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长凤-第1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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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相宜神色平淡:“现在这天气要变了,不仅要变,还是大变,药师,你现在赶快带着人马赶回西朗主持军政,现在西凉兵多将广,只要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怎么都不会直接让契戎蛮子打穿了,无冢城,我替你走一趟,但是事情是否能成,我就不敢在这里保证了。”
顾仙佛站起身来,拱手恭敬诚恳说道:“药师,在此,拜谢郭先生大仁大义!郭先生恩德,药师与西凉军民,此生不忘!”
郭相宜快步走到顾仙佛近前,伸出双手把顾仙佛扶起,郑重说道:“要谢,也是我替西凉百姓谢谢你才是,西凉有了你,就有了魂啊。现在西凉谁都能死,就你不能死,你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命了,是整个西凉八十多万户的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碟子()
王德贵趴在骆驼刺组成的草堆后面,一口一口地吃着随身携带的肉干。
虽然是拍在草堆后面,但是王德贵的进食极其有规律,每一口都只咬一点,确保咀嚼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而吃七口之后,就会拿起身边的水壶轻轻喝一小口水,喝水倒是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是执勤的时候,水有尤其金贵的东西,为了保证身体的灵敏和协调,外出执勤的甲士都携带的是最小的水壶,里面装的水撑死了也就小半葫芦,但战场之上,老天爷却不会管你带了多少干粮多少水,只要出现了紧急军情,连续奔袭三天三夜是常有的事情,这时候决定生死的:一是马,二则是水。
王德贵现在是屠字营的一名斥候,斥候中的伍长,在西凉军中,斥候是尤其珍贵的兵源,所以编队与寻常甲士略有不同,五人成伍,三十人成标,百人成营。而在斥候之中,正侧营帐往往是有上方直接调过来的心腹担任,负责把控大局与审时度势,真正精锐的老谍子,则是出在伍长与标长之间。
王德贵之前并不隶属于屠字营,在一个月以前,他是率属于乾字营的一名斥候,众所周知,在西凉军中战力最强的两营便是乾字营与佛字营,这两个营房中的斥候那自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摸哨、刺杀、奔袭各个都是好手。
王德贵从军十七年,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按照大乾的普遍说法,现在的王德贵正是最黄金的年纪,没有生瓜蛋子的锐气,也没有老人的暮气,既凶狠,又狡猾,能打得了惨烈的攻坚战,也能杀得了重要的刺杀目标,王德贵是一名玄字中品的刀客,但是在他从军的十七年里,却成功狙杀过十三名与他同等级别的谍子或者武夫。
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毕竟做谍子的升迁再难,王德贵身上的战功也足够让他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营里的标长乃至副校了,但是王德贵依然混迹在乾字营的斥候队伍之中,这里面原因说起来倒是也简单,一是王德贵确实习惯了做斥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二是王德贵把积攒下来的战功全部换成了银票寄了回家,家里那瞎了眼的老娘、自己多年的婆娘和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宝贝儿子全都指望着王德贵一人过活,靠着王德贵寄回去的银票,孤儿寡母加上那瞎了眼的老娘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前些年也盖了一个小院,重新修缮了自己的房子,宝贝儿子也有机会去私塾读书,也正是因为有着一个壮丁在西凉军中服役,所以王德贵家的孤儿寡母虽然是家里没有男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泼皮无赖敢上门欺负。
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王德贵即使是趴在沙堆里,也是感觉心里热乎乎的,自己这些年在外面风吹日晒,每天与兵戈和死人打交道,为的啥?自己就是一介粗人,国家大义什么的,自己听着心里是热乎,但是也理解不了,自己选择这种生活,还不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和那瞎了眼的老娘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王德贵轻轻侧了侧身,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在层层包裹之下,有着一块白布,白布上啊,是王德贵那九岁儿子满月的时候,他娘给他用红泥印了一个脚印,托同乡给王德贵送来的,王德贵收到这一块白布的时候,当天晚上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老王家有后了,他王德贵有儿子了!
以后的这些年里,每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王德贵都会带着这一块白布,每当空闲或者无聊的时候,王德贵都会抬手摸一摸这一块白布,他知道自己有后了,老王家有后了,在他身后,有老娘,有媳妇,有儿子等着自己,他就啥也不怕了。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一个月前,屠字营突然接到调令,要开拔到娘子关附近的黄莺城,屠字营的校尉钟毓秀知道这个任务的艰巨程度,所以她向乾字营以“高价”借调了三十名斥候,王德贵就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王德贵是自己要求过来的,不为别的,就为钟毓秀开出的高价——每天两钱银子,杀掉一名契戎蛮子奖励三两银子,杀掉一名契戎骑骁奖励十两银子。
娘子关历来就是西凉与契戎的必争之地,整个边关地区,死人最多的就是这个娘子关,就算一个三岁幼童拿着铁锹随意挖两下,都能在娘子关附近挖出一具白骨来。
这倒不是袍泽不想给死去的同僚收尸,而是死去的人太多了,收尸根本就收不过来,最后干脆直接把娘子关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死去的袍泽就直接埋在这里。
娘子关三个字,就是这些战士的碑了。
王德贵当然知道娘子关是最凶险的地方,但是老话说得好:“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王德贵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最多再拼两年,自己就拼不动了,他打算这次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能多杀一个草原蛮子就多杀一个草原蛮子,然后便带着真金白银回老家找自己的妻儿老小,安安稳稳过两天踏实的日子。
王德贵拨弄了两下自己眼前的骆驼刺,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片开阔地,前两天听袍泽回来时说起过,契戎的骑骁已经推进到了娘子关附近三十里地的地方,可谓是大胆得很。
屠字营所驻扎的黄莺城是一个小城,与娘子关遥相呼应,娘子关、黄莺城再加上西边的会泽城,三者共成一个犄角之势,进可同攻,退可同守。
黄莺城距离契戎蛮子最近,也是受到契戎蛮子的骑骁袭扰最严重的一个城池,严重时期每日在黄莺城之外都要死上数十人,哪怕是现在的时期,驻扎黄莺城的斥候每日也是枕戈待旦,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所有斥候都明白,只要出了城池大门,那就是死活都在一线间了,要么割下契戎骑骁的脑袋带回去,要么,自己长眠于此地。
王德贵身为一个十七年的老蛮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盯着远处的眼神,格外锐利。
第二百六十七章 黄莺城()
顾仙佛与金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之中,自有美貌婢子端着春神猢新茶和扬州点心江南小吃款款上来,把点心与茶水一块放下之后,这才盈盈一拜转身款款离去。
顾仙佛也没有客气,直接一掀长袍在主位之上落座,捧起新茶来轻啄一口,淡然问道:“今日黄莺城里,有头有脸的都被你请过来了,你可确定里面有大鱼?要不然在这个战备时期的关键时刻,咱整个这么大的阵势,最后再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是让人看了笑话了。”
在这些西凉军的老人眼里,慕容长青是常胜将军,只要慕容将军出马,再艰难困苦的战局也都能拿下来,说慕容长青是西凉的定海神针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若把慕容长青与顾仙佛放在一块,慕容长青的名号便无形之中又矮了一大截,顾仙佛倒也不是能与常胜将军慕容长青一般百战百胜,原本身上还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怎么说也得是实打实的天字高手,但是现在一身武力尽失,不能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但是身上功夫现在也比不得一个玄字高手,能与黄字武夫拼个平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尽管如此,在顾仙佛来到黄莺城之前,金刀始终是采取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策略,毕竟以屠字营一营三千的人马来守一座西凉门户,那肯定是一个苦差累差,若是让大乾之中最擅长防守的名将杜如晦来做这一份差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是金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让他拿这一营挡住契戎如疯狗一般的第一波冲击,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金刀一开始便定下了破釜沉舟的策略,但是要想破釜沉舟,首先心就要齐,若是一城之人心都不齐,那还怎么会有死战之心?所以,金刀才搞了这么一出戏。
但是现在顾仙佛来了,金刀自觉有了依靠,索性直接竹筒倒豆子地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回禀王爷,末将此时行的,也是不得已的计策,契戎围城危在旦夕,可能下一刻就会有数万大军直接像疯狗一般朝咱们黄莺城扑杀过来,为了能把这么些人绑在一起,末将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今王爷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办了,末将就踏踏实实做好自己马前卒的身份,王爷手中马鞭朝哪里指,末将就往哪里冲锋,也不用再做些动脑子的费力活了,末将本来也就不擅长这些手段,如今王爷回来了,那是再合适不过啊。”
顾仙佛哈哈一笑,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金刀,仰首大笑说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倒是也当得清闲啊,本王一回来,你就做了甩手掌柜,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小子可还是得协调城防,身上的担子轻不了,可别想做清闲的甩手掌柜!”
金刀苦笑道:“唉,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啊,原本自己守着这黄莺城,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王爷回来了,原本末将想清闲一些的,想不到,还是得劳累下去啊。”
顾仙佛放下手里茶盏,微笑轻声说道:“成,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咱俩也别扯淡了,说点正事儿,现在咱黄莺城的城防怎么样了?本王来得匆忙,对黄莺城里的事儿也没怎么了解过,这两天里,这是第一次安安稳稳地坐下,喝一口茶水啊。”
说到最后,顾仙佛的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何止是两天之内第一次坐下,根本就是这两天刚从马上下来,刚能喘息一会儿。
从郭相宜隐居的那块沙漠到黄莺城,那可是足足七百里路的距离,顾仙佛这两日是吃住都在马上,两天没合眼,这才能在今日赶到了黄莺城。
金刀沉吟片刻,抬头沉声说道:“王爷,黄莺城的城防比较乱,末将就挑重要的给您说一说。”
顾仙佛拣起两块桂花糕丢到嘴里,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点点头,作仔细聆听状。
金刀深呼吸一口气,把目前黄莺城里面的重要情况娓娓道来:“现在契戎的单于王庭对咱们黄莺城那是虎视眈眈啊,这些天里撒出来的骑骁就没断过,不仅没断过,反而这些天越来越多了,这两日甚至都派出了金帐刀手,幸亏有王爷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西凉卫在独挡一面,再加上钟校尉从乾字营借调来的那一拨老斥候,咱们才能撑下来,使咱们不至于成为聋子和瞎子,要是单单靠咱们屠字营自己的斥候,恐怕三五日咱黄莺城就与外面消息断绝了。”
顾仙佛轻轻叹息一声,他自然知道金刀这些话的轻描淡写里,不知道藏着多少条斥候的宝贵性命在里面,顾仙佛在衣衫上随意擦了擦手,低声感叹道:“大战之前先死斥候,斥候之前先死谍子啊,吃这碗饭的,都是真真正正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啊,咱埋在契戎的钉子,有消息传出来没有?”
金刀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遗憾说道:“确实有拿性命送出来的几条消息,但是这些消息里面却有真有假,甚至这些消息里面都有彼此冲突的,与其疑神疑鬼,还不如直接不信这些烟雾弹。”
顾仙佛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仰首靠在椅背之上,沉重说道:“看来啊,这次这契戎蛮子是有备而来啊,为了封锁消息,是下了大本钱了,以往契戎蛮子要是想与咱西凉开战,别说是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了,就算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哪次不是让左帐王庭与右帐王庭来做试探?像这次这般直接派出了单于王庭的金帐刀手,那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提起这个消息,金刀略显忧心忡忡,他向顾仙佛的方向欠了欠身子,表情凝重沉声问道:“王爷可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人盘踞在咱们黄莺城外面?咱屠字营的斥候本来就少,就算加上乾字营借调过来的和部分西凉卫,咱也就只能自卫了,遑论去打探地方消息了。”
顾仙佛微微笑了笑:“本王进黄莺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