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江湖不易！-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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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你以为能够轻易躲过官府的追杀吗？利害我已经与你说了，一起死和独活，你自己选！”
赵玉恨铁不成钢似的跺跺脚转身离开，留着洛叶失神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是夜，梦里。
“根……你有没有遇到过，必须做出重大选择的时候呢……”
洛叶沮丧地坐在山顶的一处高石上，他最喜月落日出的场景，梦魇也喜欢和他一起欣赏。
“重大的选择……？”梦魇若有所思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希望玉儿姐和妹妹能活下去，也希望同乡们能活下去。通往外界只有那一处是软土，挖成地道的，恐也只有这一处……”洛叶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梦魇喜欢看到洛叶笑，不喜也愿看他伤心，沉默半晌，便伸手舒了舒他的眉头，问道：“你需要时间吗？”
“诶？”
“如果延缓时间对你们出逃有利，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洛叶感激却略带苦涩地道，“谢谢你，但……你只是我梦中的人，帮不了什么忙的……”
“我是你梦中的人，但也不只是你梦中的人。”梦魇正色，“我，也可以进入别人的梦里，控制他人的梦。”
“你……？”洛叶上下打量一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自己是梦魔吗，还能随随便便入梦的。”
“我是。”
“你不是。”
洛叶的表情忽的变得严肃，认真的看着梦魇。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全然没有被噩梦笼罩吸**气之感。你若是梦魔，我又怎能好好地存活至此？”
“因为……你很特别……”
“我根本没有什么特别。”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洛叶怔住，看着面前认真的少年，忽的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却确乎是说过这话的。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洛叶歪着脑袋捻了捻自己的耳朵，“每天做梦都会梦见同一个人，还是生活中从没见过的，怎么想都觉得……”
洛叶玩笑似的笑起来：“要么，你就是个好梦魔，要么，你就是我梦里的心上人了。”
“我……不是……”
梦魇想要解释，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好的梦魔”，而是夺去了他无数同乡性命的梦魇。
“哎，我开玩笑的，你也是男孩子，怎的能是我心上人？”
洛叶笑着戳了戳梦魇的脸，以为对方否定的，是“心上人”一词。
“……嗯。”
梦魇低声应道，心里莫名一阵失落。
他不知道这种失落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种失落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挺感谢你的。”洛叶似笑非笑的看着梦魇。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愿意为我做这些，但这些最黑暗的时光，感谢有你陪着我，虽然醒来的时候，我还是会把你忘记……”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洛叶将手按在了梦魇撑在地面的手上，“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够记得你。”
“……”
梦中的晨曦落撒地面，太阳完整地展露了面容，洛叶醒了。
他醒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记得梦里的一切。
谢谢你……
根……
“往这边！快点。”
洛叶招呼着赵玉和洛花，顺着地道爬出镇子，三个人一口气跑了三四公里才停下。
“就到这里吧，”洛叶擦了把汗，把身上的包裹递给了赵玉和洛花，“之后顺着往西一直走，就能到大姑妈家了，洛花，你记得路的对吧。”
洛花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哥哥你呢……”
洛叶笑着弯曲着膝盖，抱着洛花“叭叭”亲了两口，揉了揉她的头，道：“哥哥还有使命要完成呀，哥哥还想去救更多的人。”
“洛建成！你疯了吗！”赵玉气的直跺脚，“我不准！不准你回去！明明都已经逃到这里来了……你怎的还要回去呢……”
“你们放心，不多时，我就会去大姑妈家找你们。玉儿姐，我家小妹，就暂时交付给你了……”
“洛建成！”
洛叶捏紧手，垂头半晌，抬首，却是一副笑脸。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元合36年，清柳镇瘟疫蔓延，镇内无一人生还。
民间流传，在官府士兵们试图入镇的前一日晚，均是噩梦缠身无法挣脱。第二日，精神萎靡，撅撅不振。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周。
待官兵们终于调整好了状态，进城寻找幸存者时，却是一无所获。
因此，清柳镇又被称为鬼镇，被世人当做是了因瘟疫梦魇所祸，至阴至邪的地方。
但世人不知，镇内的幸存者，其实已趁着官府的人被噩梦缠身的那一个个晚上，分批逃脱了。
世人也不知道，在这次灾难中拯救大家的，仅仅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当然，还有成功拖延了时间的梦魇。
一周之后，洛叶赶到了隔壁的城镇去寻找妹妹和赵玉。
拍响了大姑妈屋子的大门，洛叶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开门的瞬间。
门缝打开，一个丰腴的女人不耐烦地探出了头，却在看到洛叶的一瞬间，见鬼似的关上了门。
门内，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又是清柳镇的！”
第77章 梦魇（五）·毁贞（）
“姑妈，大姑妈！是我！我是叶儿！洛叶！”
见门“嘭”地关上，洛叶吓得一怔。
心下一颤，又鼓起勇气上前拍了拍门。
门内终于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算姑妈求求你们！”女人的声音略带些无奈和绝望，“我也不过是个外嫁的，哪儿有能力去收养你们。”
“大姑妈，我们很能干的！我也会认真做活，绝不给姑妈添什么麻烦！”
“……”
里面沉默了一阵，再次传出声来之时，便在不似之前的委婉，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冰冷和决绝。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们不怕死，我们家可是怕。我不管你们到底有没有染病，会不会在之后招惹出什么事端，这摊子，我不接。”
“姑……姑妈？”
洛叶愣在门外，破碎一般密密麻麻的寒冷，从脚跟蔓延到了头皮。
心，尤其寒冷，寒冷彻骨。
“……谢谢您，姑妈。叶儿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姑妈可知洛花妹妹和赵玉姐姐的下落。”
“不知道。”
“……”
洛叶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没人能看清他现下的神情。
“我知道了。最后……我想再感谢您一次，感谢您曾经对叶儿和阿花的一切好。再见了，姑妈。”
洛叶挪步转身，眼里的泪水，再也收控不住，“啪嗒啪嗒”地顺着脸庞滑落，砸碎在地上。
他无法埋怨任何人。
天道难逆，如果命数里注定要他们经历这一劫，他们便不得不历。
门内，女人捂着嘴抽动着肩膀，抵靠着门滑下，无助地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叶儿……
在家里，姑妈做不了主……
姑妈保护不了你们……
对不起……
入夜，春寒料峭，晚雀低啼。
洛叶躲在市集空荡荡的街棚下，蜷缩在角落里，心脏搅成一团乱麻地进入了睡眠。
“根！”洛叶扑进了梦魇的怀里，“求求你帮帮我，你一定知道妹妹和玉儿姐的位置的，对不对？”
“怎么了？别担心，我来帮你找找……”
梦魇最是见不得洛叶这般模样，闭上眼，感知起四下人类的梦境来。
倏地，眉头却是一皱，梦魇微微睁开了眼。
“怎么样？你找到他们了吗？”洛叶声音有些急切。
“我……抱歉……”
梦魇低下头。
他其实已经觉察了这两个女孩儿的下落，但他却不想告诉洛叶，他不想看到洛叶知道事情实情之后的表情。
“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吧。”洛叶哀求，“不论她们在哪儿，情况如何，我都要找到她们。她们需要我，她们是我最后的亲人！”
梦魇别开了头，低语：“在醉花楼……”
“……什么？”
“一个风月场所。”
“……”
洛叶愣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抱歉……”梦魇低下头。
“为什么说抱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洛叶勉强地笑着，摸了摸梦魇的头。
“我……不能帮到你……”梦魇的表情似是哀哀流殇。
“没关系，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已经无以为报了。”洛叶拉住梦魇的手，“虽然你不能出现在我日常的生活里，但你却已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梦魇惊疑地抬首看着眼前认真的男孩。
“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洛叶眼角泛泪，笑着抱住了梦魇，将他紧紧揉在怀里。
梦魇感觉到了心跳，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他先是听到了男孩儿的心跳声，一阵阵，规律、沉稳、且安定。
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跟着发起了共鸣。
“噗通、噗通……”
梦魇惊讶地大张了眼，抬起手却没有推开面前的男孩儿。
心跳……
我……有心跳了……？
洛叶醒来便又消失在梦境里，梦魇在梦魇湖边，按压着左侧心脏的位置，慌乱失神。
曾经他所受到的一切感觉，在这时，像是数百倍般的被放大。
一切的喜悦与痛苦，梦魇都能体会到了。
梦魇，有心脏了。
一连一周，梦魇都没有再出现在洛叶的梦里。
这一周，对于洛叶而言是煎熬痛苦的。
入眠一夜无梦，再寻不到根是一层原因，无法将妹妹和赵玉从风月场所里拯救出来却又是一层。
他曾不止一次地到醉花楼去要人，却又一次次地被人踹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年幼气软、不谙武学、后无依靠。
伤痕累累的、和着一堆垃圾、再一次被醉花楼的人丢在了脏草堆上，双眼迷糊之间，洛叶看到了面前身来的一只手。
“谢谢……”
洛叶被男子拉起，眼睛似有几秒钟的失明，定了定神才又聚焦在男子的面容上。
“你是……根？！”
虽然面前的男子不似梦中人那般和自己同岁，而是一副弱冠的模样。但神情眉宇之间，洛叶却是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抱歉……我来迟了……”梦魇轻蹙着眉，忧挂地摘下洛叶头上的一根根草屑。
然后，醉花楼便遭了一次难。
一名年轻的少年带着一个男孩儿闯进了醉花楼，以一敌众，带走了楼内的两名女子。
城旁老庙里，一位好心的方丈收留了这四人。
洛花看起来被欺负得极了，抱着哥哥大哭，直到疲力竭，昏睡过去。
而赵玉，则是似被夺了神志一般，发疯似的摇头跟躲藏。眼里满是恐慌和无神。
休养的几天里，她的情况不仅没有衰退，反而愈发严重起来了。开始时不时地就会哭泣，在夜里也会发狂似的乱砸家物。
洛叶和梦魇在方丈这边帮助负责清扫寺庙和整理香火，算是找了能让四人久住下来的活干。为赵玉争取了养病的时间。
将近半年之后的一天夜里，赵玉的神情忽的清醒起来了似的，开始能够清楚地说话了。
“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赵玉绝望的哭喊，“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镇子里，怎么不让我死在官服手下！”
“玉儿姐，你冷静点……”洛叶试图安慰。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作为一个女人，我最重要的东西全部都没有了！没有了！……”赵玉嘶吼哭喊，坐倒在地。
“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78章 梦魇（六）·成亲（）
“玉儿姐你……”
洛叶有些不知所措，成人的世界他虽未多涉世，但一些基本的贞结礼道他还是知道的。
比如他常听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贞守重于生命。
“洛叶对不起……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脏……我不配……”
赵玉伸手要去抓挠自己的皮肤，却被洛叶一把拦下。
“玉儿姐！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你还有我们，还有未来！”
“我曾所幻想的未来，就是安安稳稳地生活，嫁一个如意郎君，辅佐陪伴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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