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只有女王-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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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艘老福禄特(flte)啦,”络腮胡子的老水手一看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连说话时喷的口水几乎都带着酒臭,“在鹿特丹下的水,你们知道,尼德兰的船一直是最好的。看到船首架着的三角帆和支索帆了吗?假如碰上逆风,就靠它们我们宝贝才能勉强走那么两步……”
小布罗意兴致缺缺地听了一会儿,就远远躲开了噪音。平常他对这些新鲜玩意儿总是很好奇,但现在他意志消沉,什么也唤不醒。
“阿妮珂”的道别给他沉重的打击;小年轻为了爱情茶饭不思、长吁短叹,总是自问为什么美丽的姑娘走得这么干脆,埋怨自己不为什么没有及时拉住她——话说回来,她的身形太敏捷了,他就是反应过来了恐怕也拉不住。
就是好友冷静地指出那个不肯暴露身份的神秘女人分明就是把他彻底利用一番后就冷酷地甩掉,也没能说服他。
“假如真的只有利用,她就不会向我承认背后主事人了。”
罗伯斯庇尔无奈,最终只想了个办法:
“你不是对北美局势特别关心吗?新大陆已经正式向英国开战了。去亲眼看看怎么样?”
打着顺便散散心的主意,小布罗意点头了。老元帅听了他的打算大发雷霆,勒令他不许去掺和殖民地的事——只有穷途末路的流民和蝇营狗苟的商人才去新大陆,像他们这样的大贵族怎么能自降身份?
小布罗意面上放弃了,自己在军中告假,偷偷溜出家门,跑到南特港,上了罗伯斯庇尔替他联系的一支商船队。
船队没有立刻向西驶入大西洋,而是南下到了波尔多港口,据说是为了接人,也有说是为了接货——波尔多的葡萄酒享誉欧洲许多年,是法国重要出口货物之一——反正他根本不关心,只无所事事地在舱房里睡大觉,顺便适应船上生活。
在离开波尔多港的那天,他才忽然意识到,他要去的是一片全新的土地。
这比在另一个时空要早得多。小布罗意可算是美国的恩人之一了:除了本人到北美参战之外,他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把拉法耶特劝到了北美。
旧历史的今年,小布罗意与拉法耶特一见如故;两年后,就拉法耶特正因为法国政府的三令五申而犹豫要不要去北美时,小布罗意骗他说国王实际希望他们帮助美国人,只不过为了给英国的使臣一些交待才下命令做做样子——如果不是他帮拉法耶特下定决心,美国局势能否迎来转机还是未知数。
新历史情况有些不同了。他没认识拉法耶特,倒是提前结识了罗伯斯庇尔,成为好友;自己也率先坐上了前往新大陆的船。
此时新大陆的抗争刚刚开始,看来像是螳臂当车;英**队久经沙场、训练有素,强大的军舰送来源源不断地补给;大陆的军队却是一群只会拿锄头、破衣烂衫、毫无经验的民兵。
小布罗意此行,与其说是为了帮助大陆人,不如说是去考察考察情况,寻找胜利之机。
“这么颓废下去可不行。”
他喃喃自语,决定到甲板上看一看。
他们乘坐的葡萄柚号是整个船队的旗舰,但不是最大的一艘。
在目力可及的距离内,除了同样的中型三桅商船外,还有几艘体型更大的皮纳塞(pinasse)船。它相当于小号军舰,除了补给外只装载大炮,不携带任何货物,是武装护卫舰。船身还保留了传统的木浆,以免战斗时遇上逆风被动挨打。
海上贸易繁荣昌盛,海盗也同样猖獗。他们就像是寄生虫,贪婪地吮吸来往船只的血液;由各种政府撑腰的私掠舰队更是肆无忌惮。
带着武装力量出行,几乎是稍微有一定实力的商队的必然选择。现在这种货船和战船分开的做法更加流行,不过据说英国人至今还保留着对武装商船的喜爱。
对千篇一律的风景有些烦腻,小布罗意耷拉着头准备回房,忽然被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
在甲板另一侧,一圈人围在一起,高声鼓噪,喝彩起哄。从杂乱的声音中,布罗意听到有人喊着“决斗”。
这还有点趣味。
年轻军人血液里好斗的一面翻滚上来,他朝人群挤过去。
“决斗!我要求决斗!”
正大声叫嚣的壮汉挥舞着满是肌肉的手臂,是这些天见过的一个船员。
另一边的人则面带微笑,巍然不动,仿佛周围的吵嚷、侮辱、谩骂全没有听进他的耳朵里。
这个人侍者打扮,从衣服质地来看他侍奉的主人至少在金钱上没有烦恼。比衣服更抢眼的是长相,虽然皮肤发灰发黄,但颇为英俊,眼睛尤其明亮,带着促狭的光。
小布罗意眯起眼睛。他觉得这个侍者的面部轮廓很是熟悉。
“在女主人眼前我可不会参与这种非法的事。”
决斗曾经相当盛行,造成的无谓伤亡也不少;路易十四下令禁止决斗。不过真正让决斗之风衰退的,是贵族们将荣誉转到了宫廷,将兴趣转到了艺术,将审美转到了文雅。
在弱肉强食的海上可就不一样了。
“我告诉你,凡是动过我的人,就是一个手指头,也别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人!”船员怒吼。
“说了那是意外。严格来说,是你的脸亲切地撞上了我的鞋底。”
“闭嘴!接受决斗!你是在你女主人的床上玩软了吗?”
侍者脸色一变。
“第三次。第三次对我的女主人出言不逊。看来必须给你点教训。”
眼见决斗要成,人群发出欢呼。
——可惜他们要失望了。大副被骚动吸引过来,一见这样情形,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
“你们都没活儿要干了吗!”
一场好戏没了,众人失望散去。小布罗意留在原地,望着侍者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不就是维耶尔神父吗?据说他被派遣到北美担任要职,所以这是碰巧?但为什么他这样打扮,他的黑袍哪去了?还特意把肤色涂成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在刻意低调——以神父原来那张脸,要不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很难。
还有,说到维耶尔的女主人,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难道那一位也在船上?怎么可能?她不是在阿基坦吗?何况假如王后出行,怎么会在一艘普通商船上?
等等——
小布罗意的心跳猛地加快。
他的“阿妮珂”会不会也在这儿?
第197章 船()
小布罗意鬼使神差地跟在了维耶尔神父的后面。
只见他径直下了底层甲板,单独截住了对主人出言不逊的船员。待他离开时,对方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只有哼哼的力气了。原神父没再看他一眼,往楼梯走过去。在木梯前,他忽然停住脚步。
“一直跟在后面的朋友,何不出来见个面?”
小布罗意也不心虚,大喇喇地现身。
“还真是巧遇。”对方行了个礼。
“神父,你为什么这样打扮?”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那位女士是不是在船上?”
“侍奉神的我已经是过去之人了,我如今进入俗世,名叫雅诺。”密探摆出郑重样子。
密探的身份没有被国王揭破,小布罗意虽然颇为疑惑,但对这么一个“小人物”的事也没打算多关心。
“你的女主人呢?”
“您去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已经差不多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雅诺居住甲板与自己相同,位于船舱上部,是最舒适的一层,也是船长居住的这一层。他们来到尽头的房间,门上还挂着没来得及取下的牌子——船长室。
能让船长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必定是地位尊贵的人。
雅诺一个“侍从”能住这儿,当然是靠了他女主人的面子。
守在门口、面色严肃、栗色头发的人,他也认识——博伊队长。博伊被派遣到奥地利卫队担任指挥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王后身边守卫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不必猜也知道。
正要敲门通报,隔着木门传来一阵笑声。
“所以说,铁皮包木头的船不稀奇;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纯粹用铁打造的大船。”
“真的吗?真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见。”
“我想这不能说是希望渺茫。”
“您有一位好侍女,”一行过礼,布罗意就说,“无论您说什么她都愿意奉承。”
那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就是曾经在巴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米娅。热内小姐刚刚与年轻有为的人事大臣成婚,让她错过同丈夫的蜜月未免太不人性;于是米娅临时顶上了她的工作。
即便是谨守礼仪的侍女,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出言反击了:“我全心全意地相信女主人的预言。您不是我,怎么敢说了解我的想法?”
玛丽带着微笑。她有些期待“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对话,不过布罗意没按她的期望走。
“自阿基米德发现了浮力原理以来,铁船就是发明家的梦想了,可从来没听说谁接近过。铁船必须造得非常大,才能排开足量的水;想想它得用掉多少铁料,价格会有多昂贵!更不用说锤炼巨大的铁板所需的工艺有多难了。而且就算勉强造了出来,它也会非常沉重,人力桨不消说,就是用风帆也得祈祷碰上十足的大风才能前进,而且速度必定慢得可怜。”
他说的是正论,在街头随便挑一个人来,恐怕都说不出这些道理。
铁船的理论基础在千年前就已经奠定,跟不上的只有工业水平。
轮船的制造水平是一个国家工业化水准的标志物之一,后来重要性被飞机超越——飞机之后恐怕就是宇宙飞船了——但仍相当重要。如果有人看到“国产巨轮下水”“国产大飞机试飞”的新闻而嗤之以“好大喜功”“跟民生毫无关系”,说明他不懂工业。
要是布罗意知道瓦特在郎巴尔的工厂里已经把蒸汽机完善得差不多了,恐怕会把对铁船的预期提高一些。
“我只知道,我们的夫人从来不会毫无根据地乱讲话。”米娅气鼓鼓地说。
玛丽给她的侍女一个安慰的目光,问道:“布罗意阁下,恐怕你不是来跟我讨论铁船的吧?”
“请原谅我的失礼,夫人。我实在好奇,难道您是要前往美洲吗?”
玛丽湛蓝的眼睛闪过惊异:“美洲?当然没有。我怎么能离开法国这么远?”
“可您在这艘前往美洲的船上啊。”
一旁的米娅和雅诺都忍不住笑起来。
“阁下,”玛丽翘着嘴角,“我不知道你怎么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这艘船是去西班牙的。”
“什么!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船队会先在里斯本停靠,之后去塞维利亚。”
布罗意像是石化成了一座雕像,大张着嘴,完全被闹糊涂了。难道上错了船?可就算自己精神不振不问世事,他的小男仆也不会没注意到啊。
“这、这不是葡萄柚号吗?”
“据我所知是叫这个名字。”
“船队是卡斯特路商会的?”
“是的。”
小布罗意又懵了。
玛丽忽然轻笑起来:“我猜,是罗伯斯庇尔把你介绍到这艘船上来的吧?”
“的确是——这个混蛋家伙!”
他终于明白了。是他的朋友故意欺骗了他。
“我明白了。”他气得鼻子快冒烟,像一只公牛,“一等到里斯本我就下船,然后找一只去新大陆的船!”
说罢就准备告辞。
玛丽没有拦她,只对雅诺使了个眼色。
雅诺从后边追上去:“依我看,罗伯斯庇尔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欺骗你的人。不妨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牢你费心。”他鼓着腮帮子,“倒是你,神父,你就这么违抗国王的命令,不去新大陆?”
“维耶尔这个名字和神父的身份都已死去,那么命令自然也就失效了。”
这个年代,消失在大洋之上的人多如牛毛;在国王看来,维耶尔的死讯更是求之不得,自不会再追究。
布罗意古怪地瞥他一眼,径自回了舱房。
但过了半天,他的气就消了。朋友的心情他明白:必定是觉得新大陆太过危险,才不愿意他前去;但除了那里,又没有别的地方还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便干脆把他骗上船再说。
“现在去新大陆,确实不能说准备充分了。”他苦恼地想。
又想:“那么王后去西班牙干什么呢?”
“当然是看海军的。”
对身边人,玛丽没有隐藏过计划。
“有军队撑腰,说话才硬气。要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