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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拾龙记-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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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迷迷糊糊地在地上挺尸,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甚至冒出想见那条龙最后一眼的念头。然而他到底是没有死过去,疼痛终于恋恋不舍地鸣金收兵,从他身体里撤出,把正常的知觉重新还给了他。

    灼烫的体温一点点降下来,开裂的皮肤上结了一层血痂。他慢慢地坐起身,意识逐渐清醒,几乎不敢低头去看,强作镇定地拿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背对着房门开了口:“潜岳,你还在吗?”

    “少爷,我在。”潜岳迅速接上话音,“您到底怎么了,我可以进去吗?”

    “去帮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潜岳的语气有些疑惑:“现在吗?”

    “是。”

    门外的声音略一停顿,终于是妥协了,彭彧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委顿在原地没敢动。他闭眼眯了一小会儿,潜岳便去而复返,用刀插进门缝挑开了门闩。

    “就放在那里。”

    潜岳满心怀疑地被拦在屏风外,虽然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却隐隐闻到一点血气。直觉告诉她少爷一定出了什么事,可听他声音平静如常,又不大像受了伤。

    如果没有受伤,哪里来的血腥味?

    她掩好门守在门口,听到屋里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彭彧把屏风重新架好,身上仅有的一件单衣被凝固的血糊住,脱都脱不掉,他索性穿着衣服跳进浴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脸埋进水中,用力地搓了搓。

    结痂的伤口接触到水,火辣辣地烧起刺痛,但紧接着刺痛逐渐平息,皲裂的旧皮一碰便迅速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彭彧借着水的润湿把衣服扒掉,忍痛将自己浑身上下搓了一遍,一股异样的酥麻感在新生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他整整换了三桶水才将自己从头到脚料理干净,钻出水的时候被不知哪来的冷风轻轻扫到,整个人便原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披上衣服阻隔寒意。他只觉自己好像一条刚刚蜕完皮的蛇,浑身滑溜溜的,新生的皮肉嫩得要命,一碰也碰不得。

    这种感觉过了一刻来钟才渐渐消退,皮肤上的感知趋于正常,大概是长好了。他看着满室血糊糊的狼藉,自觉十分恶心反胃,烦躁地一脚踢开被他扔在地上的衣物,忽然微微一怔,看向自己衣袍下摆的眼神透出些异样。

    他重新整理一下衣着,确定没有哪里穿得不妥,这才惊觉好像是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站到铜镜前一瞧,赫然发现自己的身量竟凭空拔高了一寸,骨架也拉得更开了,显得整个人修长潇洒,原先的衣服就局促了些。

    他满脸错愕地瞪着镜中的自己,心说这神物不愧是神物,居然还能平白让人长高?再一定神,只见未拢的衣襟下内里坦荡无余,胸腹轮廓优美匀称,原本贯在那里的两道刀伤消失无踪,皮肤似乎比之前更白了一点,平整且细腻。

    视线再往上,他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一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清晰的眉目便显露无遗。他盯着自己打量了三秒,觉得这眉目实在堪称俊朗,眼角恰到好处地拉长了一点,长眉入鬓,五官好像在原有基础上得到了一番精致的调整,变得脱胎换骨起来。

    他往后退开一步,歪着头仔细打量镜子里的人,觉得这张脸跟自己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认为自己以前长得更像他爹,可惜没见过他娘长什么模样,也判断不出有没有往她的方向靠拢。

    他原地孔雀开屏似的转了一圈,自觉疼痛疲惫一扫而空,重新生龙活虎好汉一条,正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忽听房门再次被人叩了三下。

    “少爷,”潜岳还被那两桶血水吓得惊魂未定,半天没听见里面的动静,还以为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并不知道自家少爷竟然没心没肺地在那里臭美,语速很急地问,“您还好吗?我进来了?”

    彭彧连忙应了一声,系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转出,主动打开了门。潜岳一抬头,登时觉得不太对劲——她本人身量在女人里属于高挑,平时视线自然微垂,对上的应该是少爷的脖子或者下巴,然而此刻,率先入目的却是某人因衣服系得不规矩而露出的锁骨。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再对上那张脸,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少少爷?”

    彭彧眼角一勾,莫名飘出两朵桃花:“哎,是我。”

    潜岳瞪着眼瞧他,竟然无法判断这人是不是冒牌的——听声音确实是她家少爷,可如果单看脸,恐怕要比她家少爷帅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忍不住偏头向他身后张望,十分怀疑少爷被坏人挟持走了,然而屋里空空荡荡并无他人,窗户紧闭如常,若真有人挟持,那“绑匪”恐怕只能是少爷自己。

    彭彧有点无奈地一捂额头:“别看了,真的是我。”

第40章 乾坤镜(四)() 
彭彧故作深沉地一点头:“这个恐怕有点说来话长——这样;潜岳你陪我去一趟济人堂,我找周淮问问。”

    潜岳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您确定吗?不要通知那两条龙吗?”

    “先不了,能少惊动一个是一个。”

    彭彧叫了个下人打扫屋子;自己则在潜岳的陪同下溜达到济人堂;在半夜三更敲开了周淮的门。周淮本人其实医德良好,对半夜被病人打扰没什么起床气——只要这个“病人”不是嚣张跋扈的彭家人。

    他睡眼惺忪地披衣起床;哈气连天地打开门,捂着嘴含混说:“什么毛病?头疼脑热?跑肚蹿稀?”

    彭彧表情一言难尽地瞧着他;没说话。

    周淮把眯缝的眼皮掀大了一点;可惜还是半睁不睁;明显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他有些不耐烦地再问一遍:“什么毛病啊,好歹说个症状?”

    彭彧终于开口道:“我彭彧。”

    周淮于是瞪大了眼,瞬间判断出面前这位到底什么毛病——不是妄想症;就是神经病。

    他自觉能力有限救不了对方,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就要关门送客,被彭彧眼疾手快地一把截住,后者一声哀叹:“真的是我啊!”

    周淮沉默三秒;终于还是让开了身位:“进来。”

    两人在大堂里面对面坐下,点起一盏彭家特质的“亮瞎眼”,整个大堂顿时灯火通明。周淮用如刀的目光在彭少爷全身刮了里外三圈;甚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皮,直捏得对方眼泪都下来了才堪堪放过:“所以你到底什么毛病?”

    彭彧难得没有满嘴跑马车,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病因”,听候对方发落。周淮拉过他的手看了看他手心;又扣上他的脉搏,从眼神到动作全部写满了“不信”。

    彭彧忐忑地压低声音说:“我不会真的变成蛇了?”

    周大夫听了他这番荒谬的言论,一句“你杂书看多了”差点脱口而出,碍于医德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从你的脉象来看,你应该还是个人,没有变成畜生。”

    彭彧:“”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隐约是在骂他?

    “恕我阅历不足,你这种情况我没有见过。”周淮松开他的手腕,皱着眉认真思索一番,“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腾蛇蜕和麒麟角融进了你身体里,才导致现在的变化,那也就意味着你现在是真正的‘乾坤镜’?”

    彭彧倏地一怔。

    周淮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反正关于乾坤镜的记载都是从仙界流传出来的,至于真正的乾坤镜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人知道。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挖什么眼睛打成镜子,只要把腾蛇蜕和麒麟角放到你手里,就会自然而然地与你融为一体,变成乾坤镜了,是这意思吗?”

    他的眼神突然火烫起来,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捉住彭彧一根手指:“我能试试吗?”

    彭彧登时汗毛倒竖:“你要干嘛?”

    周淮却并不打算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拿刀刃轻轻在对方手指上一划,割出一道血口。然而那血口见红却不往外流血,并且伤口徐徐合拢,没过几秒钟就愈合得完好如初。

    彭彧:“”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

    周淮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疼吗?”

    彭彧还没从惊吓里缓过神,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好像不太疼。”

    他脑中陡然想起李祎说过的一句话——添以腾蛇蜕使镜坚韧可承万钧之击,融以麒麟角驱邪镇煞使妖鬼避之千里。

    那他现在算是可承万钧之击了?

    周淮站起身来,在他胳膊和肩膀上一阵揉捏拍打:“如果我没有料错,你现在应该自愈能力惊人,痛觉下降,筋骨强度上升——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

    “怎么试?”

    “胸口碎大石。”

    彭彧:“”

    他默默一翻白眼,强行忽略这个冷笑话:“所以我现在是往龙的方向靠拢了吗?”

    周淮疑惑地“嗯”了一声:“很多族类都有这个特点,比如神仙和某些妖,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往龙族归?哦,不过你现在如果和龙滚上床,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压死了。”

    彭彧:“”

    他真的很想撕烂姓周的这张嘴。

    周淮面不改色地朝他摆了摆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事的话你就走,反正都融进去了,也没办法再拆出来。我看这样也挺好,至少你以后不会一碰就死了,找圣物什么的还是挺危险,你多保重。”

    他这狗嘴里居然吐出了一颗象牙,彭彧登时惊了,几乎怀疑他今晚吃错了药。可惜周淮没给他挖苦的机会,立刻下逐客令把他轰出了济人堂。

    第二天一早,彭彧换了身合身的衣服,活蹦乱跳地从自己屋里滚出来,在全府上下错愕的注目礼中直奔西厢——这些天因为停药,龙王也调整了自己混乱的作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好像想把丢掉的肉补回来。

    这会儿他刚刚用完了早膳,正在心里感慨彭家的伙食确实精致,同样一种素菜都能变着花地做出一百个样来,怎么吃也不会腻。他十分享受地眯眼舔干净嘴唇,徐徐放下筷子,就听见叩门声响了起来。

    彭彧在门外说:“那个我进来了啊,你别吓着。”

    李祎不觉哑然失笑,心说这区区凡人变成什么样子还能把他吓到,何况九渊已经跟他提前知会过了。他端起一杯清茶漱了漱口:“进来。”

    然而下一刻,龙王狠狠地被自己打了脸,他看到那人“改头换面”后的模样,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了出去,不小心呛进气管,瞬间咳了个昏天黑地。

    “我都说了让你做好准备嘛,”彭彧连忙上来拍他的背,“少爷我也知道自己现在风流周党,你别激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李祎实在太过震惊,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甚至没留意到某人把“倜傥”二字各砍了半边。

    他仿佛被一道天雷劈在原地,好半天才捡回自己的舌头:“你”

    彭彧眨了眨眼:“我?”

    “是你”李祎慢慢地吐着气,那几个轻到不可闻的字好像要夹杂在气流里才能被冲出喉咙,“果然还是”

    彭彧一阵莫名其妙,压根儿没听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却看到他脸颊难得浮上的一点血色全部转移到了眼尾,不由得微微一怔,莫名心虚道:“不、不是,你别哭啊!”

    李祎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深呼吸几次,暂时压制下翻腾而起的情绪,视线在那人脸上来回打量,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囊看到什么人。

    彭彧只觉他那眼神像一团火,似乎要烧穿自己的灵魂,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脑中某种预感呼之欲出:“我这样子是像你认识的谁吗?”

    李祎脸上复杂的神色终于一点点淡了下去,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脸上剥离下来,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在遥远的回忆里抓住了一点记忆碎片的尾巴,由那张熟悉的面孔串联,完整地拼合在一起。

    “龙族一千岁成年,”许久他终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开了口,“成年时要历经一场天劫,渡过了便成真龙,渡不过神形俱灭。我因为是云青二族混血,身兼两种力量,所承受的天劫是其他龙的两倍,当然,如果渡劫成功,提高的修为也是他们的两倍。”

    彭彧心里隐隐地有了猜测,却没有打断,只耐心听着他继续说。

    李祎:“当时我虽然渡劫成功,却也被雷劫劈得奄奄一息了,不小心落入人间,停在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上。我之前跟你说过,龙肉龙血会招妖物觊觎,哪怕隔着千里之遥,它们也会寻着血腥气找过来。”

    彭彧忍不住轻轻地插了句嘴:“这时候你被人救了吗?”

    “差不多。”李祎说,“我那时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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