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3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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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颌不知道这支风风火火的骑兵队首领是谁,但无论是谁在他心里也已经与傻子挂钩。人家弓高县的老百姓种地辛勤,就让你拿骑兵这么踩,明年还能长出东西吗?
张颌其实并不在乎明年这块田地还能不能长出东西,他在意的是那些隐蔽在麦秆下的陷坑只能使用一次,再傻的敌人也不会上两次当,陷了这些骑兵,若是淳于琼被惊跑了还好……万一胆气冲脑领兵杀来,三千多人,他张儁义拿什么抵挡!
砰!砰砰!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侧后数百步,轰踏的马蹄声骤然扼止,张颌不用看就知道先头冲势最猛的上百骑被事先挖好百步宽的沟渠绊倒,接着其后疾驰的骑兵来不及转弯勒马,一个个驴头撞屁股人仰马翻!
田野空地上那事先留下的数百诱饵步卒方才溃逃百十步,此时纷纷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的弓弩抬手便射,缓缓向一处靠拢结阵,喊杀之音骤起。周边各处原本毫无人迹的蓬草间、地坑中猛然窜出上千兵将,轰然朝着中了埋伏的文丑部步骑发动袭击,弓弩攒射,刀矛齐出,任谁都要被吓得屎尿横流。
局势一派大好,张颌却丝毫笑不出来。由不得他继续蹲在田间地头装地老鼠了,抽刀跃出向左右高呼道:“随我来,结阵阻击敌军!”
张颌身边有四百多人,但也只有四百多人,他恶狠狠地向地上啐出一口,看着奔杀而来的淳于琼部扯地连天的三千之众,面色发白。
他还没吹响号角呢,这他娘带的是什么兵?还没下令呢就都从壕沟里跳了出来,一群目光短浅的鼠辈啊!一下子所有局势可就要被淳于琼一览无余了,己方拢共两千来人,还被那个该死的骑马傻子拖住一千多,拿四百挡三千,谁能挡?
就是他部下各个是典韦那样膀大腰圆的陈留豪侠也挡不住!
不过……站在一处事先挖好的隐蔽陷坑之后,张颌满面肃杀的脸上却带着些许不解,淳于琼部下冲杀而来的三千多人没有结阵,他们干嘛不结阵呢?
还能结什么阵啊,淳于琼现在连军令都喊不出口。兵败的急火攻心让其心力交瘁,腿伤大量出血带走身体七成的力气,再加上邪毒入体头晕眼花,又摊上文丑这么个给予建功的莽夫袍泽……艰难地传令部下进攻后淳于琼便被颠簸的坐骑摔下马去,刚开始冲锋的阵形陷入割裂。
有人满心救援友军向前冲锋,有人疑惑后方旗令不明停滞不前,也有离得近的军卒瞧见将军跌落马下,连忙凑过去——整整三千人的阵形,硬生生地被割裂成七八股,撒开丫子四面八方向南突进,乱作一团。
前头冲向张颌的小股敌军被弓弩攒射杀散,仅有七十余人冲至近前却又有十几个挺着长戈奔来正待对搏却失足跌入陷坑,紧跟着又给了张颌部军士抬弩平射的机会,隔着壕沟弩矢近乎是脸贴脸钉进对方的甲胄里,登时便没个活口。方才一转眼,后背那支受伏的骑兵已重整兵马调头北进,自张颌身后杀来,根本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便被卷入短兵相接。
所幸这支骑兵在短暂的伏击中受到颇多损伤,其领兵将领只是稍事冲击便拨马撤退,留下十余匹无主战马给张颌部带来上百人的死伤。
局势在这个时候才稍稍明朗,淳于琼缓过劲来由士卒搀扶着指挥摇摆军旗整顿金鼓,五六股四散的兵卒重新聚在一处,只是短暂慌乱带来的惊疑不定让军卒惊慌失措,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那支仅剩五百余的骑兵也拨马回头,其首膀大腰圆的剽悍武将为振奋士气策行十数步扬刀大喝:“某乃文丑,敌将可敢决一死战!”
“战,战个屁,破了张某的埋伏还想决一死战!”张颌气的原地直跳,扬刀骂道:“强弩手何在,给我射死他!”
淳于琼部很惨,敌人的身子都没碰到自己便折了数百军士,千人骑兵队也损失近半,将兵皆有狼狈之态;但张颌部也没好到哪儿去,文丑撤退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张颌身旁四百余精锐劲卒,一个冲锋便被杀翻百余人;此时后方缓缓来援的各部千余人马也是多有带伤。
短暂交手,张颌部下可战之兵也就只剩下千六百余。
局面仍旧堪忧,张颌很清楚弄不好自己这百八十斤便要撂在这弓高野外了。
周围持弩的军卒将张颌的气话当作命令,隔着三百多步便抬弩齐射,弩矢在文丑身前散落一地,尽管未伤到他却着实吓得不轻,怒而夺过淳于琼的军权向步卒传令进攻。
“缓缓后,不要自乱阵脚!缓缓撤,放箭抵挡,我们撤到,撤到包围圈正中!”张颌看着缓缓压上的两千余渤海军,转头望向横着数百具尸首的伏击圈像扯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今日争方圆三百步之地,据沟渠一战一退!”
第三十章 男儿碰撞()
万事皆奋战。
人与人争命,你多食一口,他便少食一口;族群与族群争命,耕种更多的田地,杀戮更多的敌人。
麹义隔着远远,望着张颌与人争命。
在天色将暗,先头斥候骑兵赶至弓高城西乡野,目睹张颌部与淳于琼部的厮杀,接着飞马传告麹义,各部兵马疾行,人不解鞍兵不离手,赶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前以决胜者的姿态俯瞰战场。
“张儁义这娃娃,居然把自己逼到这份上,何苦来哉?”
麹义半跪在山岗,望着厮杀的战场,抬起拇指抿着颌下短须,眼中露出笑意。
尽管张颌抵挡的分外辛苦,部下仅余六百余人,结起环阵依仗沟渠守备数目过千的敌军。他已经没有能力组织进攻,仅能不断地防守……麹义猜想,张颌部遭受如此伤亡仍旧没有士气崩溃,多半是因为寄望于自己与高览的援军吧?
若非心有寄望,眼下战场上厮杀在一处的两支军队早就都崩溃了。
不过麹义可不急着进攻,高览已率领兵马绕行敌军侧后,突袭弓高城去了,仅留下太史慈部骑兵借调麹义部下,擒下淳于琼与文丑这支兵马。
麹义本部的军士,在观津西的大火与夜袭城池的战斗中死伤惨重,何况长途奔袭,他们没有能力组织一场硬仗。
一刻时间伴着战场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悄然而过,眼看张颌部已经好似风中残烛难挡敌势,麹义翻身上马高呼道:“儿郎们,歇好了跟我去击溃他们!”
短暂休息的军卒闻声而起,结阵而发,自三部分攻淳于琼部各方,骤然间加入战场。
奋战的张颌尚且不知何故,却见先前凶若猛虎的敌军突然多了迟疑,正不解间却见敌军后方暴起喊杀之音,人影绰绰只间一面麹字大旗迎风而展……紧绷的心,骤然松了一瞬,紧跟着便再度扬刀大喝道:“援军来了!结阵,反攻,掩杀过去!”
若是麹义再不来,张颌真不知道局势还能坏到什么模样。他麾下精锐劲卒损失殆尽,连他自己都冲至阵前杀了两阵。但一再鏖战的损失让部下士气低迷,这是主将亲临阵前也无法改变的。
恐怕这种时候只有燕将军亲自提刀才能让这些懦夫重新勇敢起来!
万幸,援军已至,渤海军的死期到了!
“淳于仲简,你还行不行!”眼看张颌这支祸乱后方的兵马便要被己方残杀殆尽,骤然间身后却发出喊杀之音,斜刺里杀出数支兵马令文丑肝胆俱裂,猛地自阵前退回朝淳于琼处疾驰。
他只剩千余疲惫之卒,难敌数千之兵锋。
淳于琼昏过去了,他的伤口感染使他高烧不退,没有医匠的医治与良好休息,人非铁打,如何还扛得住?
张颌尽管仅有数百之卒,此时援军已至,漫山遍野到处是燕字大旗与他们幽州军的红海,不必激发士气便已如虹,眼看文丑有败退之意,张颌奋勇当先扬刀而走,高呼道:“随我冲杀,莫跑了敌将!”
整日被围困的憋屈,终在此时迸发而出!
文丑方才奔走数十步,猛然听到身后敌将高呼,拧眉怒视,便见一年轻小将遍身染血,提环刀向自己杀来,登时气血翻涌。何时我文丑也是这等小辈能随意打杀的了?
当即也不顾淳于琼,自马臀囊提起大弓开弦便射。
箭若流星,瞬息越过数十步战场,直射张颌当胸……天可见怜,敌军溃败我军必掩杀而出这是任何将领都知晓的常识,张颌也没什么一定要杀死文丑的想法,那句呼喊也不过是为了激发己方部下士气罢了。话音才落兜头便是一箭是怎么回事?
一箭将张颌吓得三魂出窍须发皆张,虽情急挥刀却未劈中羽箭,所幸矮身及时,羽箭正中兜鍪,将混铁胄掀飞出去,箭上巨大的力量磕在头脑便教张颌昏沉险些摔倒。
马蹄声,炸响。
弓箭即发,文丑便已翻转掌中铁矛,猛踢马腹擎矛而来,被射飞的兜鍪方才坠地,昏沉的张颌还尚不能视物便听到身前猛然传来一声暴喝,模糊中只见一策马雄武人影扬着铁矛力砸而下。
抬刀格挡不可谓不仓促,劈下的长矛却仅是虚招,真正的杀意在铁矛自下而上的拨撩当中。电光火石,寒光流转的矛锋擦着章纹大铠的腹甲带出一片火星,向上格挡的环刀当即便被挑飞出去,就连张颌被人都被这铁矛上挟着巨力挑飞而起。
骏马疾驰,文丑长矛横攥,直挺挺地朝张颌的躯体掼来……若挨实了,人借马力就算是最坚固的甲胄也无法保住脆弱的身体。
“贼将撤矛!”
千钧一发之际,猛然自侧方传来一声暴喝,数十丈外太史慈掷戟而出,长弓在手便是一箭射来,角度刁钻正是文丑出矛后的位置。他不可闪避,因为马上避无可避;他更不可不顾,若不顾纵然张颌身死,文丑亦要偿命。
渤海猛将只能抽矛挑开羽箭,同时混铁矛杆飞速抽在张颌当胸将其击飞,转而曳矛拽马望向来人。
“太史慈?”
当年冀州平定黑山之乱,文丑曾与太史慈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他不曾关注个这东莱小将。时隔数年,过去燕北身侧随行的武士已经成长为幽州的名将。就算舍去那些华而不实的称谓,方才险些夺去性命的羽箭,便足可证明其有受文丑重视的资格。
一箭射出,长弓顺回弓囊,猿臂轻舒动作连贯,一寸不差地将方才掷插在地的长戟攥起,长锋在手气势更盛,太史慈没什么要与文丑叙旧的,坐骑四蹄生风,当即便是挺戟杀出。
男儿当面,矛戟讲话!
双方武艺伯仲之间,战不数合,文丑见不可速胜,而己方军卒又是弃兵曳旗而走,当即卖出破绽反攻太史慈一矛,拨马边走。
太史慈追不数步,见文丑真退,连忙拨马喊道:“张儁义,伤势如何!”
张颌看上去快死了。
披头散发兜鍪早不知飞到何处,肋下甲胄被长矛破开,创口处一片血肉模糊,浑身上下到处暗红,也看不出哪里是他的血哪里是别人的,只在听到太史慈叫喊时才咧开嘴来露出满口森然的白牙,吃力地笑着叫道:“文丑,文丑他不投降!”
“无碍便好,你且歇息,麴将军片刻即至,某去将文丑擒来!”太史慈见张颌无生死之难,心神轻松,当即拨马道:“高将军已围困弓高,他跑不了!”
第三十一章 我可立死()
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中逃窜,有多难?当身后是成百上千的幽州弓骑时。
他们这几百疲兵,想要逃脱以逸待劳之兵的追击,无异于痴人说梦。
尽管天气越来越冷,文丑却被战马颠地衣甲内汗流浃背,有些汗是热的,也有些汗,是冷的。
跟着战马一路狂奔的军卒气喘吁吁,不断有人脱队向四周逃逸或是躲藏,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身后那支敌军的目的是生擒文将军,他们从别处跑了也不会有人去追赶。逃窜不过数里,身旁军卒已不到二百。
有些人是是在跑不动脱队,有些人则是向两边做了逃卒,更有些没骨气的直接蹲在原地丢下兵甲投降,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
“将军,军卒越来越少,体力尽疲,许多人都跑不动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帐下骑督嗓音嘶哑,一路上不知传下了多少道命令,但这比起溃败都无济于事,黝黑的汉子回首望向部下军卒,能跟上的八成都是骑兵,属于淳于琼的兵马已经在路上散尽,“能跑动的不到一队,将军,不如降了吧?”
文丑没有说话,一手擎矛一手攥绑着淳于琼的坐骑缰绳,威武的身形此时却万分落魄,只是沉默不许地继续前驱。
投降啊,文丑不是没有想过。
身后是成百上千的敌军漫山遍野追逐,东去十余里的弓高城未必能守,而固若金汤的南皮城却还有上百里路。
上百里……即使是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