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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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赵富贵一家三个男人就成了三个和尚没水喝,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有钱都没处花,赵福喜便催着赵富贵,再娶一房媳妇。
赵富贵心里也犹豫,虽然死去的刘兰英行为不检,对他不忠,但是平日里刘兰英倒是什么都听他的,而且他打少年时候第一次去窑子时就喜欢上了刘兰英,好不容易才将她娶到手,这么多年刘兰英倒也没给他丢人,别人家的媳妇这个岁数早就面黄肌瘦了,只有他的媳妇风韵犹存。
眼下刘兰英才死几个月他就再娶媳的话,一来是觉得对不起刘兰英,二来是怕村里的人说闲话,再说他要娶也得娶个会做饭会照顾人的年轻女人,姿色起码也不能比刘兰英差,这么一来条件限制太多,外村的几个朋友给他介绍了女人他都没瞧上眼。
因此母亲上门说媒的时候,赵富贵表面平静但内心还是挺激动的,尤其是说沈阿娘长得好看性子又好又能吃苦,赵富贵喜形于色,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赵大海听到母亲和赵富贵谈的是沈阿娘,也赞不绝口,把沈阿娘夸成天仙了。
小孩子说话最是真心,赵富贵听自己儿子都这么说,心下欢喜,便决定要见见沈阿娘,要母亲将沈阿娘带到家里做客认识一下,若真如母亲说得那样,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不过赵福喜听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不太同意,当年他反对赵富贵娶刘兰英是因为刘兰英是个风尘女子,丢了门面,最后拗不过赵富贵才让刘兰英过了门,刘兰英名声再不好她是有娘家的人,万一拿着家里的钱跑了他也有地方追,知道找谁算账。而沈阿娘是从河南那边逃荒来的女人,先前脑子还不灵光,先不说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就说她万一日后和赵富贵拌个嘴,一气之下驮着行李就走了,让他一家老小上哪找人?
赵富贵是个没多大主见的人,听赵福喜这么一说心中不免犹豫,这年头日子不过好,过门媳妇跑路的事情屡见不鲜,沈阿娘是个没娘家的女人,万一跑了他就丢人丢大了。
可是看着自己爷孙三代人饿得熊样他心里又痒痒,尤其是几个月没尝过女人味,听着赵福喜在旁边叨叨,心中烦躁,便对母亲说道:“要不嫂子你还是带她来给我看看吧。”
赵富贵这边既是答应了,母亲便和沈阿娘联系让她准备见面,沈阿娘听说母亲给她介绍的是地主,生怕对方不愿意,或是怕地主性子恶,自己嫁过去要挨打,就细细询问起来,得知详情后的沈阿娘心中忐忑,毕竟她是个再婚的女人,不适合找条件太好了,可碍于是母亲说的媒,只能同意答应见面。
几日后沈阿娘如约来到家里,母亲那时还有些刘兰英先前送她的胭脂水粉,帮沈阿娘简单在脸上擦了些,又帮沈阿娘将来时被风吹乱的头发搭理顺了,这才去村头喊赵富贵。
赵富贵听母亲说沈阿娘来了,就问她人怎么不来家里。
母亲说道:“你倒不想想,人家一个女人没过你的门就去你家,是不是要招人闲话,于情于理也不合。”
赵富贵一想也对,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和母亲去了我家。
母亲领着赵富贵回家后,沈阿娘在堂屋里听到动静连忙起身,两人见面之后互相问了好,由母亲请到里坐下。赵大海虽是地主,平日里没少在外面接触人,但是在感情方面倒是像个生涩少年。
母亲看得出赵富贵很是满意沈阿娘的,沈阿娘就更不用说了,首先赵富贵是地主,其次赵富贵的年纪根本不大,怕是比她还要小两岁,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点挑不出毛病。
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男人都是穿着破衣烂衫,一身脏兮兮的,能吃得饱的男人都少有,而赵富贵却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不料上好的衣服,脸上看起来也不邋遢,她哪还有半分挑剔?
母亲看在眼里,帮衬着两边找些话题,就让他们在屋里单独聊会,自己则到院子里洗衣服。
半晌之后母亲见赵富贵起身告别,便将赵富贵领到门口,他擦着湿漉漉的手问道:“怎么样,还满意?”
赵富贵欣喜点头,说道:“满意,很满意,真感谢嫂子能想着我的好,嫂子你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办,直接提亲吗?”
母亲笑着说道:“你看你急得,这男女婚嫁不急一时,你也得让我了解了解那边是什么想法,我看得出她欢喜你,这几天我在安排一下你们见面,你没事时也去纺织厂找她出来吃饭增进增进感情,反正地里的活又不要你干。”
赵富贵想也没想,说道:“行,那我这两天就骑车去找她,大华纺织厂老板我也认识,那边工作也赚不了多少钱,她要是嫁过来自然就不能再在厂子里干了,又不用她到地里干活,做饭给我吃就行了,一辈子衣食无忧。”
母亲轻笑,跟赵富贵聊了一会儿才回院子里,又跟沈阿娘那边传达了音讯,从此奠定了沈阿娘和赵富贵恋爱的基础。
赵富贵对沈阿娘的印象极好,按照母亲所说的方法去镇上的纺织厂找了沈阿娘一次后,之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去找沈阿娘,赵富贵是个有钱人也舍得花钱,每次去都大包小包带不少东西,就连塞给门卫老头的烟都是普通人抽不起的哈德门。
那时的哈德门五块钱一包,相当于五笼小笼包子,几乎是门卫老头一周的工钱,所以门卫老头每次见到赵富贵来工厂的时候比见了亲爹还要亲。
有一次赵富贵买了很多东西送给沈阿娘,沈阿娘一个人拎不动赵富贵便拎着东西随着沈阿娘一起去女寝,那个年代男人是绝对不许进入女寝的,动辄就要按照流氓罪处置,可赵富贵进去的时候沈阿娘的室友们都热烈欢迎。赵富贵将东西一一分给沈阿娘的室友,人家拿了赵富贵的好处自然只捡好话说,两人的恋情一时间甜得像蜜。
沈阿娘何曾被人这么追求过,她在河南老家的时候村子里穷,整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还要挨夫家的人数落,婆婆还说找人给她算了命说她的命太硬会克夫,很不待见她。
沈阿娘的一名室友说这得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沈阿娘也小声感叹说:“是啊,得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遇到赵富贵这么好的男人。”
赵富贵和沈阿娘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三里屯,三里屯的老少爷们儿都炸开了锅,若是以往,一个妻子刚死的人就娶妻定然要被人骂没良心,但是沈阿娘不同,她的名声太好了,对于她的到来,三里屯的村民没人表现出排外的情绪。
可世上从来没有不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能保守下去的秘密,就在沈富贵定下迎娶沈阿娘的良辰吉日后,村子里传出了一则风声,沈阿娘在大石桥地下被人强暴过。
消息怎么传出来的不知道,人人都说沈阿娘被人玷污了,但没人说出来是谁,也没人承认,有人说是一群三里屯的少年,也有人说是外村的一群劳力,总之各种风言风语都指向沈阿娘。
赵富贵在浅塘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人很是要面子,听得这些闲话多了心中不喜,几次想问沈阿娘是不是真被人那样过都没问出口,那些天里沈阿娘明显感觉到了赵富贵的冷落,心里无比伤心,只能跟母亲诉说,哭得眼睛都红了。
那时候的沈阿娘已经从工厂辞了职,她没曾想前一刻还沉浸在甜蜜里的自己下一刻就被推到风口浪尖被人指责谩骂。
我不知道沈阿娘是否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大石桥底下发生的事情,除了赵壮那群人,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谣言的传播者就是赵壮那群人。
那段时间沈阿娘在镇上租了个破房子暂时先住着,工厂已经回不去了,赵富贵也对她爱搭不理的。
人在名声好的时候什么都好,可一旦有了一点不是,就会被人们无限放大,以前的旧账就会被统统翻出来,沈阿娘饱受很多天的骂名,也不敢再去三里屯,好在赵富贵虽然要面子但终究也是个心软的人,偷偷背着赵福喜去镇上看了沈阿娘一次。
而赵富贵和沈阿娘的婚期两人也就没再提。
那些天里,三里屯的孩子每天早睡早起去学校,下午放学后就成群结伴到三里屯周围的浅水沟里摸鱼。
有一次江生和小五拿着脸盆出去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两人浑身衣服都被水湿透,小五将身上衣服脱得精光,完全不怕别人看,他说屯子北坡那边有条河,河水很浅,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河道里挖了个深坑,坑里面还有绳子缠住他的脚,要不是江生把他拉出来怕是自己就被淹死了。
大家都以为小五是被吓坏了说的疯话,可几天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禁让小五和江生都吓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是后怕。
第026章 学生时代()
一九四四年的北平城像是暴风雨降临前的黄昏,一切看似祥和宁静,实则只是在等待夜幕将至时的契机,电闪雷鸣。
那一年全国各地都在打仗,北平城中偶尔也会传出枪声。
日本宪兵队驻扎在城外的几个据点有一次遭遇了地下国军的突袭,而且是在大白天日本宪兵队防御懈怠之时。那时候父亲正在宪兵队盖房子,就听见子弹划过空气时细微的声响,像是屯子里放牛娃的哨子,力透人心。
工人们慌乱逃跑,到处找地方躲避,那时候父亲躲在一面墙脚,一颗子弹打在了他耳边,墙体崩裂,石屑将他的半张脸崩出血,父亲就一直捂着头缩在墙角,直到枪声消失,传来部队集合的声音。
一名日本士兵举着枪杀了一名在混乱中跑向宪兵队办事处的工人,紧接着就有一大群日本兵将工人们包围起来,说他们之中有地下国军的同党。
由于父亲是建筑队的老工人,在建筑队保举的名单里,平常有烟时都会递给看押他们干活的日本兵,一名日本兵认出了他,见他脸上还在流血就将他放了出来,让他先回家。
宪兵队到三里屯二十多里的路,父亲就这样一路疯狂地跑向家里,等到了家里时脸上伤口已经结痂,血液干涸在他的脸上。
在院子里正喂小鸡的母亲看到父亲这样子吓了一条,父亲一把抱住母亲,哭着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跟丫头了。”
之后的一连几天父亲都没再去宪兵队干活,尽管建筑队的人已经来通知说明,说日本兵枪杀工人只是意外,他们不会对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动手,可父亲还是害怕,一来怕哪天自己被国军认为是帮日本人干活的汉奸一枪毙了,二是怕日本兵终有一天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堵在一起扫射。
父亲说他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而那个年代,有多人都是在不明不白间死的。
战争导致治安混乱,不知多少暗生歹念的人因为或大或小的事情要了他人的性命,先前我说过,北平城中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失踪很多人,三里屯地偏人少没少过人,但是周围村庄却都有人失踪过,尤其是尚未出嫁的少女。
有时在屯子里时偶尔会看见一个外村人挨家挨户敲门,向村民们描述一个人的长相特征问有没有看见这样的人,但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北平城各个据点的日本宪兵队遭袭后,日本军就加强了对北平城的巡逻警卫,那时候我们上学的路上经常会看见扛枪的日本兵经过,偶尔还会看见几辆绿皮车拉着一群日本兵向某地进发。
有一天夜里,三里屯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父亲和母亲连忙起床将我和江生叫醒,三里屯只有发生最紧急事情的时候才会半夜打铜锣。
村长高声喊着让所有村民都到村头集合,日本军前来搜查地下国军,屯子已经被包围,若是有窝藏地下国军的要立马报告给皇军,没有的话不要留在家里,不然查到了就要带走。
本来父亲还想要带着我们一家从三里屯的后面逃走,一听这么说就跑到门外看向三里屯的周围,果真见灯光打了一圈,根本没法跑,只好领着我们向屯子中间集合。
那时候的小五被吓得脸色苍白,被牛爱花牵在手里,浑身光溜溜的,看到江生时就刻意靠过来。
日本兵没有在三里屯搜到地下国军,他们叮嘱村民,若是发现地下国军立马上报,有大大的封赏,若是窝藏不报就株连全村。
“大家也都听见了。”日本兵走后,村长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摆手说道:“都散了吧。”
谁都不想做汉奸,可谁都想活命,村长不能明说,只能让村民们各自揣想。
那天些北平城大乱,经济也受到一些影响,浅塘镇的一些老店铺提前关门歇业,生怕又像之前日本兵攻打北平时将店铺里的钱财物品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