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厮王建,原本就守在门外,听见自家老爷召唤,连忙推门进来。
“立刻去柜上支取白银三百两,明日天亮便随我去兵部衙门一行。”莫国用不再犹豫,立刻吩咐了下去。
东安门,黄府。
虽然已经是二更天的时辰,后厢的书房里,仍是若隐若现的透出几点烛光,在周围的一片漆黑中,显得有几分突兀,更显得格外的孤寂。
放下手里的卷宗,黄嘉善慢慢踱到窗边,推开窗扇,顿时一阵冷风袭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笃笃笃。”一阵适时响起的敲门声,将黄嘉善从思绪里拉回。
“进来。”黄嘉善只是轻喝了一声,并未回过头。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应声,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走到黄嘉善身后,站了片刻,才开了口。
“老爷,乏了?”
“七十多喽,岁月不饶人啊。”黄嘉善讪笑一声,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老范,过了今年,你也该是六十了,跟了我这么多年,等到了时候,给你做个寿吧。”
“小的跟了老爷这般的主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老仆范缺的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的响动。
“你又吩咐厨下熬了参汤?”黄嘉善看了眼范缺的手上,几步走回到案桌边,坐下身来。
“是二少爷亲手熬的,吩咐小的送来。”范缺将手上的瓷盏小心的放到桌上,垂手立在身前,“少爷孝顺,老爷有福。”
“哦。”黄嘉善点头微笑,眉角的皱纹略微展开几分,伸手取过面前的瓷盏,略泯了一口,随即又突然放下。
“回去告诉宗庠,下回还是不要再弄这些东西了。”
“老爷不爱喝?”范缺顿了一下,开口问道。
“这倒不是。”黄嘉善讪笑一声,又把瓷盏重新端起,几口喝完,才重新抬起头来。
“如今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约莫还有四五百两。”范缺略想了一下,立刻回道。
“留一百两下来,其余的全包起来吧。”黄嘉善轻叹一口气,又把瓷盏凑到嘴边,才发现已经是空了。
“老爷要去买什么东西?”范缺听见自家老爷突然要动用这许多银钱,未免好奇的问了一句。
“哪里是要买什么东西。”黄嘉善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如今的辽东新败,守备的兵马军械都要增补,阵亡的将士也要抚恤,前几日我去过户部,太仓里却拿不出银钱来。”
“如今圣上虽是从内帑银里拨出四十九万两交予我,却是远远不足。”
“这几日里,我打算奏请圣上,借调南京各部余银至辽东备用,再请旨劝诸地封王和内外百官捐出些俸钱来,兴许还可以勉强应付过去。”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范缺却也明白自家老爷话里的意思,既然是劝捐,那么自然只能是先以身作则了。
“老爷如此为朝廷尽心尽力,如今外头却有传言,说老爷和方阁老师收了杨风筠的贿赂,才有了这次辽东的大败。”范缺刚及听完,便愤忿的接过了话来。
“你且是说了,只不过是街巷间的传言罢了,理他做什么。”黄嘉善却是不以为意,淡淡的笑出声来。
“老爷这回想要劝捐,只怕是不容易。”范缺略想了一下,开口继续说道:“老奴依稀还记得,万历四十五年,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里,倒有九个遭了灾,当时朝廷也曾经下旨劝过捐,可京城内外大小官员,再加上各地的藩王郡主不下万人,最后所得也不过两三万两。便就是洛阳城里的福王,也只捐出了二百两。”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黄嘉善慢慢的抬起额头看着屋顶,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来,“能多一分总是好一分。”
“老奴这就去银柜上整理。”范缺眼眶一阵泛红,看自家老爷不想再说话,也不再打扰,作了一揖,退出去了。
看着范缺退出去之后又掩了房门,黄嘉善才是从门边慢慢的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先移过一边的油灯,拿出铜签挑了几下,方才从卷宗中抽出几份,放到眼前。
当先一份,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咦”了一声。
“兴武卫指挥佥事莫国用,自愿捐俸禄一年充军饷以助王事,使家资现银相抵,入银三百两”黄嘉善低下头去,小声的念了出来。
“兴武卫莫国用”黄嘉善侧过脑袋,仔细的想了片刻,紧接着突然会心一笑。
“好一个莫国用。”黄嘉善嘴角微扬,口中也跟着念念有词,“你既然聪明,黄某也不妨效仿那千金买马骨,多少可以解几分燃眉之急。”
第19章 我是读书人()
寿安山,卧佛寺。
如今唐旭虽是仍然未授过实际职,可是依着军中的规矩,当是一旬点一次卯。
只不过规矩是规矩,做起来往往却是两回事,平日里即便是一年不去点卯,也不会有人来计较。
从前的唐旭,看起来对于点卯的事情也不大重视,往往几个月也不去一回。可是如今既然与姜家有了过节,便不得不小心从事了,省得被抓住把柄。
好在虽然要点卯,却并不要操练,只是分别在门房和经历房录了个名,就算了事,等出了门来,也只不过花去了小半个时辰。又看见胖子已经提了个食盒等在外面,正无聊的打着石子消遣,看见唐旭出门,连忙堆着笑奔了过来。
原本卢海福让胖子跟着唐旭学些东西,胖子还有些不乐意,可这一两天理却多少尝到了点甜头,比跟着老爹去修园子,简直快活到天边上去了,如今已经是赶都赶不走了。
“柳泉居里打得老黄酒。”胖子先是提起了左手,紧接着又洋洋得意的提起右手,“又去便宜坊里切了只烤鸭。”
“你莫不是把我当作酒肉朋友了。”唐旭看着胖子的两只手,故意板起了脸。
“那我一人独自受用好了。”胖子远比唐旭想象的要不厚道,提着东西转了个身,就要在山道边坐下。
“哎”唐旭虽然知道胖子是在耍逗,却还是喊出声来,“那就做一回酒肉朋友好了。”
胖子听见,方才是停下了脚步,嘿嘿的笑了几声,等唐旭过来了,才一起向前走去。
“今日里也不寻酒肆,就在这山林里寻个畅快的所在,痛饮他几杯。”胖子口中说出的话,颇有几分豪气。
“若说畅快,那也只有卧佛寺那里最好了。”唐旭想了片刻,开口回道。
“佛祖面前吃酒肉,这可是好?”胖子虽然没有说不好,可也没急着说好。
“我们又不去里面吃喝,西北有条峡谷,叫樱桃沟的,风景极是不错”唐旭连忙摆了摆手,说给胖子听。
“那便依你就是。”胖子心里原本就没什么好去处,听唐旭说好,自然是无所不可。
从胖子手里接过酒坛,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越过山道,往卧佛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唐旭少不了又和胖子说几句风水地形的话题,正所谓寓教于乐,对胖子这样的成年人同样适用,胖子也是听得不亦乐乎。
卧佛寺,其实如今名叫“永安寺”,据说始建于大唐贞观年间。因为寺庙内曾经分别供奉过两尊卧佛雕像,因此而得名。
“永安寺”这个名号,听说也是当今圣上在大修之后所赐下的。
整座寺庙坐北朝南,庄严肃穆,四周山水奇石环绕,远处竹林树木交荫,看起来极是清雅。
远远的还没走到山门前,唐旭就望见一座二三丈高的门楼,依托着山势立在寺前,气势恢弘,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念头。
不过唐旭和胖子这一回来,倒不是为了烧香拜佛,所以转了个圈,直接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这里山间的小道虽不宽敞,可看起来也是常常有人行走,寺里的僧人无事也会来修缮一番,所以并不难走。
约莫走了七八百步,只听眼前一阵淙淙的水声传来,又行了数十步,眼前突然一边,一条外广内狭的幽静峡谷豁然出现在眼前。
两侧秀挺峻拔的山峦之间,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从中蜿蜒而出,流入谷底,注成一池深潭。如今并非雨季,水势也并不大,虽少了几分恢弘的气象,却又多了几分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倒果然是个好来处。”胖子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叹出声来。
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铺开食盒。
“你怎么如此性急,难道来赏景就是为了吃喝。”唐旭忍不住对着胖子的“俗气”大加斥责。
“不吃喝,难道还吟诗不成。”胖子满不在乎的先撕下一条鸭肉,放进嘴里嚼着。
“吟诗有何不可。”唐旭嘿嘿一笑,挺了挺腰板。
“那你且吟首来听听。”胖子虽然和唐旭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食盒,“反正我是折腾不来。”
“那你便听好了。”唐旭轻轻咳嗽一声,开口念道,“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哈哈,唐哥儿吟得好诗。”一声叫好声,从身后传来,不过却不是胖子。
“洪哥儿,李先生。”唐旭徐徐转过身来,顿时忍不住喊出声来。不远处的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托出两道身影来,不正是前些日子里遇见的洪家小少爷和老仆李忠两个。
“哈哈,唐哥儿切莫再叫先生,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再叫便就是折杀了。”李忠引着自家小少爷两个,从山石上跳下,朝着唐旭和胖子站的地方走来。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有酒有肉。”胖子嘴里正塞着半只鸡腿,看见洪哥儿和李忠两个走过来,连忙出声招呼。
“唐哥儿刚才做的那两首诗,意境虽好,可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洪哥儿歪着脑袋,回想着刚才唐旭念的句子。
“惭愧,这哪里是唐某所做,其实是唐时名士白居易所作。”唐旭不过是随口背两句诗应景,没想到却差点被人误会,顿时不禁大为汗颜。
“怪不得听了耳熟,好似曾经是听孙孙先生念过一次。”洪哥儿顿时好像恍然大悟一般。
“哈哈,这厮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哪里会写什么诗。”胖子在一边听着,已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出来。
“那倒也未必。”唐旭和胖子平日里就互相调侃惯了,自然是不会生气,不过当着洪家主仆两个的面,陡然间,争胜的心倒是起了几分。
“咦,难道你真连作诗也会了?”胖子见唐旭有心争胜,突然也是想起近些日子里的种种异状。
整日跟在唐旭身后,胖子也是多少感觉到了几分。如今的唐哥儿,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可隐隐间,胖子就是觉得有几分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到底不同在哪里。
“唐哥儿快作了念来听听。”洪小正太已是迫不及待的拍起手来。
“这”唐旭既然刚才夸下了海口,如今自然是有点骑虎难下了。
“那唐某可就献丑了。”唐旭站在潭边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是踱开了步子。
“丹青台殿起层层,玉砌雕闹取次登。
禁近恩波蒙葬地,内家香火傍掸灯。
丰碑巨刻书元宰,碧海红尘问老僧。
礼罢空王三叹息,自穿萝径拄孤藤。”
四野边,原本就是寂静一片,只有四人发出的说笑声。突然间,这些说笑声都一下子散去,只留下唐旭口中清朗的诗句,和着远处淙淙的水声传来,显得格外空灵。
胖子手里握着啃了一半的鸭腿,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唐旭,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李忠轻拍几下巴掌,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唐旭。
“你你这又是念的谁的诗?”胖子和唐旭熟识多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唐旭竟然真的能作出诗来。
“这首诗,我倒是没听过。”洪小正太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没有找到出处。
“可惜老奴听不懂,不过听着唐哥儿念出来的,倒是好听。”李忠嘿嘿一笑,对着自家少爷说道。
“我也没听懂。”胖子低下头去咬了一口鸭腿,伸手又想去拿黄酒。
唐旭把两人的话听在耳里,几乎要岔过了气去。自己好不容易翻出个还算是应景的诗来,竟然被说听不懂,敢情自己刚才都是在对牛弹琴呢。
倒是洪小哥琢磨了一阵,总算是说出了番话来:“唐哥儿念的,似乎是眼前的永安寺和樱桃谷吧。”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唐旭好不容易找到个“知音”,当下连连点头,很不得上前拥抱一番。
这回首先确实有了兴致,其次也想在三人面前争个脸面,好不容易从晚年的钱谦益手里挖了一首出来,本来写的是碧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