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兵夺鼎-第2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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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举目向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望去,军士在死去的尸首上扒下铠甲收取兵刃,更有持着兵刃巡行在战场上搜寻尚未咽气的敌人,给他们补上一刀,随后牵着无主的白马加入搜寻战利的行列。至于那些死去马尸则仅仅与战死的尸首分隔开……当他们离去后,紧紧跟随在后面的民夫将会把这些马肉就地切割,在两日内运送至方城之下。
攻城军队将以马肉鼓舞士气,不过也有可能没有所谓的攻城。
最初燕北的幕僚们就认为严纲袭击安次县是为了声东击西,而后来自涿郡的斥候探报公孙瓒军夹裹百姓欲驱赶往冀州,印证了这个想法。而现在,这个来自公孙瓒军的小将再度领兵突袭,更令燕北感觉他们在涿郡很有可能碰不上任何一场艰难的攻城战。
如果兵马行进合理,麹义能够及时将五阮关封锁,决战很有可能在五阮关以东的山脉近畿进行……面对数以万计的公孙瓒军兵马与十余万担惊受怕的百姓?
到现在燕北都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敌军主将究竟是谁……如果是严纲,那么再好不过,燕北与那个人曾经有过些许交集,听人提起过严纲的性格,为人尚属正直,应当不会做出以百姓为屏障的恶事。
不过若是公孙瓒与关靖,就未必了。关靖是谋士,智谋之士大多冷血无情,而观进兵中原后公孙瓒的行径更是百无禁忌,如果是他们两个人只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到时进退两难的就是燕北了。
等待俘虏口中的情况,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拷问俘虏这种事燕北一向提不起什么兴趣,何况他知道最终这些俘虏的结局大多一死……最精锐的白马义从对公孙瓒的忠诚就像燕赵武士对他的忠诚一样,几乎没有倒戈投降的可能。而这些人又都是技艺精湛的武士,就算解去兵甲放到安平乡铁矿充作奴隶都令人难以安心。
但是现在还不能杀,否则传出去令敌军知晓会对接下来的战事造成困扰。
典韦沉着脸从远方缓缓走来,带了几个手臂染血的军卒对燕北拱手道:“将军,他们从俘虏口中问出东西了,领兵的小将叫公孙续,是公孙瓒的长子。”
“公孙大侄子?呵!”燕北轻笑一声,这小子有他父亲的本事与胆魄,若非恰逢如今天下大乱,早生二十年怕也是一位幽州将军。笑过了,燕北接着发问道:“严纲呢?”
“回将军,安次只是一处诱饵,领兵者不过是军中司马,只是打着严纲的旗号混淆将军视听。严纲如今已从方城前往涿县。”拷问俘虏的军卒第一次距离燕北如此接近地答话,神色间透露出些许拘谨,拱手说道:“他们说涿县防守严密,严纲要等少将军退还再向五阮关行进……属下不知五阮关在何处。”
“辽东的新兵?”燕北皱皱眉头,若是随他南下过的老军卒不会不知晓五阮关在哪,“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将军,属下从前是沓氐的狱卒,兄长在冀州战死,家中充作军户,在汶县分得五十亩田,后……”士卒看到燕北脸上的笑意,却更紧张一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懦懦道:“后来进了水寨,补兄长的职位,调入将军侍卫。”
这是家里已经为他丢掉一条性命的军卒,燕北缓缓点头,笑着问道:“上战场,怕不怕?”
“属下不怕!”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到了方城可以好好休息一日。”燕北说着便挥手让士卒退下,转而向身旁传令军卒说道:“传令全军,急行军前往方城,令斥候营探近畿五十里,朝涿郡探查……如果俘虏说的是真话,将有一场大胜等着我们!”
第七十五章 轻兵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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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阮关下,羊肠道旁秋风萧索,黄土官道上仍旧留着今年夏末暴雨带来的人印马蹄。
麹义拽着肩高七尺的鲜卑大马,艰难无比地爬上山腰,望向巍峨城关面有苦意。关上守军虽少,但旌旗严整守卫森严,恐短期攻关难见成效不说,亦会打草惊蛇……眼下守军不足千人却把持雄关,若攻关之后自冀州再添增援,则幽州南面门户必为公孙氏所夺。
这个冬天都不会安宁。
反之若夺下五阮关,来年春季何时开战便是幽州说的算,甚至就算公孙氏有夺幽州之心,也只能望五阮关而却步,此地扎上三千守军,囤积粮草仰仗地势,足矣守备万众之大军。
除了涿郡西面的五阮关,幽州南部另一条大路便是为巨马水所阻断的北新城一线,与被易水所阻的阳乡、方城一线。但那两边都是冬天河水上冻之后才需担心的事情,否则各处要线于幽州而言,只有五阮关这一处缺口。
接着林间茂密枝叶的掩护,麹义瞪着远处五阮关的轮廓缓缓隐去,在林间清理出的些许空地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干涩的蒸饼,混着苦咸的肉干咽下两口,好似嚼石头般的口感令他很想一口啐到地上,喉咙蠕动两下最终止住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恼怒地骂道:“娘的,姜阿晋这个王八蛋,自他把陈佐调走,看看军中庖厨做的这是什么干粮,想吃死老子的兄弟吗?”
林子里冒出个衣袖被枝叶刮破的部下,捧着水囊恰如其分的出现,奉给麹义后这才擦着额头冒出的细汗说道:“将军,可有破敌之策?”
“没有。”麹义非常光棍地摇头,轻咳两声,老林子里不敢点火热蒸饼,吃得东西都像野人吃石头,想他娘什么的破敌之策,难道把五阮关的城砖都吃了吗?就着水囊猛地饮上两大口,麹义脸上露出惊喜,说道:“甜的?”
士卒自己也没喝过这水,不过见麹义脸上欣喜便答道:“北边有个村子,人都跑光了,家家户户东西都没收拾,只剩下井口用大石头盖着,不想还是个甜水井。”
麹义点着头,有甜水饮,勉强能让他觉得食用干涩的蒸饼与肉干不是那么地悲观,实际上他也知道,现在万份厌恶的干粮,在几日之后便会成为军卒无比的奢望……他们携带的干粮仅有五日之备,这还是麹义收到燕北的命令后在上谷郡逐鹿专门搜集的,眼下用过这顿,也不过还剩两日的粮食。
所幸,麹义先前便有过难以攻下五阮关的担心,命逐鹿县的民夫在他们后面向沿途亭里输送粮食……尽管可能赶不上会饿上一顿两顿,但在这种后终究也能再有一批辎重。【。】
但这些辎重最多也不过再撑上三日。
他们没有走官道,翻山越岭,辎重运送不便。而当五阮关就近沦为战场,民夫也不可能再将粮食运送过来。
除非……速定五阮关。
麹义食过干粮,饮足了甜水,这才觉得头脑重新运转起来,不过给他送递水囊的士卒已经离开很久。这时发急的麹义才拍着自己额头叫人重新唤来那名部下,问道:“你说就近村落的百姓都已经被公孙瓒的兵丁驱赶,东西都没带走……屋舍中有没有粮食?”
士卒闻言苦着脸说道:“将军说笑了,有粮食那公孙将军的军队能给咱们留下?弟兄们把乡里的盆缶大缸都翻了个遍,一点面都没剩下!”
“那你说东西都没拿走……有衣服?”麹义像是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急切地问道:“乡里之间是不是有剩下的衣服没有带走?”
“破衣服,烂瓦盆,还有些车驾农具都剩在那儿,将军有用?”
“这他娘就对了!麴某瞧着你也挺机灵,手下有一屯人马?”麹义脸上还的焦急随着士卒的回答尽数冰释,伸手拽拽士卒衣甲上的章幡,知道是个屯将,说道:“给你个危险的活计,弄不好会将性命丢了,你敢不敢?”
“属下后曲屯将白夫,将军有命但请吩咐!”白夫将胸膛敲的咚咚直响,生怕错过这个机会,他从前只是辽东大户人家的佃户,干的比骡马还累,却从未食过肉味,如今虽然充作燕北军的军卒,刀里来箭里去,却好歹混出个出身,手上有刀胆气便雄,拱手说道:“属下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危险!”
“说得好,你且跟麴某过来。”麹义左右看看,挥手令士卒在近畿警戒,走到没人的地方对白夫问道:“辽东人?”
“回将军,属下一屯都是辽东襄平左近应征的,跟将军打过高句丽、雍奴。”提起履历让白夫眉飞色舞,他是麹义部下的老卒了,生怕被偏将军看低了,连忙说道:“打高句丽属下在城下射杀四个高句丽人,破雍奴是第三个进城的!”
“好汉子!你会装百姓吗?”麹义并不在乎白夫夸耀的勇武,指着他问道:“让你去装作百姓,趁着黑夜混进敌军驱赶的百姓里,敢不敢?”
白夫愣住,片刻便明白过来说道:“将军要属下混进百姓里杀人?将军放心,属下一定……”
“不是混进百姓里杀人,是混进百姓里第一批进入五阮关,打开城门,撑到麴某率军攻城。”麹义的脸上可没有白夫的轻松神色,十分担忧地说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们带不了强弩和环刀,只能在身上贴身藏下一把短刀和矛头。没有镶铁甲,百姓的单薄衣物,至多能有半数人手上带些农具木杆。现在麴某问你,还敢不敢应下?不敢也无妨,这是送命的事……”
白夫脸上显然露出畏惧的神色,没有甲胄没有兵器,并非人人都有燕将军帐下典君那般体魄,空手也能把人脑袋捏个稀碎。呼吸沉重里,白夫的手紧紧攥住,手臂缓缓抖动着,却仍旧梗着脖子打断麹义的话,发狠道:“将军不必多说,某敢!”
第七十六章 涿县废墟()
夜深了,涿县城外星火寥落,重重叠叠的军阵里,燕北愁眉紧锁。
在方城,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敌军,公孙瓒的兵马早已将近畿百姓统统驱赶离开,留给他们一座空城。在燕北军占领方城之后,山林之间才陆陆续续回还成百上千躲避战乱的方城百姓,但他们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百姓来不及逃走,被白马骑兵的长矛威逼着背井离乡。
当燕北的兵马倍道急行至涿县,他本以为会见到与方城同样的景象,但事实证明了敌军将领,那个年仅十七的公孙少将军拥有着远超他所估计的狠辣与计谋。
涿县,是涿郡中唯一一座拥有坚城可以据守的城池,也是燕北在南下之前便早已定下的后援重镇。战斗一定会在涿县以西,五阮关以东开始,这是任何人都能有所预料的,等待他们的不会是攻城而一定是野战。因为双方所谋求的皆非一城一地,而是围绕公孙军抢掠的十余万百姓的争夺。
战局向东一点,只要燕北军围困涿县,封死五阮关,公孙续与严纲便会成为困于幽州的孤军,而战场往西超过五阮关,亦会使燕北军面临公孙瓒军主力大军的攻伐。因此在燕北的预计中,涿县便是他身后的重镇,能够承担起辎重转运、伤兵救援、退守城池的重任。
但当燕北行至涿县以东三十里,望见远方天空拔地而起的黑烟,便知晓大势已坏。
“燕某低估了公孙续呀!”
涿县便公孙续一把火烧了,像洛阳一样成为一片废墟。燕北踏入城池时,街道干裂的青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池所经受的苦难,而在两旁屋舍的宅邸仍旧能望出往日幽州重镇的繁华模样,只是那些昔日的屋舍梁柱如今皆化作火炭,散发出滚烫的热浪。
“数日之内,涿县进不去人。”
涿县并非像洛阳那般城池完全由土石青砖筑城,大火烘烤之下连城墙都近半毁坏,根本无法再承担重镇城池的使命。就算燕北现在让士卒登城,他们还要在心里掂量着城墙会不会塌掉呢。
“将军,摸到敌军的尾巴了,向西七十里,快到逎县了。斥候回报乌泱泱到处都是人,小部骑兵押后,也就千余……将军,某饮些水?”孙轻风风火火地跑进帐里,连珠炮般吐露军情后喘着粗气望向燕北,得到允许端起案上陶碗咕咚咚饮得一干二净,这才一铺股坐在地上对燕北侃侃而谈道:“属下估计,敌军押着十几万百姓,后部快到逎县,前军八成正在三百里外渡过禹水。现在咱们如果要追,后天能在百里逎县追上敌人。”
燕北缓缓点头,涿郡南部水网密布,单单逎县与五阮关之间便有东西走向的涞水与南北走向的禹水,到了南部范阳那边水流更加密集,大队兵马很难快速行进。敌军若想渡过禹水,人马拖拉没三五日肯定无法尽过,倍道追击后日大军便可赶至逎县近畿。
只是燕北心中还有少许踌躇,对上孙轻热切求战的眼神,他脸上的神色意欲难明。也许是生来低贱的关系,这不但给予燕北在任何逆境中百折不挠的坚韧,也让他一切的喜悦掺杂着来自不详的忧郁。
这几日自方城至涿县,他们的兵马便是倍道而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