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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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以外的六个人,已经有三个投了反对票,于是干脆当起了好好先生。
“皇上明鉴。”,唐大人却是不紧不慢,开口回道:“这世间自从有了小苏学士的这首词之后,即便再有其他,也是黯然失色。”
“微臣这也正如太白居士一般,只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被逼无奈而已。”
“小苏学士的词配上唐卿的曲,倒是相得益彰。”,朱常洛大笑点头:“不过既然诸位皆说算不得,朕又何奈?”
“微臣如今虽想不出诗,却有一双对句。”,唐大人被逼无奈,只能是举手投降。
“亦可。”,朱常洛再看一看左右,见没人反对,于是点了点头。
唐旭慢走几步,方才开口念道:“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
“月,月月明月月,月明”,方从哲低头跟着唐旭默默念叨。
“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寿寿寿安,万寿寿安安非常。”,唐旭大声的将两句对子念出。上半句虽然采自后世川中巫峡妙对,下句却是唐旭自家补上。
贯穿整座紫禁城的太液池,像一块碧玉一般将崇智殿三面包裹。太液池的对面,正是西苑中的万寿宫,虽然在嘉靖年间失了次火,如今已是修缮完毕。一阵凉风吹过,殿牙上的风铃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向着蕉园方向飘来。
“万寿寿安安非常。”张惟贤刚及听完,也跟着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诸位王爷与大人在此中秋赏月,又得唐大人妙句,何不同祝圣上万寿。”
“祝万寿无疆,寿安非常。”,整个蕉园内,一片同贺。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十六日,福王离京。
翌日,皇太妃郑氏自尽于景仁宫。帝命隐而不发,只称皇太妃病,十日后始发丧,葬银泉山,传书洛阳。福王于邙山设衣冠冢,遍栽牡丹。
八月二十九,京师朝阳门。
虽然八月天气仍是炎热,可是朝阳门内,仍然是一顺溜的排开一长串队伍。
其中不但有唐旭所熟识的杨琏,左光斗,汪文言等人,甚至就连本月里刚刚入阁的刘一燝,韩爌也在其中。
如今正值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即使只站在阴凉处,众人也未免汗流浃背,可是脸上的神情,却隐隐透出几分兴奋。
一骑信骑,远远的从东南方向奔来来,一直奔到朝阳门前方才停下。左右望了一眼,看清了刘一燝,韩爌等人所在的方向,又连忙疾步向前拜道:
“福清公车马已过朝日坛,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内就可入城。”
“可看清楚了?”,问话的人,是当今的礼部侍郎孙如游,面上虽也带着几分喜色,可是仍然小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小的亲自上前询问过,确实是叶阁老的车马。”,信骑半跪在地上,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圣旨是八月初二才从京城里发出的,便就是用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到福州府时至少也要五六日。如今叶台山却只用二十余日,便就赶至京城,正可谓归心似箭。”,韩爌听了,不禁和刘一燝对视一眼,哈哈笑道。
“福清公既至,如今内阁五位阁老,我等已是五得其三,日后朝堂风气为之一肃,皆赖诸位之功也。”,说话间,孙如游也颇有些意气风发。
“朱兆隆何时抵京,如今可有了消息?”,只是听孙如游提起内阁,韩爌却忽得不禁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朱兆隆虽是浙中的嘉兴府人,如今却客居苏州,若算起来,当是比叶台山早几日抵京才是。”,孙如游听了韩爌的话,也是略有些不解的转回了头:“此人素来有几分礼让之风,想来不必太过担忧。”
“若是其他人,韩某倒也不必担忧。”,韩爌虽是点头,可是眉头却并非舒展:“可这朱兆隆,不但也是浙中人士,当年在顺天府学做廪膳生员时,更是与方中涵同窗多年,颇有些私交。”
“如今朝中的工部尚书黄克缵、兵部尚书黄嘉善,皆受此人拔擢。这番归来,定是以此人马首为瞻。况且当年此人当年又做过东宫侍讲,当年争国本时,也是出了大力,否则圣上这次又怎会招他入阁。”
刘一燝和孙如游听了,也是一阵低头不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直过了半晌,刘一燝才是抬起了头,微微笑道:“即便有黄克缵和黄嘉善为之羽翼,可毕竟此人离京日久,如今已是无本之木。”
“诸位大人不妨看看,本月新晋的朝臣里头,有几人可当得上一个君子之名。”
“听刘阁老说,孙某倒是想起一人。”,孙如游也是沉吟半晌,忽然开口说道:“锦衣卫新晋的指挥同知,名唤唐旭的,如今在京城里颇有些贤名。”
“可是做句读录之唐近贤?”,刘一燝略回忆一番,跟着微微点头:“此人虽是个武官,可也是顺天府学的生员,这回圣上登基,也是出了大力,有从龙之功。”
“这唐近贤如今又以孙稚绳为师,与汪守泰等人也颇有些交情。”,孙如游把话说到一半,转过身去看了眼汪文言,汪文言一直在旁静听,望见孙如游看着自己,连忙连连点头。
“即便不成,想来也不至为害。”
“那此事便就拜托守泰了。”,刘一燝微微转过身去,也朝着汪文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京城,左安门。
相比起朝阳门边的熙熙攘攘,左安门边,却是未免有几分冷清。
即便在北京城的外城当中,左安门也算得上是偏僻所在,地价低廉,居住在此的,大多是京中寻常的百姓。
唐大人今日虽是得闲,可到这左安门来,却也不是闲逛散心,而是前来拜见孙老师。孙承宗如今在京城里的居所,正是在这左安门边的南竹竿胡同。
相比起尚且算得上整洁干净的内城和崇文门,左安门附近则是显得杂乱得多。街边上不时的出现几堆人畜的粪便和丢弃的菜叶,在炙热的阳光下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孙承宗家的宅院,唐旭之前虽然没有来过,可是有着昔日在东城司里的属下引路,所以打听起来倒也不费事。
看着眼前已经掉了一半清漆的大门,唐旭先摆了摆手,让两个兵卒退下,自己亲自上前叩了叩门:
“请问孙学士可在家?”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门里传来,紧接着,门扇推开了一条小缝,一道警觉的目光从门里射出。先是看到了唐旭身后的两名兵卒,然后才转到了唐旭身上。
“在下唐旭,乃是孙学士的学生,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唐旭只觉得孙承宗家里的下人如此警觉,多少有些过头,但是毕竟左安门附近的住户,向来人员杂乱,所以也并不感觉古怪。
“可是锦衣卫里信任的同知,唐旭唐大人?”,前来开门的下人,似乎是常听孙承宗提起过唐旭,只听唐旭刚一报出名号,当下就是眼前一亮。
“正是在下。”,虽然如今若只论官职的话,唐旭已经在孙承宗之上,但是仍然也不敢在门前有丝毫不敬。
“唐大人稍等。”,下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我家老爷正在前堂里会客,小的这便去通报一回,还请唐大人耐心等候。”
“有劳了。”,唐旭拱了拱手,在门边站住。
好在等候的时候不长,只是片刻之间,就见那下人奔了回来,请唐旭入内。
孙承宗家,也只是一间两进的小院,唐旭跟在身后,只是紧走几步,就到了门前。
抬眼朝着门里看去,果然看见堂内坐了不止一人。可奇怪的是,本该是坐在上首主位上的孙承宗,如今却是坐到了下首。
上首客位上一人,唐旭从来未曾见过,看见唐旭进来了,也是慢慢抬起了头,向着自己颌首微笑。
“学生见过老师。”,唐旭先上前向着孙承受行了一礼,再转过身来朝着上首行礼,只是孙老师尚且未曾开口,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好。
“恩师,这便是学生适才向您提起过的唐近贤。”,好在孙承宗倒也不为难唐旭,待唐旭行礼过后,便站起身来,向着上首说道。
“恩师?”,唐旭愕然的抬起了头,也朝上首看去。
自己是孙承宗的学生,如今孙承受又对此人口称“恩师”,那岂不是说,这人算得上是自己的“祖师爷”?
第142章 无争阁老()
“唐近贤?”上首边的长者,转过头来,把目光停留在唐旭身上,口中忍不住意外的轻呼一声:“原来竟是稚绳的学生。”
“惭愧。”,孙承宗只看唐旭一眼,便知道他并不认得眼前这位:“学生与近贤皆有官职在身,平日里学生也是疏于教导,大半都是靠他自家勤勉。”
“恩师这回奉诏入京,治学东阁,若得闲暇时,学生正好让他前去请教几回。”
孙承宗口中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向上首回话,其实却是在对唐旭说的。而唐旭只听见“东阁”二字,心里已是微微一动。
朝廷里自从万历四十二年以来,就未曾增选过内阁大学士一职,这七年中,内阁里止靠着一个方从哲在勉力支撑,虽有“独相”的风光,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这回朱常洛刚及登基,便立刻增选了四人入阁,分别是刘一燝,韩爌,叶向高和朱国祚。其中朱国祚,便就是新晋的东阁大学士。
朱国祚的名号,唐旭在脑海的记忆里倒是可以寻到。此人祖籍苏州,乃是浙中的嘉兴府人,万历十一年殿试的状元郎,曾经官至礼部尚书。
据说此人当年殿试时,是万历老人家亲手点的状元,原因就是他的名字深合圣意。可是在唐大人看来,这位新晋的朱阁老,不但名好,字也好,偏偏是叫做“介…石”,溯源乃是出自易经。由此可见,有时候起个好名字确实很重要。
只不过,在这次奉诏入京之前,朱国祚离乡归隐已有十八年之久,不知道为何竟能与孙承宗也能连上了关系,而且看起来似乎关系非浅。
“当年在国子监时,曾经多受阁老教导,如今仍是铭记在心。”,孙承宗这句话,仍是在对唐旭说的。
原来如此,唐旭顿时心下明了。按照朝廷里的惯例,殿试里的三鼎甲不但向来都会授予翰林院编修的职务,有时候也会兼任国子监里的教授。孙承宗在万历二十一年时,曾经入国子监就学,这样算来,称朱国祚为老师也就不奇怪了。
“份内事罢了。”,朱国祚听了,脸上泛出一丝笑来,抬起手来摆了几下,却把目光投向了唐旭,眼里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费解:
“你们所做的那本句读录,我在江南就曾经读过。近贤的名号也是见过,只是却不知道是哪一榜上的进士?”
这些年来,朱国祚虽然是归隐苏州,可是对于朝廷里的大事倒并没有落下太多。几年一次的科举,对于士林中人来说,更是了不得的大事,自然没有不关注的道理。
可是仔细回忆起近两科的榜单中,似乎其中并没有见到过唐旭唐近贤的姓名。
“这”,唐旭顿时口中一滞,看起来有几分尴尬。
“哦,你年纪尚小,一时不中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朱国祚见唐旭脸色尴尬,以为是说中了他的痛楚,连忙出声抚慰:“后年便又是大比之期,以你的资质和名声,只要一心向学,何愁榜上具名。”
“阁老怕是误会了。”,一边的孙承宗听了,知道朱国祚是想岔了:“其实近贤尚未赴过秋闱。”
“难道是新科的举子?”,朱国祚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过来。看唐旭如今的年纪,不过是刚过加冠。二十岁就能中进士的,自古以来就是极少,能中举人的倒是甚多。
“回阁老的话,晚辈如今仍在顺天府学历进学。”,唐旭咧了咧嘴,好半晌才挤出句话来。
虽然过了恩考之后,唐旭也没去过几次顺天府学,求学请教倒是去翰林院里更多,但是无论如何,在名义上仍然是顺天府学的生员。
“生员?”,朱国祚这才明白过来,看着唐旭的目光更加惊讶。
“阁老有所不知。”,孙承宗接过了话来:“近贤原本是兴武卫里的军户出身,去年八月才去应了翰林院里的恩考,所以仍只是个生员。如今仍在军中任职,担的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
“原来如此。”,朱国祚这才恍然大悟:“我且是说,以你的才华,不当如此。”
“不过你这锦衣卫里虽是个好差事,却也是凶险所在。你若有心要做学问,须得处处小心才是,免得误了前程。”
“晚辈明白。”,即便朱国祚不说,唐旭也是知道。锦衣卫这个所谓的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