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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拾龙记-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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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什么素质。

    潜岳刚擦干净桌椅让自家少爷坐下,听说钱袋放在马车上,立刻自告奋勇道:“我陪你去取,顺便提盏油灯回来,车上还有备用的。”

    一听说有吃的,这货简直干劲十足。

    彭彧摆摆手由着两个走了,跟李祎相顾无言地面对而坐,有些百无聊赖地把夜明珠放在桌上滚。

    李祎单手托腮撑在那里闭目养神,周淮给的药确实有效,就是吃完了就犯困,加上他本来就累,实在很想就这样睡过去算了。

    可惜嗷嗷待哺的胃一刻也不肯消停。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三千余年的龙生从未像今天这般渴望过食物。

    彭彧看了看他,忽然伸手轻轻搭住了对方搁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干燥。

    李祎眼皮一颤,没睁眼也没挣动。

    就在这么座满是死人的鬼城里,在这间弃置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旧客栈,围着张摊开胳膊都有些费劲的小桌,外头是腥臭呜咽的风与冤魂不甘的哀嚎,两人竟出奇觉出一点超然物外的静谧来。

    潜岳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便见自家少爷倏地收回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向一边。她也视若无睹地进了屋,把油灯和顺道捎过来的东西放下,又拉过两张桌子跟他们坐的那张并在一起。

    施展的地方一下子宽敞起来,彭彧十分亲切地看着自家的“亮瞎眼”,把夜明珠收进了怀里,同时摸到一根筷子似的硬物。

    潜岳还提回来一桶井水供他们洗了手,又拿着一罐灯油,在四下寻觅了一会儿,找出两盏尚且能用的油灯来,添好了油点上,大堂里彻底亮堂起来。

    随即她看到彭彧皱眉盯着那支碧玉簪子,而李祎也睁开了眼。

    李祎把眼皮轻轻掀了掀,像是预感到彭彧要说什么,率先开了口:“这不怪你,那个阵法似乎有强化人情绪的力量,邪门得很。”

    潜岳也坐到他们旁边,眨眨眼道:“是这样吗?难怪我当时盯着那火苗,就像着魔了似的,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彭彧似乎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抬头看向李祎:“那你呢?你没有被影响吗?”

    李祎没吭声,偏头错开了视线。

    没敢说差点把水牢震塌害这一票人陪葬的事。

    他略显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这簪子是什么稀罕物件,能入了你的眼?”

    “是个挺好的东西,应该出自名家之手,要卖的话”他比划了一下,“大概能值这一个客栈。”

    “唔。”

    龙王对钱这方面不太敏感,也不知道一间客栈要多少银子,只单纯地表达了一下龙王式的配合——把那簪子够过来瞧了瞧。可指尖刚一接触到簪体,他的脸色就倏地一变,低喝一声:“滚出来!”

    不明所以的俩人瞬间被这一嗓子给吓醒,连肩头半死不活的腾蛇都差点跌下来。潜岳拉起十二分的戒备抽出了刀,却见那玉簪上飘出一缕青烟,缓缓凝出个长身鹤立的人形来。

    这青年一身青衣,作书生打扮,温文尔雅地朝他们作了个揖:“在下柳众清,参见各位大人。”

    “你你是人是鬼?”潜岳眉心那点龙血还没过期。

    柳众清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不才半年前便已身死,凌迟千二百刀后气绝,残首被挂在城门前曝尸十日,后弃于山间野林遭豺狼啃咬,再敛骨捣碎,于石磨下研磨七日七夜,骨灰顺北风而撒,挫骨扬灰。”

    彭彧“嘶”地抽了口冷气,心说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能遭这般酷刑,关键他还能这么风轻云淡,笑容坦荡得好像说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李祎神色怪异地看了那书生一眼,手指敲了敲桌面,单刀直入地问道:“当时你是想附身对吧?”

    柳众清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是。”

    “又为何没成功?”

    柳众清看向彭彧:“不才魂力衰弱,抵挡不住这位体内威鸣之力,故而退者为上。”

    彭彧压根儿没听懂他们打什么哑谜,这书生说话又满口之乎者也,搞得他脑仁都疼了。皱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明白了“附身”是个什么意思,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难怪我当时觉得自己动不了,原来是你在搞鬼!”

    柳众清一点头:“正是不才在下。”

    彭彧没好气说:“你们凭什么就知道欺负我啊?你怎么不去附他、她?”

    书生又好脾气地解释道:“龙王阳气太盛,在下不敢。这位姑娘杀气太盛,只怕要拼个魂飞魄散。所以只好委屈公子您了。”

    “妈的。”

    这货坦诚得有点过头了吧!

    彭彧憋着一腔无名怒火没处发作,李祎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摆手道:“所以呢?你附身不成,又一路跟着我们,是想做什么?你也冤?”

    柳众清摇了摇头:“在下不冤。”

    李祎先是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不冤?整座水牢的人都喊冤,只有你不冤?”

    “在下确实不冤。”

    李祎懒得再搭理他,翘首望向门外的天空,好像在看九渊那不靠谱的玩意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彭彧却露出了一点兴趣,似乎十分好奇什么罪能凌迟处死外加挫骨扬灰,便顺着问了下去:“你为什么不冤?”

第15章 九渊(二)() 
这时,仿佛感受到自家龙王焦急催促的九渊终于快龙加鞭地赶了回来,落地化作人形,关上大堂门,把提着的数个食盒一一摆上了桌,同时目光在柳众清身上一扫,又瞥了瞥龙王,还是选择老老实实闭了嘴。

    彭彧这才看清了这位龙护卫长什么样,用力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睛又出了什么毛病——这人身上穿着一身好像从来没洗过的灰衣,踩着一双仿佛在泥塘里上了色的灰靴,头顶一头宛如褪了色的灰发,眼里还搁着一对颜色诡异的灰瞳,唯有皮肤苍白得跟龙王不相上下。

    正是周淮嘴里那“灰扑扑的护卫”无疑。

    彭彧忍不住打量了他好几眼,九渊面不改色地接受审视,尽职尽责地把饭菜一一摆好。

    其实他身上的衣物都是新的,比刚从水牢里滚过一圈的众人干净多了。人就是喜欢灰色,龙王也管不了他。

    如果把墨问、九渊、李祎摆在一块儿排排坐,那就是个极度鲜明、由深入浅的阶梯——黑夜里的黑龙、雾霭间的灰龙、日头下的白龙。

    彭彧觉得龙族的人八成脑子都不太正常。

    巧了,正跟龙王对他们彭家人的看法如出一辙。

    几人如狼似虎地把饭菜挑三拣四,最爱吃的搁在自己眼前头,剩下那几盘素菜就全落在了龙王那里。彭彧有些不忍心地给他推过去一盘肘子一只鸡,结果李祎一撩眼皮:“不用。”

    潜岳先抱着热腾腾的米饭干啃了半碗,李祎独自开了一壶酒,对着嘴灌了半壶。九渊眼皮一跳:“王,您身上还有伤,少喝点。”

    李祎实在没什么诚意地“哦”了一声,放下酒壶吃了口菜。

    彭彧偷着眼瞧他,心说看不出来这龙王还是个酒鬼,喝多了会变成醉龙吗?

    众人各自狼吞虎咽,筷子上下翻飞,碗碟叮当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丐帮在过新年。李祎忽然抬头看向干戳着的九渊,疑惑地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这么快。哪里吃的?”

    “冼州南边那条河里。”

    彭彧嘴里正含着一口米饭,直接喷了个天女散花。

    潜岳适时抬头,端着海碗从碗边瞧他:“不会吃到虫子吗?”

    “一起吃了。”

    彭彧咳了个昏天黑地,差点因为一粒呛进气管的米结束自己传奇话本般的一生。

    李祎皮肉分离地扯了下嘴角,对这个护卫做出了独断专行的评价:“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柳众清就被见饭眼开的众人这么撂在一边,竟丝毫不以为忤,依旧面带笑容地干戳着当摆设。李祎拍了拍长凳让九渊坐下,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奇怪的魂儿,又抿了一口酒,随嘴道:“你继续说。”

    几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齐刷刷停顿了一下,又纷纷再次扎根于鱼蛋肉菜。

    柳众清完全不受他们的漫不经心影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根玉簪是在下发妻的。”

    彭彧含混地“唔”了一声,捧场道:“那你应该挺有钱啊?能送得起这么贵重的簪子高中了吧?状元还是榜眼?”

    书生一欠身:“这簪子不是在下送的。”

    “啊?那是嫁妆?”

    书生摇了摇头:“这枚簪子是知府大人赠与的。”

    彭彧惊讶地抬起了头,好像从只言片语中挖出了某些八卦:“然后?”

    “贱内与知府私会,被我捉奸在床,于是我便把贱内杀了。”

    众人:“”

    彭彧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战,他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到底没有修炼到“杀人放火”的层次,一时间有些结巴:“不是,你你老婆跟别人偷情,你问也不问就就杀人?而且你怎么就肯定是你老婆的过错?万一是那个什么知府逼迫的呢?你这也太”

    “不,在下肯定她是自愿的。”

    “那你也应该去杀知府啊,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那狗官不是判了很多冤假错案吗,你怎么不去为民除害?”同为女人的潜岳十分不满地皱起了眉。

    柳众清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踱起步来,语调不紧不慢,脚步不疾不徐:“那日我将他们捉奸在床,并没有立刻杀她,因为我发现她已经怀了知府的孩子。她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红杏出墙,我假装相信,并装作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儿子,一直照顾她直到孩子出世。”

    “你怎么知道那肯定不是你的孩子?”

    “因为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以为我碰了,其实没有。”

    彭彧瞬间觉得这人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可接下来,这书生说的话就绝不仅仅是“有病”的范畴了:“等她生下那个孩子,我便用家里的菜刀砍下了她的头,剁掉她的四肢,每天往知府家里送上一块。我还掐死了那个孩子,放在铁锅里煮成了汤。知府爱吃狗肉,我便骗他说那是狗肉汤,看着他吃完,才告诉他那是他亲儿子。”

    彭彧伸向排骨汤的勺子倏地停住,有些僵硬地收回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柳众清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但面色平静似水,甚至还隐隐透出几分得意来,仿佛在夸耀自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

    “后来知府把我处了刑,自己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没过多久就突发恶疾死了。”他轻轻挑着下巴看向彭彧,“所以我说,我不冤。”

    确实不冤,甚至还有些死有余辜。

    一时间无人接话,潜岳的手已经按在了刀上,好像随时准备让这只自大妄为的鬼再死一次。柳众清目光不躲不闪地盯着她的刀,唇边勾起一抹讥诮似的冷笑:“不才祖上曾有一些符道术法的造诣,我也跟着学了一点皮毛,知道那个大阵可以激化人内心的情绪,越是喊自己不冤,就疯得越厉害。看看怎么着,都变成了只会鬼哭狼嚎的厉鬼。”

    他十分轻蔑地耸了一下肩:“事实上有谁不冤呢,那孙小是赵员外家里一名家奴,被欠了三个月工钱,又恰好于天黑路滑之际扶着醉酒的老员外途径一口水井;那吴元是城里出了名的偷扒惯犯,曾偷过一户人家给老父治病的救命钱;那姓蒋的有妻有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浪子,经常在雨夜佯装忘了带伞,看到有长得好看的姑娘就主动凑过去攀谈;至于那曹子靖——邻里八乡都知道他日日喊着想杀了他那痴痴傻傻的老母,也不知菜刀究竟是谁从谁手里抢下来的。”

    他又无甚所谓地一摊手:“当然,知府这案子也断得不太妥当,人固有罪,但罪不当死,否则喊什么冤呢。”

    “柳、众、清。”李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把这名字一字一字咬了一遍,“众人皆清唯我独浊,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好名字。”

    柳众清一躬身:“承蒙龙王抬爱。”

    李祎端着酒杯在盘子上碰了一下,不知跟谁干了杯,随后冷冷地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府衙,能造得起如此规模的水牢;区区一个知府,手里这么多冤假错案;区区一个书生,手刃妻儿而面不改色。陈州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彭彧瞧着他那冷得掉渣的脸色,那话语里的讥讽几乎凝成实质喷薄而出。随即,这位龙王又说了一句更拉仇恨的话:“难怪那些仙家们不愿意管人间的事,敢情是你们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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