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3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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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燕北拱手道:“燕君,冀州去岁赋税不多,今年虽然收上粮草,各部兵将的辎重与俸金下发之后还尚有结余。所需幽州调拨的钱粮,并非是为了兵将,是朝廷所需。”
“朝廷?”燕北怔住片刻,这段时间由辑校寺惩处不少中下级将官与各地官吏的贪污,追缴赃款的事情一刻不停地向他这里汇报,故而一出现钱粮不够的情况便让他想到贪污,心头火冒三丈。可听田丰这么一说,脱口而出便问道:“什么朝廷?”
田丰眉眼一窒,回头屏退院落与屋舍中的武士与吏从,这才对燕北苦笑道:“冀州府供养燕氏在此的高、麹二将军部兵马、并州度辽部,还有河内的州属万军,不曾有半点推诿。结余也在朝廷迁都后留下来年周转之用的小部后尽数上奉朝廷。虽说有违州郡半数赋税上缴国库的法制,但非常时期也只能如此。”
见燕北缓缓点头,田丰才接着说道:“但将军本部,也就是羽林右中郎将和护卫宫廷的羽林左中郎将部共计六千余羽林郎的俸禄;朝廷百官公卿官俸、数十侯爵的封邑、尊奉皇室的开支,燕君难道也要让冀州府来支付吗?”
田丰的话说到点上,燕北颇有几分无言以对的模样,摆手道:“你说得对,别说这本就不是冀州府支出的事情,就算让冀州府去支算,也支不起别让人去冀州府打搅韩文节了,国库差多少俸禄,燕某传信幽州来补吧。”
田丰叹了口气,尽管这年过半百的老人性情刚烈,在这件事上也颇显的小心翼翼,望了燕北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说出记忆中前几日汇总出的数额,道:“缺粟米二十四万石、精梁米七万石,钱一千四百六十五万,另需绢、丝帛共四万七千匹。”
这个数目,几乎是过去燕北统治辽东时全郡一年的收入——是全郡十几万人的共同收入,不是赋税。
燕北抬起两手撑在案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尽管心中先前便对数额已有估量,还是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田丰斟酌着说道:“这,是去年朝廷欠下的俸禄。今年,还是再多六千羽林郎”
燕北抬头望向田丰,手拍在案几上,“七十多万石粮,三千万钱,燕某去哪弄这么多!还有丝帛,朝廷的官俸里还有丝帛?”
他是有钱有粮不假,可他要想从幽州调七十万粮,路耗就得再加上一百四十万石。整个幽州兴许也就只能收得上三百万石粮食,还多半是辽东乐浪的屯田所得,从那边运过来也到明年了又他娘要多七十万石粮。
耗都要把他耗死!
田丰见燕北这个样子,坐下少许安慰,接着叹了口气对燕北道:“那些丝帛是过去陛下赏赐的,朝廷颠沛流离又拿不出实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燕北当然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可这事不是这么说的,朝廷没办法来钱,不能全推到他身上。他暗自咬咬牙,神色如常地对田丰说道:“元皓,没记错的话,燕某是大司马,朝廷缺钱,该去找大司农吧?”
不待田丰说什么,便听燕北接着道:“我养着他们,给百官公卿吃、给百官公卿喝,还给他们修筑官寺、赠与宅院,不算亏待了。他们让幽冀官吏处事困难,对燕某主政怨言颇深,燕某还给他们发俸禄,还给他们发去岁欠下的俸禄?”
燕北摊手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朝廷的俸禄,还是找大司农和少府去办吧,总这样可不成。”
听到大司农,不知晓苦笑了多少次的田丰再度露出无奈的脸,说道:“少府韩融前番受难而死,陛下今年春季从北海以安车一乘请来大儒郑玄任大司农,可前些日子刚到邺城,便请求告病还乡,近日已准备车驾要回北海了朝中除大司马,无人能担此大任。”
郑玄来了就走,想必也是正常。目下的大司农可不好做,若单单是督促各地农事还好,偏偏管着财权税收就较为难做了,皇权衰微下只有幽冀的赋税就不必说,难道大司农还能与燕北抢赋税?
“百官公卿,现在对官俸的事情怎么看,难道他们不知晓朝廷为难吗?”燕北问罢,便听田丰说道:“公卿大臣自是知晓朝廷为难,只是他们随皇帝东迁已散尽家财,不少人都失去性命。过去在路途上有李郭等人把持,皇帝和他们都不好过。现在到冀州稍好了些,却家无余财,即便燕君命人向百官公卿发放食材,日子却也难过。公卿是国家脸面,朝廷既然迁至邺城,燕君便不好不闻不问。”
田丰说的正在道理,若燕北不闻不问,那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替我修书一封传幽州牧,请他把幽州余粮、余钱都送过来,用朝廷的官驿去送信,可以走漏消息。”燕北探出二指道:“再密遣寺众郎直奔幽州府,告知其朝廷情况,让三郎仅送二十万石粮、两千金过来,做出幽州无粮的样子。让他今后除了我燕氏私田,年年以朝廷规制的赋税一半送到朝廷。”
燕北才不愿接下来永远负担朝廷俸禄,至少现在这几年不行。不过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不然百官公卿没点钱来自用也不合适,粮食的路耗太大,给他们钱让他们在冀州自己买去,正好能富裕州郡百姓。
“让人清点燕某在冀州的所有钱财,过些时日,燕某要用。”
他要演一场慷慨解囊为公卿的戏!
第十九章 久候多时()
郑玄要走,皇帝派三位侍中轮流登门拜访,仍旧拦不住老人家想离开邺都的那颗心。但燕北不能让他走,且不说朝廷现在少不得大司农,就算大司农可以换个人来做,郑玄这样的经学集大成者,也绝不能放走。
他囊括大典,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今、古文界限打破,达到了经学的融合与统一。论其在经学上的成就,前二百年无人可比拟,说他今日士人之声望,共立于世者亦难与之并肩。
现在他掌握着正统皇权,若留不住这样的贤人,任其去到河南诸侯治下,岂不是明珠暗投?
为了去劝解郑玄不要离开邺都,燕北提前沐浴熏香,方穿戴整齐衣物,正要出大司马府前往邺城另一端的驿馆面见郑玄,却见府外武士疾奔而来,拜倒道:“主公,凉州马氏前来进贡,所率兵马两千已近都城三十里下寨扎营!”
“燕君,这当如何?不如老夫去见康成公,燕君去迎马氏?”
马腾到底是诸侯,于情于理燕北都应陈布车骑于都城外迎接,而他本人也该在内城下等待,否则便会显得怠慢。田丰心里想着,便望向燕北,却见年轻的大司马挥手笑着朝府门走去,道:“不必了,随我一同去城门迎马寿成吧!”
“传令城防,四门皆闭,不论马氏还是郑氏,来了邺城就安生呆着!”
说着便已至府门外集结卫队,翻身跨上武士牵来的坐骑背上,欲亲至南门外迎接马腾。田丰还能说什么?燕北下令闭上都城四门这种想法,是他一介僚臣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
与此同时,大司马府的侍从便已经串联各地,将请帖发至各处府门之中,像温侯、奋武将军吕布,野王侯、昭义将军杨奉,涉侯、建义将军张燕,左贤王刘豹皆收到请帖,邀他们今日至府上做客,行征西将军马腾的洗尘大宴。
除了他们自然也有宫内的侍中刘艾与皇帝近臣光禄勋钟繇,否则燕北在府中与诸侯齐会,不免落人口舌。
燕北不为别的,就是要让马腾看看,这些过去的各路诸侯在归附朝廷后虽然失去了权柄,但除了兵权之外他们得到的尊敬只多不少。
位极人臣,在当今天下皇都邺城,对四方诸侯而言只是归附这么简单。
城西。
郑学门徒赵商寻了车驾,与十余追随至邺的师兄弟一同将先生郑玄的书籍等搬至车上,又购置了数匹驽马,待一应物事整备齐全,入舍内寻到午休的郑玄,却又不敢打扰,恭敬地立了半个时辰有余,才见郑玄缓缓醒来,对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先生,刚过午时。学生已经将车驾等候在外,舟车劳顿,先生稍稍用些餐食,便可以启程了。”
赵商对郑玄像对年迈的老父一般恭敬亲近,说着见郑玄要起身便连忙上前搀扶。郑学一门最重礼法,这与郑玄自己的教育理念是分不开的,他最看重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天理,故而讲学中也是三令五申地让弟子谨记礼法不可僭越。但郑玄看重尊师重道不假,认为弟子应该像尊重父亲那样尊重老师,但同样的老师也应当像爱护孩儿一般去教育弟子。
郑玄想要离开邺都,虽然有些是大司农官位空悬而国库徒有四壁的原因,但更多还是他对纲常天理的敬重。如今各地军阀割据,不尊皇室各领一方,就连这皇帝所在也邺都,更是在天下最强大的诸侯燕北之掌控下。郑玄不知道皇帝这样表面上平静安宁能够持续多久。
虽然他已经垂垂老矣,但他有数万门徒,就算命不久矣,将来的学子们仍旧能用他的政治主张来治理地方辅佐君王。
“不必用饭,启程吧。”
得到郑玄首肯,赵商当即引领众郑学门徒整备车马,亲自在架前御车,只是方才行出院落的小巷,便吹来一阵凉风将车驾的木窗吹下,便听郑玄道:“停车。”
“先生,怎么了?”
转过头望向车驾,却见郑玄抬手制止他再言语,干枯满是皱纹的手对着风向与云气暗自掐算片刻,末了叹了口气道:“回去吧,西面来风,四木成囚,进入出不得邺都了”
郑玄师从马融,非但经学造诣颇深,自十七岁起便能测算风云气息来占卜,在老家高密被称为异人。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邺都十二道城门外皆有骑手高呼:“传大司马令,紧闭城门,不得出入!”
南门外,燕北望着越来越近的凉州骑,轻轻颔首,神态自矜。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徒手将仅有内城大小的邺城建立为今日邺都还强的成就感吗?燕北感觉得到,就像他的手臂他的腿脚一般,他能感觉到,这座邺都,就是他的!
目下邺都足可称恢宏气度,尽管仍旧尚未建好,却已足够显现出过去洛阳与长安的巍峨。据北岸以南望,大河滔滔,南门外高大的瓮城大门向西开着,正对着南城墙上正在修筑的马面,城墙上每隔五十步便置一武钢弩,百步置一抛石车,间杂射孔女墙,瓮城吊桥之下还有引河水灌溉出宽阔十余丈的护城河正在挖掘,待建成后便说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马腾一行自西凉到三辅,如今又从三辅到河北,近乎横着将天下走了三千里,沿途景致风俗大有不同。待进入冀州境内,见到此地民生安乐,一路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邺都城中高耸的中兴阙,在他们抵达邺都西面九侯城时看得最为清楚,真有几分过去洛阳朱雀阙的感觉。
远远地,近了邺都,都城外侍立的持戟羽林身披大甲,左右是邺都外两座浩浩大营,营中军士正在操练,震天的鼓乐声自营中传来。侍卫在马腾身前的马超撇了撇嘴,举矛指点向城门下一队羽林骑,转头对马腾牢骚道:“阿父,怎么无人来接?”
就在这时,羽林骑兵分做两列,从中闪出通路,燕北打马前行十余步,拱手道:“来者可是征西将军?燕某久候多时了!”
第二十章 并立于世()
马腾是不是老实人姑且另说,但处事在燕北眼中足够敞亮。既应下燕北之邀至邺城,这北西凉的叛军头子竟然将一家老小百余口全部随行带到邺都,只留下从子马岱代领军权,并协赵云、陈群助凉州事。
燕北自不会太过僭越,待安顿了马氏亲族一行在邺都内的住处后,亲领马腾、马超前去宫中面见皇帝。皇帝对马腾说不出什么,只是嘘寒问暖一番,做足了皇帝的架势……马腾在燕北眼中意味着关中尽收手中与打开凉州这把锁头的钥匙,可对皇帝呢?
一个西凉人!
刘协不喜欢西凉人。
对皇帝来说,与其耗费心力与马腾说些什么无关痛痒的话,还不如和大司马聊聊如何解决公卿官俸的事情,反正现在他不怕凉州人了。
说到官俸,在刘协与马腾面谈不过一刻后,单独召见燕北,希望能得到燕北在钱粮上的帮助……公卿已经用各种方式让刘协知道了他们不好过,这些人都是随他东迁的功臣,身为皇帝,又怎能看群臣难堪?
汉时虽然已有稳固的阶级并不易变动上升,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的那一套理论也早已问世。但泾渭分明的各个阶级之间互相的义务与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贵族要远远好于后来的贵族;这个时代的百姓也要远远好于后来的百姓;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