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凰-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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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轻轻敲钟,“叮…”一声,声音清越。
未央湖临岸十里仿佛得到信号,瞬间有无数火把举起,将整个未央湖临岸十里照得宛如白昼。
编钟声如黄钟大吕,激荡开扬。
四十九名舞姬舞步轻盈,脚踩流光,飘飘然如飞仙临世,衣袋飘飘,明黄灯火照在舞姬雪白肌肤上,如烈火烧白雪,敦煌飞天菩萨降世,无比灵动飘逸。
鼓笙鸣瑟,或高昂激扬,或低声呜咽。
方圆十里如同白昼,辉煌无比,临淄城内所有百姓都能听见未央湖畔的宏大天籁,心驰神往。
拓跋锋举杯欣赏歌舞喃喃道:“好一副盛世长安的气派。”
慕惊年深吸口气,不知所想。
第37章 千金买骨()
成京城内,秋雨朦胧飘洒,细如银针,丝丝刺入大地悄无声息,如今寒风渐起,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要换上厚重些的衣裳,过些时日就要烧炭御寒了,又是一笔花销。到了冬天,厚实棉袄,干燥木炭,还有比平日更加耗费灯油的油灯,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对于贫寒人家可不轻松,只不过日子总是咬咬牙过的,更何况今年的收成比前两年都要好,官府衙门前清晨傍晚定时施布白粥酸菜,虽然没半点荤腥味,能淡出个鸟来,倒是再穷的人家都不至于饿死,能生在大隋,尤其生在天子脚下的成京,算是命好。
李崇光在王府阁楼内生火点炉,小灶红砖砌成下置两个通风口,灶上放一寻常黄铜锅,灶边沉香小木几上用青瓷装盛火锅涮烫之物,一碟晶莹剔透薄片白萝卜,一碟生菜,一碟硕大蘑菇,一碟雪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坛蓟北老窖陈酿,酒坛已启封,悠远浓烈的酒香弥漫,铜炉中汤汁翻滚,蒸汽氤氲。
李崇光对面坐着一位身穿狐裘的老人,老人手上端着小瓷碗,一口一口浅浅咂着,每一口下肚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是享受。
“老狐狸,你来王府作甚。”李崇光拿一细长玉调羹,慢慢搅拌铜锅内时蔬牛肉,漫不经心地问道。
贵为监察司提司的老人在铜锅内夹一筷子鲜嫩爽滑的牛肉,蘸酱汁,一口下肚,这才慢悠悠答道:“老朽若是说想见识王爷殿下手艺,王爷信否?”
李崇光停下手中动作,嗤笑道:“行了行了,本王都不说你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您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说吧,否则这窖藏三十年的蓟北烧刀子我要收走了。”
陶洞桥依旧不慌不忙,一筷子菜一小口酒,惬意无比,他笑道:“监察司白马一案就搜到不下十坛不必这酒差的佳酿,改日王爷到监察司,老朽一定尽地主之谊。”
李崇光赏了他个白眼,不再搭理这神秘兮兮的老头,他开始自顾自的烫菜饮酒,深秋时分,喝一杯窖藏十年以上的烧刀子,酒香霸烈醇香,在口中如火烧至腹内,只一杯,大雪隆冬时分也十分能暖胃,若是当真是窖藏好酒,酒过酒杯一线而不溢,酒水若浆,醇厚天成。
李崇光打定主意不再开口,陶洞桥也乐得安静自在,蹭吃蹭喝毫不手软,李崇光眼神飘荡在街头,落在京兆尹门口,设一雨棚,架两口大锅,锅内浓汤翻滚,旁边还有一大笼炊饼。
这其实是京兆尹今年的新规矩,每隔十天京兆尹门口便有肉汤白面炊饼给那些无家可归,鳏寡老弱之人,助其熬过隆冬,到了晚些日子,还会有大棉袄,被褥之物散发,这些都是京兆尹从每年税收中节省出来的结余银子买来的,算是为苍生略尽绵薄之力。
李崇光喃喃道:“若不是在成京,这些老弱十有八九熬不过第一场大雪,到时炭比人命贵,又当如何。”
陶洞桥不为所动,依旧下筷如飞,没有半点古稀老人少油腻,戒酒色的觉悟。
街上小雨朦朦,京兆尹府衙门口的布施处蒸汽滚滚,不下百人的长龙队伍无声地在等待前面一个人拿完肉汤炊饼,眼神中隐隐有期待,有欣喜,也有担忧。
一位年迈老弱的独臂老人,领着衣衫褴褛的孙子,领了两份肉汤与炊饼,本来未满四尺者不能领汤饼,不过京兆尹衙差似乎与老人相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给一份,不打紧,让独臂老人感恩戴德,就差给衙差下跪了。
衣衫褴褛的小孙子蓬头垢面,倒是一双眼睛明亮得很,他伸出瘦弱的手臂,拿着白面炊饼狠狠咬了一口,在咕噜咕噜喝下三分之一碗肉汤,小脸上写满喜悦,老人用仅存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端起粗瓷碗,轻轻喝一口肉汤,泪流满面,喃喃道:“三十年征战不回乡,当年桥头柳垂杨,俏丽小娘抹红妆…”
老人似乎被一阵狂风吹倒,再也没起来,小乞丐模样的男孩,趴在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衙差赶忙过来…
李崇光眯着眼瞧了许久,在看自己身前红炉黄铜锅,自嘲一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自己便是那该死的朱门。
陶洞桥轻轻放下酒杯,似乎洞察了李崇光心中所思,思虑许久,开口道:“历朝历代君王为民生仅仅果腹一事便想破了脑袋,大隋如今疆域横跨三十州,地大物博,官吏难免有贼盗鼠辈克扣军饷遗饷,十年前战死军士家人一年二十两纹银能否拿到手还得看官老爷脸色,如今阵亡军士每户每年五十两白银板上钉钉,这一点,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那个姓明的年轻人,当年老都省直言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没想这些年明德堂做得比他恩师更为出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服老不行啊。”
李崇光扯扯嘴角,就当是笑了。
陶洞桥眯了眯眼,开门见山道:“东越使团一十八人,其中十四人在进入大隋之前便混进往来商旅,原本监察司能够发现,只不过边境一位四品武将被其收买,一时间十四人烟消云散,监察司穷尽心思才抓住十人,还有武功皆在二品左右的武夫飘忽不见,我猜是是冲着那小蛮子去的。”
李崇光先是一惊,接着迅速平静,不出意外,慕惊年此时在未央宴上与自家侄女在一块,皇室的侍卫死士层出不穷,四个二品武夫虽说在江湖中已经是能够称霸一方州道的小宗师了,可在家大隋的李家眼里,那还真是不够瞧得。
陶洞桥再斟满一杯缓缓道:“其中一人曾踏入离黄境,虽说后来练功出了岔子,掉落一品,可毕竟曾踏入修行,眼界身手不能以常理度之,四人分散隐蔽于剑南酒肆茶楼,不知所为,我打算让那小子单独一一将其猎杀,王府的人,我希望王爷不可擅自插手。”
李崇光脸色数次变换,接着他紧咬着牙问道:“若是慕惊年一旦身死,那皇兄筹划岂不是付之东流?”
陶洞桥轻轻一笑,说道:“青萝司会跟着他,只不过他不知道便罢了,好剑不用猛火淬炼,不千锤万打,如何成器,还不知死活地去挑衅拓跋锋,让他吃苦头也好,若是连那不成器的魔道余孽都不能单独杀死,就更别说一品巅峰三年,有望一举洞幽的拓跋锋了。”
李崇光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那蛮子这般厉害?本王还以为他除了玩桃花,腰间挎刀,真就是个绣花枕头了。”
陶洞桥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
未央宴上,那阵宏大华美如仙宫飘乐的天籁终于慢慢停歇,丝丝月洒落未央湖上,袅袅器乐仿佛还在未央湖上飘荡。
一位中年士子回过神来,喃喃道:“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如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往日不知杜少陵何来此般嗟叹,今日知也。”周遭士子隐隐听见,皆点头赞同。拓跋锋豪饮马奶酒,姿态不俗,看不出对于这般飞天盛景有多少欣赏,至于那位来自东越的年轻人更加高深莫测,连个表情都欠奉。
皇帝抬眸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他微微一抬手,随行的孙姓宦官快步上前,从怀中小心翼翼抽出一道明黄色卷轴,接着孙姓宦官开始宣布三百士子所得官职。
士子们瞬间绷紧了身躯,刚才欣赏歌舞醺然醉意一扫而空,当即挺直了腰板,竖直了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
洋洋洒洒数百字下来,科举试卷评分靠后一百人获得进国子监听讲一年,然后任职地方,前两百举子不论大小官位皆有所得。
都说千金难买文人骨气,大隋如今何尝不是将学识放在秤上称量,万两黄金买风骨,你是服还是不服。
第38章 何以顺心意()
未央宴上其一片乐融融,君臣相宜的和谐景象。可暗地里是否这般像表面这般融洽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大隋七道三十州,幅员辽阔不假,可每道每州风土人情迥异,这就相当考究任职主官的识人用人的功夫了,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其实官场个中三昧足以让人好好琢磨一番。
比如被任职为蓟北道凉州任五品兵器建军的王从先,他此时心情像是糖醋盐酱油一股脑儿全打翻,岂是五味杂陈可以概括的?王从先祖籍江北道安县,虽说风土人情不及江南道那般繁华,但确是实打实的南方重镇,突然任职于蓟北道,任掌握实权,并有大把银子可以捞的兵器监军,王从先可谓是百感交集,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相反林德韩明两人获封官位就要靠近天子中枢许多,林德与韩明皆任中书舍人,官居正五品上,能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在中书省可以算得上是紧要官职,要求中书舍人“禁漏泄、禁稽缓、禁违失,禁忘误。”,要求不仅学识过人,还要性情严谨端正,这其实与二人深得科举考试脉络,最后一篇试文中,两人不约而同地痛责庙堂新政弊端,对于新政利国利民处大加赞赏,对于“水利、税收、军饷…”等勉强能够凭借家室缘故,能够高屋建瓴,看得真切,勉强能够有的放矢。
两人得知跻身中书后心中惊喜交加,所说只是五品官官阶不高,但那可是中书省啊,能够辅助天子管理七道三十州政务的全国中枢,在他们这般年纪能够跻身中书,并且担任握有实权的中书舍人,的确算得上年少有为。
周遭举子获封官位最高不过南疆偏远菩萨州的四品的通议大夫,还属于文散官之流,日后空有清流雅名,手中那时半点握住的实权也无,若不能得到长官青睐,妥妥的清寒命。当下看向韩林二人的目光就十分艳羡了,心底暗叹,家室若是能够给予援手,在这等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战争中便有些许全身而退的把握,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不少人心中长吁短叹。
知道宣布九连红状元郎顾靖梁的官职之前,谁都没想到这位落魄侯门之子能够得将这般重要的官职收入囊中。
“顾靖梁,钦封御史大夫一职,纠察言路,监督百官。”孙姓宦官一眼刚刚落地,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士子群中当下议论声不绝,一脸不可思议神色的士子不在少数,坐在前端的韩林二人心中一紧,转过身来对顾靖梁微微一笑,二人知道,即便日后将对其下手,现在也不敢流露出丝毫敌意,此人圣恩之隆简直是前无来者。
贵为七位巡察使之一的李方正甚至都暗暗记下这名读书人,科举鲤鱼跃龙门之称并不过分啊。
慕惊年看着周遭艳羡甚至是极度的眼光,不由得低声问道:“顾先生,看样子您是发达了,不过这个御史大夫是?
一直拱手致谢的顾靖梁同样低头道:“御史大夫乃是监察百官言行,纠察风气,的实权之职,甚至可直接私下面圣,算得上是掌握天下三分之一言路,能获封此任福祸参半,得罪人算是避免不了了。”
慕惊年嘿嘿一笑,他对于王朝政事不大了解,只听出了顾靖梁获封极其重要的官职,他举起杯笑道:“苟富贵,勿相忘,苟富贵,勿相忘。”
顾靖梁愣了一笑,忍不住笑出来:“先人可不是这个意思。”
慕惊年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
长公主李唯归一直缓缓饮酒,饮酒也绝不像寻常女子那般以袖遮掩,端的霸气异常,偏偏不让人感觉失礼,反而有飒沓之意气,加上本就绝美的姿容,让人自惭形秽,只怕自己污了公主殿下的眼。
长公主李唯归在成京素有豪名,不论是马上弓箭,或是禁书策论,或是剑术,在众多皇室子弟中都首屈一指,前些年镇守南疆的燕勒王世子殿下自恃家室无力,在南疆作威作福,前些年皇帝巡边,这位无法无天敢生剥人皮的世子殿下被长公主拿剑鞘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将养了半年多才勉强站起来,从此声名不显,这件事燕勒王与皇帝就站在旁边看,皇帝出言训斥长公主,燕勒王居然笑眯眯地问道:“侄女手酸不酸?女孩子家家打人不淑女,若是侄女还不出气,王叔再打断他的手!”说这话时,燕勒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