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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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显得即有无限可能,又令人觉得万念俱灰。
更多时候,燕北会背书,虽然他不识字。
燕北有个优点,头脑清明。
自幼,学习马术,父亲讲过一遍的要点他便能始终记在脑海,只需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就好;投黄巾时口口相传的《太平清领经》,他只需要听别人读过一遍,自己便能不差分毫地背出来;行商时只需要站在集市问上几句,各地物价便全部烙印在脑海里……这种本事或许还算不上绝对的过目不忘,但也差不离。
这两箱子书在将来肯定无法时刻带在身边,他要用自己的强记将尽量多的书完完全全背下来,哪怕他不认识,也要能完全写下来。
这要费上很大的功夫,但对燕北来说,很值得。
这段时间耗费的精力,将会在他找到愿意教他识字的人时,全部成为他的学识。
“******,潘兴这个王八蛋,得了好差事还给老子显摆!”
从潘兴都尉府上出来,燕北坐在车辕上看车夫御马,饮多了酒的都尉王政一路骂骂咧咧,那气愤劲儿估计把几年憋的火气全放出来了。
自姜晋与王义带着多半兄弟募兵,燕北身边就剩下六个兄弟帮衬,身上暂时顶着个队率的官职却无人可供驱驰,偶尔还要被王政叫着当作亲卫队长在中山国走街串巷,一时间倒也对自己将要生存的地方摸清楚个大概。
王政很喜欢走到哪儿都带着燕北,燕北身形魁梧健美,人年轻不说武艺也是王政手底下数得上的,一手刀马技艺任谁见了都赞不绝口,再加上平时不苟言笑的脸,挎着环刀立在身后走到哪儿都有面子。
王政的心眼儿谈不上大,普通人家的出身,很早就跟着张纯共事,算是中山太守张纯的亲信,不过他与张纯的其他下属关系处的不大好。
简单来讲,张纯的亲信不少,而这些亲信分为两类,一类是王政,一类是其他亲信。
别人都抱成一团,以名叫潘兴的都尉为首,而王政偏偏与这个叫潘兴的都尉看不过眼,事事要压其一头……可往往,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像此次,前些日子张纯刚与张温吵了架,随后要派遣一名亲信带人前往塞北与乌桓大人会面,传递些东西顺便邀请几名乌丸大人来中山赴宴,这可是个肥差,别的不说,单单是乌桓人对汉人官吏的尊敬,过去就能好好在塞外抖一把威风。
通常像这种活计,张纯会在两名亲信,潘兴与王政中任选一人前往,而这种好事情通常是落不到王政头上的,因为没有其他人帮他说话。
潘兴也不是个好东西,领了任务前往辽东属国邀请乌丸大人丘力居也就罢了。张纯的礼物令丘力居非常开心,赏赐潘兴三名美胡姬,这个潘兴便在今日宴请王政,当着他面对胡姬赞不绝口,成心气他。
因而,王政饮多了酒,便在车驾上胡言乱语骂骂咧咧,连带着令燕北耳边不得清净。
张纯麾下三名都尉,一个潘兴一个王政,另一个名叫陈扉,与潘兴交好。
其实以前这仨人都是中山国的军侯,每人手底下都有个三四百郡国兵,实力相若。如今虽然官位被张纯硬生生地拔高了,但手里军卒并没变化,这也是王政一见到燕北前来投靠,连底子都不打探清楚便火急火燎地让他募兵的原因。
他要有更多的人手,在张纯麾下争夺更多的话语权,至于再长的时间他根本就没想过。
甚至事情都已经变得明朗,在燕北低价购入六十柄环刀后的半个月,有些精明的商贾都已经在调控物价了,王政还没有一点觉悟,整天沉迷于跟其他两个张纯手底下的蠢货争权夺利。
这位直属上官的心智,在燕北眼里也就和只知道杀个干净的姜晋一个水平。
燕北很喜欢从物价上看到些其他东西,这和他当年挖空心思想赚钱是有一定原因的,不过到现在,他的那些并不光辉的经历能够给他提供更多帮助。
这半个月,卢奴城外市集上一柄环刀已经涨到接近两千,而一石粟米的价格也高升到三百个大钱……就连王政家的车夫都开始念叨粮食越来越贵的时候,王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实在这个王政是王义的兄长,要没有这层关系,燕北早就开始琢磨怎么在张纯反叛之后取而代之了。
现在他只能向黄天祈祷,如果黄天真的存在的话,希望它能指引信徒来到自己面前……如果他能有四百个精通战斗的黄巾老卒,他便能一跃成为三都尉之下实力最强劲的军侯,甚至与这三个都尉平起平坐。
他做过黄巾军,很清楚在叛军的阵营里,出身不重要,学识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手底下有多少人马。
姜晋离开的第二十五日,一名追随他而去的骑卒叩响了燕北破旧寒舍的门。
“二郎,我们回来了!”骑卒急切地说道:“您快找些食物给他们送去吧,姜晋和王义募到了七百余人,可都饿得不行了,如今还差三十里路,实在撑不过这个夜里了,您赶紧想想办法。”
燕北没有犹豫,当即奔马前往王政的军营,临时征调了五十个郡国兵请王政亲自去库府提领出运粮车,将先前存在三处屋子里的百石粮食全部取了出来,押运着粮食跟着骑卒前往他的兵马所在地。
七百余人,整整七百余人是什么概念?
燕北想到了王政的大营,四百个军士无论做什么都是浩浩荡荡,而他燕北这一下子就成为七百军士的统领了?
那多多少少,也得是个军司马才行!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黄天?
第11章 七百饿狼()
“姜晋,王义。”燕北脸上看不出喜怒,将他俩叫到一旁这才劈头盖脸地问道:“我让你们去征募的是你我这样的黄巾旧部,你们两个怎么给我找来一群流民?”
“二郎啊,他们就是黄巾旧部啊!”姜晋大叫,王义摇头,“真的,他们就是黄巾旧部,而且是比较好的那些……恐怕这世上,我们是过得最好的,黄巾旧部了。”
燕北的气势汹汹为止一窒,他的头脑里一直在想着刚才他带着粮队过来时,乌泱泱一大片面黄肌瘦的流民汹涌地冲击粮车,险些就要控制不住局势。
这些人见到最次等的粟米,竟像是看到珍馐美食一般,恨不得连煮都不煮便塞进口中。
他的心里有点堵。
三年前叱咤风云的百万黄巾,如今竟都落得这般田地了吗?
“给我讲讲吧,怎么征募到的人手?”
燕北看着他们煮饭时露出满足的表情,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你们的意思,他们的生活状况已经是比较好的了?”
姜晋点头。
“你没有去,你不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带着老弱妇孺好几万人,就在大山里住着,没有食物没有衣服……他们什么都没有。”王义摇着头说道:“可是惨哟,开始他们以为我们是汉军,姜晋说要募兵他们说什么都不同意,还要把我们杀了,后来姜晋扯出怀里的黄巾……”
王义记得,那里的人们都没有黄巾了,看到姜晋黄巾的一瞬间,几十个围着他们铁打的汉子眼里都泛红。
连菜汤都喝不上,他们没怨过谁。
孩子被饿死,他们谁也没委屈。
家里田地与屋舍早就被推翻了成了别人的土地,他们都没说过什么。
光复黄天的大业,在这两年里被生活的苟且吃了个干净,他们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
可看到黄巾,心里还是会有止不住的悸动。
那是这些庶民百姓,一辈子,最威风的时刻……哪怕短暂。
“这七百人,是我与王义在近万人里挑出来的,各个使得刀兵,有一半还会骑马,一百多人能使弓箭……对了,还有四个以前的黄巾力士呢,你要不要见见?”姜晋提到黄巾力士非常兴奋,拉着燕北朝正狼吞虎咽的人们走过去,“武艺都不比你我差,这可是宝贝!”
燕北观察着这些流民一样的黄巾余部,他们身上大多带着木矛,少数人拥有铁刀,制式环刀的数量非常少,大多是柴刀一类的农具,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粗略数过去有不少人都带着枣木弓,虽然粗制滥造,多少有些远程力量。
这些人面黄肌瘦,但手心与虎口的消不下去的茧子骗不了人,燕北相信给他们时间,仍然生龙活虎。
听姜晋提到黄巾力士,令燕北也非常兴奋,当年黄巾三将军摘选百万信徒中勇武之辈组建了一支由敢死的虎狼之士组成军队,名叫黄巾力士,总共只有不到万人,几乎是百里挑一的勇夫。
那些人当年的地位,可比燕北之流强上许多。
“这便是我与你们说的燕二郎,燕北。”姜晋拉着燕北走到营地正中间,很明显面前的四个男人便是黄巾余党之中的首领,他们的营养更好,他们的身材更壮,而他们的兵器也更加正规。“二郎,这两个大胡子是王当与张雷公,以前都是力士中的屯长,这个背双刀的是孙轻,以前是斥候,这个是李大目,也是力士。”
王当、孙轻、张雷公、李大目。
燕北在观察他们,他们也在观察燕北。
最先开口的,是王当,他看着燕北站了起来,个头甚至比燕北还要威武些,皱着眉头问道:“你……投靠了汉军?”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逃入黑山之地的黄巾有不少都是忠义之士,宁可饿死都不出山向汉军岂活。虽然燕北的粮食救活了他们许多人的性命,但投靠了一名汉军曲长,更令他们感到面上无光。
这种羞耻,实际上在路上一直折磨着他们。
现在终于被王当说了出来。
王当身上很有威势,或者说他们这四个男人,都能给人带来不小压力。他们一直领导众多黄巾余党奋战,无论是与汉军奋战,还是与黑山里的贼老天奋战。
他们一直在拼搏。
但这种威势,压不倒燕北。
燕北扬着额头将王当从头到脚看个遍,一双鹰目中神色缓缓变化,最终轻轻一笑,赞道:“好汉子,坐下说话。”
说罢,燕北便已率先坐下,缓缓说道:“当年天军大败,三位将军相继殒命,十余万将士无所依靠,流离失所。我率部众流窜千里至辽西,做过马贼、当过商贾,我的兄弟各个吃饱了饭,半年前我有良田二百亩,家资百金。”
“幽州刺史陶谦,在前些年战场上杀我兄弟,四个月前在巨马河,被我劈了几刀全家踹进河里,因而流亡至冀州,投靠我兄弟的兄长,中山都尉王政。”
燕北讲话平淡,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但各个听众谁都知道这些事情里面的凶险与快意究竟有多少。
“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投靠汉军才能过的好。”燕北笑笑,打心底里他并没觉得投靠汉军有什么不对,说道:“实际上投靠汉军之后我和兄弟们的日子比以前差多了,但我不后悔。我且问你,你以为大贤良师当年为何起兵?是要杀光汉军吗?”
“不然呢?”王当眉头始终紧皱着,燕北让他感觉有些拿不住,是个难缠的角色,“杀光汉军、杀光汉官、杀了那些豪强大户,再把皇帝杀了……可惜,我们还没打进洛阳,天公将军便不在了。”
人要多么蠢,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燕北在心中暗自腹诽。
“你的忠义之心,燕某非常欣赏,但你想过没有,你把与汉有关的这些人全杀了,这天下还剩什么?”燕北认真地说道:“要那样大贤良师为何不带着信徒出关,找一片土地种地养马,根本不用与人交战,大贤良师起兵不是为了仇恨,如大贤良师那般学识,怎会一心杀戮?他是为了活人,不造反百姓便活不下去,他要救活更多的人。”
孙轻与李大目瞪大了眼睛,张雷公揪着自己的胡子,甚至就连边上吃饭的黄巾党徒都一副傻眼的模样,聚拢到燕北身边听他说话。
大贤良师那样,那样高尚的人,应该不是为了杀戮而起兵的吧?
人们想起张角行医的那些年,赠人符水,让人在道旁向四方下跪,忏悔自己坐下的恶事与罪过,接着宽恕他。
“符水救一个人,却抵不住****的世道饿死更多的人,一场天灾、一次收税、一场疫病,死掉的人都是成千上万。”燕北如数家珍地说着这些年百姓经受的磨难,说道:“医术与道法救不了那么多人,大贤良师只能成为天公将军,去推翻这一切……但他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救人,这种事千万不能弄混了。”
王当满腔热火,已经被燕北说的找不到自己的一点道理,他想要反驳,他们为了那个美梦死了太多的人,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