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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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遇到官兵并不比遇贼安全;杀良冒功之事屡见不鲜;这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曾渔跨马、郑轼骑驴、健仆来福撒开大脚丫子;三人往东北方向疾奔——
来福挑着衣箱和书箧;跑着跑着滑了一跤;书箧里的书散落在雪地上;来福慌忙爬起身去拾书;曾渔回头道:“先离开这里;若不是兵匪;等下再回来收拾不迟。”
郑轼也叫道:“来福;快跑。”
来福便将衣箱扛在肩头;跟在曾渔和郑轼的坐骑后面奔跑。
从左侧山林冲出的骑马和步行者来得甚快;十余匹马和后面奔跑着的杂乱的人群很快就出现在山麓皑皑雪地上;极是醒目;同样曾渔三人也很醒目;很快被这些人发现;立即大呼追来——
曾渔扭头看;见这伙人披蓑戴笠;身上绑满搭膊;手里执着长矛短斧;还有的扛着铜锄铁耙;大呼小叫;杂乱无章;这分明就是矿工、农夫、游民组成的贼寇啊
来福步行;郑轼的那头棕黑色驴子也跑得不快;郑轼气喘声促道:“九鲤你马快;先走;我若万一有个好歹;老母妻小就拜托贤弟了。”
曾渔放缓马步道:“何至于此;弟自当与三痴兄共渡难关;莫慌张;少说话;更不要与贼人硬拼;贼人可诱之以利;我们委屈一时;定能脱身;一切由弟来应付。”
说话间;曾渔带转马头;面对追来那群人他于脆驻马不走了;反正已走不脱。
郑轼也勒驴停下;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流寇;不禁心惊肉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到贼就要把命赔;他郑式之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再看曾渔;似乎镇定自若;是因为身有武艺吗;可曾渔又不是吕布、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许多流贼;力敌肯定不行;难道曾渔有妙计?
却见曾渔跳下马;摸出两只小银锭;左右看看;将两只小银锭丢到道旁一株秃树下;用脚一碾;两只小银锭陷入雪地里;再伸脚拨雪掩盖得不见痕迹;说道:“就是让路人捡去也强于给山贼抢走。”
郑轼也要摸银子出来;曾渔道:“碎银就不必藏了;全无银钱贼人也不信啊。”曾渔知道郑轼只带了几两碎银;而他除了方才藏起来的十两银子也还有三两多小银。
几个骑马的流贼率先追过来;看清楚曾渔和郑轼的装束;为首那个骑着枣红大马、挥舞着短刀的贼寇狂笑道:“好运气;好运气;两个秀才送财来了;这是往上饶赶考的秀才吧;有马还有驴;哈哈哈;这马看着不赖;归我了。”
另一个贼寇嚷道:“马归二大王;驴归我;驴归我。”
另外几个贼寇就凶神恶煞喝命郑轼下马下驴;准备搜身劫掠。
曾渔大声道:“有钱人一扫光;没钱人莫要慌;贫苦人来相帮。”
几个贼寇一愣;面面相觑;他们从福建一路劫掠到江西;士、农、工、商甚至军户都抢;遭抢的不是吓得发抖不敢出一声就是跪地磕头哀求饶命什么的;这个少年秀才倒是胆大;喊起他们义军的口号来了;难不成喊这么几句就饶过你不成
为首贼寇也不下马;策马昂首阔步到曾渔面前;居高临下讥笑道:“秀才;那你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贫苦人你是怎么也算不上的。”
曾渔道:“敢问有钱人和没钱人又是如何区分?”
这贼寇见曾渔并不畏缩;还敢反问他;这让他很不爽;喝道:“你们秀才免徭役、食廪粮;赋税担子全压在我等贫苦百姓头上;这就该杀。”
曾渔叫道:“可我是没钱人。”
这贼寇冷笑道:“你穿着大绒茧绸袍子;骑着高头大马;这是没钱人?”
曾渔道:“马是借来的;勉强温饱而已;怎么也算不上有钱人。”
贼寇怒道:“谁耐烦与你啰唣;老子说你是有钱人你就是有钱人”命左右把曾渔衣帽给扒了。
曾渔举手道:“且慢;我是赣州兴国三寮村曾氏后裔;我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你们不都是张龙王部下吗?”
三寮村曾氏是风水世家;在民间颇有威信;几个上前要扒曾渔衣服的山贼见曾渔说得郑重;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转头问骑着枣红大马的匪首:“二大王;张龙王是谁?”
手举短刀的匪首盯着曾渔道:“你识得我们汉飞龙王?”
曾渔面不改色道:“名扬天下的七子诗社盟主谢茂秦与福建提学副使宗大人很有交情;在下曾从谢老诗人游;故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当然;张龙王那时还屈为县衙小吏;没有今日这般威名赫赫。”
自称“汉飞龙王”的张琏曾是福建某县小吏;这是曾渔听安仁知县陈梦雷说的;这时就扯出来唬唬这些山贼——
这匪首听曾渔说什么诗社盟主、提学副使煞有介事;半信半疑道:“你不是说你是兴国三寮曾家的子弟吗;怎么会在广信府这边?”
曾渔道:“家祖由赣州迁居广信府;就在这里安家了;几位英雄若不信;可看我书箱里有一封信;正是在下要寄给汉飞龙王的书信。”说着;从马背书箧里摸出一张纸笺;递给那个要扒他衣服的山贼——
这山贼不识字;接信茫然;转身递给骑马的匪首;那被称作二大王的匪首定睛细看;只认得开头“汉飞龙王”四个字;其他的密密麻麻、曲里拐弯的字写满了一张纸;他都不认识;不识字还是自卑的;这位二大王“哼”了一声;朝信江方向看看;将那张纸笺塞进怀里;吩咐手下道:“先看押起来;等下再问话;我们先去迎接吴大王。”
一个山贼看着曾渔身上穿的大绒茧绸袍;问:“二大王;要不要扒这两个秀才的衣袍?”
二大王道:“暂不要动他们;待会再说。”双腿一挟马腹;带着一众山贼呼啸而去;骑马骑骡骑驴的数十人;另有步行的数百人;浩浩荡荡;把地上积雪践踏成一片污浊泥浆。
有五个山贼留下看押曾渔三人;为首山贼名叫彭老球;腰上缠着五、六条搭膊;沉甸甸的显然都是抢来的金银珠宝;彭老球手执利斧;一把夺过曾渔手中的马缰;喝道:“走;到七星观去。”
另四个山贼朝江边眺望;有人道:“彭老球;先别急着回道观;看大王抢了多少金银再一道回去。”
彭老球也就牵了马站在路边观望;曾渔吩咐来福去把那个散落的书箧收回来;来福答应一声;放下衣箱就走;却被两个山贼用铁耙抵住道:“老实待着;小心一耙耙死你。”
曾渔指着半里外散落在雪地上的书籍道:“那里有当年张龙王写给在下的信;若是遗失;你们担当得起吗?”
几个山贼方才见二大王说了暂不要扒这年少秀才的衣物;显然对这年少秀才颇为客气;要知道以前遇到的读书人;二大王都要百般羞辱;以示读圣贤书半点屁用没有;彭老球这几个山贼都是赣州龙南县的游民;跟着吴平一路烧杀抢掠;却并不知汉飞龙王张琏是谁;但看二大王的态度;这年少秀才应该是有点来头——
彭老球就让两个山贼押着来福去捡书;这时看押曾渔和郑轼的就只剩彭老球和一个脸有黑斑的山贼;黑斑脸山贼手里握着一把柴刀。
曾渔打量着四周;被彭老球牵着的蒙古马黑豆背上有一根枣木棍;他若突然抽棍攻击彭老球二贼;胜算极大;但大队山贼离此不远;他和郑轼想逃也不易;还是忍耐吧。
来福很快抱了书箱回来;扁担也被一个山贼拾到了;曾渔问来福:“张龙王的信找回来了没有?”
来福张大了嘴;摇头。
这时;东南方向欢声雷动;看来两股山贼遇上了;很快就要返回来;彭老球咂巴着嘴道:“这回定抢得个盆满钵满;都说河口富得流油啊。”
另一个山贼道:“难说;有钱人怕被一扫光;先就逃了。”
郑轼趁山贼争辩之时;悄声问曾渔:“那信是怎么回事?”
曾渔低声道:“早上给张真人写信时灵光一闪;就在以前临摹的籀篆体千字文抽出一张;添加了楷体氵汉飞龙王;四字;没想到会派上用场;真是不幸啊。”
郑轼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些山贼杀人不眨眼;现在落入贼手;凶险至极啊;早知如此就不去上饶赶考了;人生命运;着实叵测。
大队贼众过来了;闹哄哄、乱糟糟;既有放肆狂笑声;又有求饶哭泣声;曾渔定睛细看;只见山贼分了两队;中间却是一长串被反绑了双手、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百姓;约有两、三百人;被山贼押着跌跌撞撞而来——
身体欠佳;慢慢调整。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人都是财神爷()
那些山贼挥舞着鞭子催促被掳民众“快走;快走”;民众中老弱妇孺都有;有的还被反绑着双手;哪里能走得快;雪地泥泞;又容易滑倒;山贼们哪管民众死活;对滑跤摔倒的都是劈头盖脸一阵乱抽;喝骂声不绝于耳——
郑轼和曾渔在一边看得极是愤慨;郑轼怒问:“抓这些百姓来做什么?”
彭老球“嗤”的一声冷笑道:“什么百姓;我等才是百姓;是贫苦百姓;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平日作威作福;这回抓他们来是要他们把钱财吐出来;这就叫劫富济贫。”
另一个山贼笑嘻嘻道:“他们可都是财神爷哪;一人值纹银一百两。”
曾渔明白了;这是绑票;山贼抓这些民众来做人质;然后让人质亲属以银钱来赎;若无亲属送银子来那就撕票;这批被掳民众有两百多人;一人索银一百两;那就是二万多两;江西布政司每年缴纳户部太仓库的税赋折银也不过十万两;这些山贼从一个河口镇就要劫掠二万两白银;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但曾渔看这些人质当中固然有肥头大耳穿戴华丽的;可面目寒俭衣裳朴素的也不少;铅山河口号称富庶;却也并非人人都是财主啊;寻常民家哪里拿得出一百两赎银;山贼们却是不管;一律掳来;这哪里是没钱人不要慌;分明是蝗虫过处一扫光
那彭老球睁大眼睛细瞧;没看到二大王;一问方知二大王奉吴大王之命在江边防备铅山千户所的官兵追击;彭老球等五名山贼便押了曾渔、郑轼和来福三人跟着劫掠归来的山贼们回七星观。
一路上;曾渔看到山贼们对那些抓来的人质不是用鞭子抽击就是用木棍敲打;走上雪峰山路时;有一个老者跌倒爬不起来;边上一个左脸颊生着一撮毛的悍匪就用脚踢;老者也不知是跌坏了腿还是怎么回事;努力挣扎着却就是爬不起来;边上有人待来相扶;那悍匪喝道:“谁都不许来扶。”冷酷地看着地上的老者;又是一脚踢去;骂道:“这老骨头装死狗;他是想赖在这里等下好逃回去——老子数三下;你这老骨头还不起身的话我就一刀割下你狗头。”说着;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短刀;狞笑着大声道:“我数一”。
在雪地挣扎的老者手脚撑地拼命想爬起来;却又滑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扑;一脸都是雪水泥泞;这时那悍匪已经数到“三”;见老者还没爬起来;这贼双目圆睁;凶光毕露;严狠狠走近老者身边;手中刀举了起来——
这些山贼无法无天、丧失人性;杀一个人质算什么;眼看这位无辜老者就要死于非命;陡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山道两边灌木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飘落;那持刀悍匪以为是哪位首领下的命令;赶忙收刀转头来看;却见一个年少秀才大步赶来;不禁一愣;随即怒道:“方才是哪个叫老子‘住手;的?”颊边一撮毛抖动着;眼睛凶狠地盯着这年少秀才。
大喝“住手”的正是曾渔;虽然他自身尚在危难中;但见死依然要救;瞪着这个左颊有黑毛的悍匪喝道:“谁让你滥杀人质的;是张龙王还是吴大王?
这悍匪见是一个年轻秀才挺身而出喝止他;怒从心头起;凶神恶煞道:“你是何人;敢指责老子?”腰间短刀又拔出来了。
彭老球过来陪笑道:“华五哥;这是二大王方才抓获的秀才;这秀才似乎与福建张龙王有点交情;二大王让我等暂不要为难他。”
郑轼这时也跑过来了;与曾渔一起将那老者扶起;郑轼方才见这悍匪殴打老人;既愤怒又恐惧;眼见老者就要遇害;郑轼虽然着急却没有勇气挺身相救;待见曾渔出声喝止;心下大感惭愧——
那老者在曾渔、郑轼的搀扶下抖抖缩缩站起来;曾渔问:“老丈身子哪里不适?”能站起来那就是没有骨折。
这老者年约六旬;面相富态;衣着打扮也象是个财主;这时惊魂未定;颤声道:“多谢相公搭救;老朽是扭伤了左足——”
行进的人质因为这事而停下了脚步;这些人质看到一个年轻秀才救下了老者;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华五哥;出了什么事;怎么都不走了?”两个山贼骑马从前面奔回来问
那颊生黑毛的华老五指着曾渔道:“是这个秀才想坏吴大王的好事——”
曾渔打断道:“带我去见你们吴大王;我有要事相告。”
郑轼道:“贤弟;我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