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长凤-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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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妮放下手里的活计,轻声灵巧地爬到顾长凤背后,伸出一双小手握拳,极为熟练地在顾长凤后背某几处大穴之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
顾长凤闷哼一声,额头之上微微渗出了一些汗水,不过脸色却微微有了一点血色。
水妮笑嘻嘻地探过头来,问道:“这位公子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才水妮并不知道,她这不轻不重的几拳捶打在顾长凤后背上之时,牵动了顾长凤的伤势,那股剧痛一下泛上来,硬是把这晕船的感觉都压下去为了。
顾长凤足足深呼吸数次,才慢慢恢复过来,扯动嘴角笑了笑:“还还算可以,姑娘这几拳捶得恰到好处,我现在感觉身体好受了许多。”
水妮嘻嘻一笑,双眼熠熠生辉:“那我再替你锤一锤吧,我阿爹说了,要是客人晕船的话,只要勤捶捶后背那七处大穴,不到一刻钟便能好转过来。”
看着那一双摩拳擦掌的白皙拳头,顾长凤几欲魂飞魄散,慌忙摆手拒绝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感觉自己完全好了,不必再劳烦姑娘了。”
水妮放下拳头,撇撇嘴小声道:“骗人,不想就不想,还说什么完全好了,你当人家是傻子啊。”
姜流此时也是嬉皮笑脸地在旁边添油加醋:“九哥儿啊,人家这位姑娘一片好意,你怎么忍心拉下脸来拒绝人家?”
顾长凤抬头瞪了姜流一眼,不过此时他全身虚弱,眼神也是毫无杀伤力可言,姜流只是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过想到顾长凤现状之后,立即挺起胸膛抬起头,作昂首挺胸状。
最后还是李玉看不下去,笑着向水妮解释了原因。
水妮轻啊一声,慌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伤!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把你弄疼了吧不过你这装得也太好了,都能去唱戏了,上船这么久,我都没发现你身上有伤。”
顾长凤呵呵笑了笑,立即转移话题道:“姑娘也是一片好意,在下先行谢过了。不知姑娘作何称呼?”
水妮从小是跟着阿爹在水边长大的,水性好,性情也爽利,没有城中女子那么多的说法礼道,听闻顾长凤询问之后,笑呵呵开口道:“我阿爹叫我水妮子,你们就叫我水妮吧,公子爷,你叫啥呀?”
顾长凤拱了拱手:“在下顾九。”
“顾九”水妮琢磨了半晌,然后笑呵呵道:“好名字,好听,也好写。”
姜流低头抿了一口鱼汤,抬起头嬉皮笑脸道:“水妮姑娘,为何你偏偏只问九哥儿的名字,不问我们兄弟两个的名字?”
水妮连犹豫都未犹豫,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因为他比你们好看!”
顾长凤哑然失笑,姜流与李玉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表情。
水妮脸颊罕见得微微红了红,站起身来低声道:“你们你们先吃着,我去给你们热米饭去。”
说完,水妮灵巧若游鱼的身躯一个闪身,便自船舱之中悄无声息的钻了出去。
水妮一离开,船舱里面便再度恢复了压抑静谧。
三人皆未开口说话,船舱里面只有烛火灯油偶然爆烛之噼里啪啦声响、姜流啜饮鱼汤之轻微响动以及船舱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浪涛之声。
片刻之后,顾长凤坐直了躯体,轻声开口道:“二位也不必惊慌,就在下看来,孙家这次出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事发突然,但是却未尝不在姜世伯与李世伯的预料之中。”
李玉猛然抬起头来,急切问道:“顾兄,此话何解?”
顾长凤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李兄不妨静心深思,这些年里,李家与姜家的行盐生意明面上看来如火如荼,扩张日益加剧,鼎盛程度愈演愈烈,但是不知李兄有没有想过,不谈姜家,这些年李家扩张出去的生意,有哪些真正是李家嫡系在打理?又有哪些扩张出来的生意与李家核心生意又有关联?”
李玉低眉深思良久,猛然抬起头,双目放光激动道:“顾兄说言甚是!这些年看似我李、姜二家是在扩张,但是那衍生出来的生意,却都是一些不堪重用之外人打理,甚至一些地痞无赖,只要能保证每月交上两倍的例银,家父还是会把产业交给他们打理,为此事,在下还与家父有过数次争执,当时以为是家父眼里只有银子,所以做了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勾当,现在想起来,这这都是家父有意为之啊!”
姜流捧着海碗的双手顿了顿,而后蹙眉追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与鲤鱼父亲为何从来没与我们说起过??”
顾长凤摇摇头,低声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两位伯父并未有真凭实据,只是多年与人斗争经验使得他们闻出了这湛英城里不对的味道,应该是未雨绸缪吧,使得他们提前做了一些手段。而如今想来,这些暗手,最终还是被派上用场了。”
姜流长舒一口气,放下手里装着鱼汤的海碗,拿小胖手拍着心窝道:“听九哥儿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也是,咱们现在如若丧家之犬一般,就算心有余,也力不足啊。咱们在海上飘荡上几天,等到湛英城里事情平定下来之后,咱哥几个,一块风风光光的回城!”
顾长凤与李玉同时仰首大笑,前者拿起汤匙舀了一些鱼汤,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之后,慢慢一饮而尽。
砸吧了几下嘴巴,顾长凤这才反应过来,鱼汤忘记放盐了。
第三十八章 两面玉阶()
夜色依旧一片浓郁,唯独城牧府内灯火通明。
为了以防万一,城牧府已经被巡防营的两标甲士团团围了起来,除了现在代行城牧职责的孙素,所有人出入都要通过严格的检验程序才行。
城牧府坐落在湛英城的最中央,地段位置是最繁华的,不过这城牧府里的装饰却谈不上奢华,甚至还有一些简朴,不论是假山流水,还是门楣楹联,俱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所在,大多都是一些低调质朴的味道,更有甚者已经被岁月长河洗涤出了光辉,仅仅是一桩博古架、一件太师椅静静地放在那里,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韵味扑面而来。
城牧府的书房,是如今守卫最严密的房间。
书房门口的当值守卫,正是当日在葫芦山上意图带走顾长凤却未能得逞的右路管带姜良。
今日里姜良身披铁甲,手握长枪,威风凛凛地站立在书房门口,一双虎目杀气腾腾,彰显出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他内心很愤怒,非常的愤怒。
自己带着八十多名精锐甲士,在葫芦山上捕捉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最后竟然空手而归了!
若是孙公子能责备甚至辱骂自己几句,自己还能好受一些,但是孙公子并没有责备自己,相反还对自己加以疏导开解,但是这更让姜良心中窝火。
姜良自认自己与孙素孙公子是君子之交,但是现在自己却愧对了这一份交情,这让姜良在窝火的同时,更多的却还是惭愧。
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却未能以国士之礼报之!
可叹!可悲!可恨啊!
姜良抓着铁枪的右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精铁打制的枪杆竟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作响之声。
此时,一道黑衣人影不知何时来到姜良面前站定,他穿着一身黑色宽大罩衣,头上也被罩衣衣帽所遮住,行走之时悄无声息宛若幽灵一般,只有他那双盯着姜良面孔的眸子,亮得骇人。
姜良瞳孔骤缩,但是还未开口,便被对方抢先开口道:“现在整个大乾的士兵,十之八九用的长枪枪杆都是用白蜡木所制作,就连长安的禁军与御林军,也不过是在白蜡木之外加包裹了一层铁皮铁丝而已,整个天下,只有东陵有银子让每一个寻常甲士都能披上铁甲,用上精铁打制的枪杆,而你,却还不珍惜。一根寻常铁枪重二十一斤半,总共所需银两为七两半,服役寿命不过四年便要回炉再造,而你这轻轻一捏,七两半的银子就至少要凭空丢一半,你是左路巡防营管带,一年俸禄是多少,不用我说吧?”
姜良恼羞成怒,手里铁枪一摆,双手握住枪身,眨眼之间,寒光闪耀的枪头便抵在了那黑衣人影的咽喉上面。
姜良双目死死盯住对方,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城牧府里装神弄鬼,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都不用说给你听。”黑衣人影受制于人,却依旧不慌不忙,声音甚至比刚才还要平淡,“你在葫芦山上丢了目标,孙素会对你好言相劝;但是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他定会灭你九族。”
姜良嗤笑一声,不过还未开口,那黑衣人影便再度说道:“你不用跟我说你信不信,你信不信都不关我的事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若是想的话,来吧,只需微微用力,便能将这杆长枪刺穿我的喉咙,下一刻,我这个装神弄鬼的小人就倒在你的脚下,以无神的双目向你摇尾乞怜,怎么样?想想是不是很痛快?”
黑衣人影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作拥抱状。
姜良面色不善,但是双目之中却阴沉不定,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黑衣人影嘿嘿怪笑了两声,竟然就这么张开双臂,慢慢向前走去。
枪头已经陷入了他的皮肤之中,下一刻便可以刺穿他的喉咙。
姜良双目圆瞪,下意识地便抬腿向后退去。
两人对峙,一旦输了气势,那便是输的彻彻底底了。
姜良想控制自己的双腿像钉子一样地扎在地上,但是在看到黑衣人那一双充满着疯狂与戏谑的瞳孔之后,身经百战的姜良却感觉自己双腿与双臂根本不听使唤。
黑衣人影前进了七步,姜良后退了七步。
黑衣人影还不断轻声蛊惑着姜良:“来吧,不需要你用力,只要你站在这里不动,便能杀掉一个你最厌恶的装神弄鬼的小人,这是多么划算的一桩买卖。”
姜良此时后背已经抵在了走廊里的一根圆柱之上,他额头上流出的汗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他呼吸凝重,双目瞪到最大,但是眼眸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惊恐。
“外面发生了何事?”
关键时刻,察觉到书房外面异动的孙素及时开口打断了门外的这诡异气氛。
黑衣人影终于停止了他步步紧逼的步伐,表情玩味地看了姜良一眼之后,直接推门走进了书房之中。
望着那黑衣人影消失在书房之中,姜良背靠着高大圆柱全身彻底虚脱下来,满脸虚汗,大口喘息着犹如一只被投掷在岸边的鱼。
那黑衣人进入书房之后,全身气势立即由原来的阴鸷诡谲立即变成了春风拂面,他慢斯条理地脱下身上的黑色罩衣挂在门后,向书案后面已经站起身来的孙素拱了拱手,含笑道:“玉阶见过孙兄。”
孙素立即大踏步走了过来,虽然脸上有一丝焦急神色,但是却被他掩饰得极好,他抬手虚扶起名唤玉阶的那个青年书生,关切问道:“玉阶兄风尘仆仆,来,先坐下饮一杯热茶,我这里有刚刚送来的春神猢新茶,我们共饮一壶怎么样?”
玉阶与孙素在一旁茶桌旁边坐下,待到孙素把泡好的那壶茶拿出来倒上两杯之后,玉阶方才开口:“孙兄,此时时间紧迫,在下也就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我刚刚从府衙回来,情形与孙兄所料一致。”
孙素微微叹了口气:“具体情况如何?”
玉阶极其优雅地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小口,将其娓娓道来:“我拿着孙兄手印去了府衙,邹府令只遣了两名事郎出来,说是自己抱病在身无法见客,我向那两名事郎一一询问,姜轲确实并未带回姜流那几人,就连杜礼也被他们放了,呵呵,那事郎说,姜轲因为丢失他们府衙的重犯,已经被他们革职查办,现在关押到府衙大牢之中,一概禁止他人探望。”
春神猢新茶那沁人心脾的味道慢慢地在书房之内飘散开来,孙素以手轻轻摩挲着前朝官窑烧制出来的上好茶盏,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感觉有些不对,虽然说现在的事情都在按着我们预期安排的那么发展,湛英城之中有头有脸的那些盐商除了被我们收入麾下的,其余的也被我们打压得翻不了身,但是我总是隐隐约约之间,感觉有不对之处。”
玉阶微微一怔,旋即追问道:“有何不对之处?”
孙素蹙眉,一边琢磨一边模棱两可说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
玉阶哑然失笑:“孙兄啊孙兄,你这是诚心要气死那些盐商啊,咱们静心准备这么久,又是受了东陵织造那边朝廷大人物的支持,你说,咱要是再不成功,这东陵的世道,是不是也就太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