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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拾龙记-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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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祎:“”

    动不动就咒自己死也是挺厉害的。

    潜岳十分乖觉地主动迎上甲子号商队,然而那令彭少爷肝胆俱裂的领队人显然并不能轻易地糊弄过去,他正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另一边下车,便觉一股香风从身后刮来,一只胳膊直接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出了车外。

    “少爷,咱都半年没见了,您都不想我的吗?”俏伶伶的女声十分甜腻地跟他打着招呼,手上却毫不留情,拧住彭彧的耳朵把他往后扯了几步,近乎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磨了磨,“姐姐我好生伤心啊,小、兔、崽、子。”

    彭彧哀嚎一声,只觉耳朵差点让她拧掉,忙不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花姨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狗命吧!”

    这女人看不大出年纪,说三十也可,说二十也没什么不行,脸上略施脂粉,眉眼间却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妖艳来,身姿不像是商队的领队人,更像个翥凤翔鸾的舞娘。

    “叫‘姐姐’。”

    女人又把彭彧的耳朵拧了半圈,彭彧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不屈地嗷嗷乱叫:“你年纪能当我娘!嘶痛!”

    李祎看向她的目光堪称惊愕,心说这人何方神圣竟能镇得住无法无天的彭大少爷,一不留神多看了两眼,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眨眼扔下彭彧闪到他面前,伸出细长的手指一挑他的下巴:“哟,哪里来的小公子,长得真俊俏。彭彧,你又掳了谁家的儿子当‘压宅夫人’?”

    “去你的!”彭彧捂着自己被拧得通红的耳朵大骂,“我掳他,我也得有那本事啊!”

    “哦?”女人挑起一边眉毛,好整以暇地在龙王脸上打量,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难不成我家少爷才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第27章 河神祭(四)() 
李祎眼皮一阵狂跳,心说彭家人这都什么毛病,简直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彭彧一看见那女人对李祎动手动脚,就知道大势已去,连忙转身朝着商队方向大喊:“老叶!快管管你家夫人!”

    一个男人应声回头,这人生得极其高大,比龙王还高出半个头去,肩宽背阔,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往那一站,整个人就是一座山。

    这人不咸不淡地看了彭彧一眼,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将整张脸斜劈为二,再温和的眼神在他那张脸的衬托下也莫名凶恶起来,好在彭少爷“皮糙肉厚”,不怕让他的眼神刮花了脸,只听他说:“你都管不了,还指望我?”

    好像是这个理。

    女人丝毫不为彭彧“偷偷”打小报告的行为所动,手指在李祎脸上摸了一圈,笑眯眯地弯起了眼:“叫声‘姐姐’来听。”

    李祎瞟了一眼彭大少爷被“蹂躏”完的惨状,三千岁的理智告诉他此刻只有顺从方能绝地逢生,于是微微一点头,琥珀色的龙目里盛上两碗笑意,从善如流地开口道:“姐姐。”

    众人:“”

    这龙王好不要脸!

    彭彧和九渊同时惊了,前者惊于这人居然怕麻烦到宁可纡尊降贵叫凡人“姐姐”,后者惊于自家龙王才在人间混了一个月,就跟彭家人同流合污,修习起“厚脸皮术”了!

    女人圣心大悦,十分亲昵地拍了拍李祎肩头:“真乖。”

    彭彧忙不迭把俩人拉开,真事似的轻咳一声,板起一本正经的腔调:“介绍一下,‘甲子’号商队领队人,花飞、叶容。这位我朋友,李祎。”

    三人互相点头示意,算是认识过了。

    彭彧又说:“花姨,你们到了多久了?”

    花飞朝商队的方向努了努嘴:“中午到的,大件东西差不多装好船了,剩下这一车金银细软,本来打算天黑之前过河,既然碰巧遇上你”

    彭彧赶紧打断她,把两个躲在身后的孩子往前一推:“那正好,帮我把这俩孩子捎到利州去。”

    花飞看了看林氏兄妹,又看了看彭彧,最后把视线落到李祎身上,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露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轻轻地说:“少爷,你们已经修成正果了吗?”

    彭彧愣了一下,随即拧起眉毛:“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好吗,这孩子多大,我多大?老子十三岁就生儿育女了?”

    花飞眨了眨眼,愣是装出一副二八少女的纯真无邪来:“也许少爷天赋凛异呢?而且——那不还有个小的吗?”

    彭彧仰头朝无辜的老天翻了个白眼,彻底不想跟这女人说话。

    李祎在一旁颇有些心力交瘁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很想回龙宫安静一会儿。那边彭彧不耐烦地把孩子推给花飞:“送到利州一户姓柳的人家,柳怀止。”

    花飞抱起林景安,十分不客气地在她脸上捏了捏:“我们可不从利州走啊,少爷。”

    “改个道不行吗,少爷的面子你都不给?”

    “行是行,”花飞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过,商人无利不起早,您给我们什么好处呢?”

    彭彧:“”

    真是亲兄弟明算账,居然算计到他脑袋上来了!

    还不等彭彧想出个办法让这难缠的女人闭嘴,花飞就提前准备好了似的:“今天可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呢,您忘了吗?今晚有艘游船从上游下来”

    彭彧一愣。

    花飞见他没有反应,登时轻嗔着跺了跺脚:“少爷您可真是没有情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算陪我们夫妻登船夜游吗?”

    彭彧嘬了一下牙花子,满脸的嫌弃:“行了吧你,四十来岁的人了,装什么嫩啊。得得,那船什么时候来,我去还不行吗?”

    花飞这才心满意足地扬起下巴:“天黑就到,快了。咱们先往河边溜达着。”

    她说完便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跟叶容并肩往镇北的渡口去了。

    彭彧四人落在最后,沿途无聊,他看着花飞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你说那孩子不是个傻的吧?怎么不哭不闹的。”

    龙王瞧了他一眼:“也许她只是心大。”

    “啥?”

    “没什么。”李祎把滚到嘴边的“其实你有时候也挺傻”给咽了回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这女人什么来头?”

    彭彧支吾一声,含混不清地说:“认真来讲,她应该算是我奶娘吧当时我出生没奶喝,我爹满城给我找奶娘的时候找到了她。她本来是一个什么什么楼的舞姬,卖艺不卖身的,结果那会儿让个穷书生鬼迷了心窍,不但跟他上了床,还怀了人家的孩子。”

    他十分脚欠地踢着路边的石子,无辜的石子在路面上蹦来跳去,发出不甘不愿的哀嚎。

    “那书生哪里娶得起她,得知她有了身孕愣是给吓得跑了路。她不死心,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出生就是个死胎。那个什么楼也把她赶了出来,她无处可去,最后被我爹捡回家,给我当奶娘。”

    李祎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彭彧如此迁就她的原因,想了想问:“那叶容?”

    彭彧:“叶大哥是后来跟她好的——叶大哥小她将近十岁,当着她面我叫他‘叔’,私下里就叫大哥了。花飞呆在我家一直没走,后来就加入了商队,他们是在商队里认识的。”

    李祎:“那男人身上杀气很重。”

    彭彧“嗯”了一声:“我知道,他以前被仇家追杀,被逼得狠了,把那十来个人全都反杀了,脸上那道疤就是那么来的。”

    李祎挑了挑眉:“这种亡命徒你们也敢雇?”

    “那有什么不敢,”彭彧不以为意地一耸肩,“巴不得来这种,身手好、看着凶、手下不留情的,没人敢惹。”

    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中一点点溜走,天色暗了下来,镇子里却开始热闹。许是因为今天七夕,又有游船经过,这会儿出来观灯赏船的人格外多,几人费了一点力才穿过人群挤到岸边的渡口上。

    整个渡口已经被彭家商队包了圆,花飞从车上卸下几坛好酒,贿赂了渡船的船夫让他们靠边站,让出渡口等待游船。

    没过多一会儿,在人们的欢呼雀跃之中,那艘豪华游船闪亮登场,两层的船身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倒映在河水上,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灼眼。

    李祎一看这船花里胡哨、穿金戴银的游船,无端联想起了那辆挂满鸡零狗碎的马车,眼皮狂跳起来:“这船是从哪里来的?”

    彭彧嘿嘿一笑,咧出满口白牙:“冼州。”

    李祎:“”

    闹了半天是自家的船,坐自家船游河,这群人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么气派的船除了彭家,方圆百里也没人做得出来。龙王摇了摇头,对于彭家人的奇葩爱好实在理解不能。

    河面被游轮的船头破开,水声激荡,在船尾散开大片的涟漪。那船行驶到渡口附近,叶容倏地飞身而出,高大的身躯在河面上来了一个灵巧的登萍渡水,双手扣住船舷轻轻一扒,在人们的惊呼与叫好声中一跃翻上甲板。

    船上的护卫显然训练有素,见到有人不打招呼登船立刻做出防御之态,待看清了来人,又不动声色地迅速归回原位。叶容跟船上的人做了简短的交流,那船便打了舵,四平八稳地朝渡口驶来。

    游船在本不停靠的渡口停泊,清和镇的百姓瞬间兴奋得炸开了锅。李祎被噪杂的人声吵得有些头疼,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不等那船挺稳,便足尖点地,轻飘飘地掠上了高高的船身。

    九渊尽职尽责地追随着自家龙王,跟在他身后飞身上了船。潜岳有些犹疑不定地瞅了瞅彭彧,可惜也不过犹豫了一秒,就果断地“叛国投敌”,追着两条龙去了。

    彭少爷一个人被孤零零撂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在河风中衣袍猎猎,身形萧索。

    彭彧挨了花飞好一通嘲笑,这才通过徐徐展开的梯板上了船,跟船上迎出来一个方头阔耳的中年男人一阵寒暄,不紧不慢地在船头找到李祎,用力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太不够意思了你。”

    游船重新起航,龙王眯着眼站在那吹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彭彧伸了个懒腰,继而把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好几年没出来坐船了,不提醒我我都忘了今天七夕,这段时间过得不三不四的。”

    李祎一抽嘴角:“颠三倒四。”

    彭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虚心接受——改不改另当别论。

    两人站了没一会儿,就被招呼着进了船舱。船上除了彭家护卫,还有沿河一线各地的富人商贾。虽说这些地方相比冼州基本属于穷得乞丐见了都要倒给钱,可彭彧作为一个资深的“奸商”,还是要不遗余力地榨干这些富人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反正这钱他不赚,也不会被拿去做慈善,不赚白不赚。

    船上欢声笑语处处笙歌,美酒飘香美人坐怀,富人们每一口呼吸都吐出的是金子,吸进的是糜烂。彭彧这个富人头头则恰恰相反,手里的“奢靡制造机”正耀武扬威地把河面撵得“哗哗”乱叫,鲸吞似的收敛着大把大把的钱财。

    几人进了船舱里最安静的一处包间,也没要什么陪酒的歌姬舞姬,开了几坛好酒就开始互相劝罚。彭彧牙疼似的抽了口气,就知道姓花的女人不安好心,每次见了面不喝个烂醉如泥根本别想回家见列祖列宗。

    彭彧上来先被这妇唱夫随的花叶夫妇灌了三大碗酒,瞬间被噎了个眼冒金星,差点滚到桌子底下去。龙王甚至不需要人灌,作为一只压抑本性多年的资深酒鬼,他还是头一回在人间闻到这么好的酒,登时被酒香勾了个五迷三道,拎起一坛往窗框上一坐,就着河风痛饮起来。

    潜岳姑娘虽然肚量如山,可酒量就像愚公移完山似的一马平川,几乎也就比“一杯倒”强了那么一丝,比“一碗倒”弱了那么一线,早早在桌子底下躺倒,找周公彻夜长谈去了。

    九渊偷偷寻了个垫子给她垫在脑袋底下,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拦一拦放飞自我的龙王,还是替叫苦不迭的彭少爷挡一挡酒。思来想去终于决定隔岸观火,爱谁谁吧。

    豪华游船彭家出品,必属精品,稳得如履平地。几人一直喝到后半夜,不知给河里的水生动物贡献了多少泡“甘露”,个个眼神迷离面红耳赤,南北不分晨昏不辨,指桑骂槐指鹿为马,除了九渊,在座的没一个还清醒着。

    这位心累的护卫抬眼瞄了一眼自家龙王,龙王看上去神色如常。可还不等他舒一口气,就听“神色如常”的龙王发生一声暧昧不明的哼唧,一个倒栽葱从窗框上栽了下来——

    有人喝酒脸红,有人喝酒脸白,龙王显然是脸白的那个,加上他本身皮肤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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