挺大,嗷嗷叫着一阵扑腾,拼命要从他手里挣脱。
彭彧只觉自己的力气今非昔比,轻而易举地把那畜生逮住,从它紧抱的爪子里截获“赃物”——赫然是给龙王治伤用的药!
他小心地把那细颈瓶放回树洞里搁好,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再看小畜生,被他倒提着尾巴悬在空中,蔫头耷脑的,一身白蓬蓬毛茸茸的皮毛,长得不像猫不像狗,竟然是只狐狸!
彭彧嘬了一下牙花子,心说这哪里来的狐狸竟然还会偷药,不等他发问龙王便开了口:“狐族不涉足蓬莱,你从哪里来?”
彭彧把那半大不大的小狐狸放到地上,正疑惑龙王为什么跟它对话不学狐狸叫,就见那狐狸立起上身,抱着两只前爪朝他们作了个揖,口吐人言,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见过龙王,十七从青丘来。”
小狐狸的声音脆生生的,约莫是个少年音。
彭彧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十七”貌似是那狐狸的名字。
龙王语气里听不出怒气,却也显然不温和:“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偷东西?”
彭彧抓起一个果子随便往衣服上蹭了蹭,“咔嚓”一口咬下去,居然还挺甜,他听见狐狸说:“狐王让我来岛上历练”
“撒谎。”李祎眯了眯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岛上扔出去?”
狐狸登时为龙王的淫威折服,连忙求饶,委委屈屈地说:“我错了!狐王真的是把我送到这里历练的,叫我修为不合格不要回去我偷龙王的药,只是想拿回去给我娘疗伤。”
李祎:“你娘?”
狐狸目光闪烁了一下,支吾说:“我娘就是狐王不过现在不是了,前些日子四叔来争狐王之位,我娘被他打伤,现在还爬不起来。我娘怕四叔伤我,以历练为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