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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遗世凰-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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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靖梁拿起陶瓷茶杯浅咂一口,顿时舌下生津,只觉醇香异常,三两息后竟隐隐有花香传来,顾靖梁疑惑问道:“慕大人,这可是贡品大红袍?”

    慕惊年嘿嘿一笑:“不愧是天下第一等读书人,顾大叔好毒辣的眼力。这是王爷赏我的,顾大叔继明都省之后再造九红神迹,这大红袍大红袍,应景不是。”

    见慕惊年不再用生疏敬称,顾靖梁也该换称呼苦笑道:“多谢恩公,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顾某未中举只怕不会有白马之祸,若不是白马之祸可就尝不到这当年被南唐后主称作“一两红袍百两金”的大红袍了。”

    慕惊年被这诙谐话语逗笑,原来读书人也不都是死板严苛的嘛,不由得对这位苦中作乐的状元郎好感大增。

    顾靖梁犹豫良久,还是轻声说道:“当日那些为恩公所救的举子并未到访,亲自致谢,大致是因为恩公行踪隐蔽,顾某也是因为武昌王殿下指点才寻到此处,恩公可别放在心上。”

    慕惊年摆摆手,不以为意,只不过心中冷笑,这恐怕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自然是那些高门豪阀瞧不起区区自己荒野蛮子的卑贱身份,前些日子听李崇光透露,可是有许多士子对于自己这棋侍诏的官职十分碍眼,对于当日他拼死挡住白马之事倒是闭口不提,似乎引以为耻。

    慕惊年猛然想起,问道:“白马案主使可曾缉拿?”

    顾靖梁脸色有些怪异,武昌王殿下可是说您如今掌管青萝司,那位四品常侍左散骑可就在监察司大狱里拷着,您这是…

    慕惊年问出口便觉不妥,似乎白马案主犯一人,从犯七人便收押在监察司内,他忙于习武就把这茬给忘了,青萝司众人也觉得有告知他的必要,于是乎慕惊年这时便有些尴尬。

    顾靖梁了然一笑,轻声道:“王爷让我转告您八个字,至于什么意思王爷殿下让恩公自行琢磨,这八个字乃是‘文火慢煨,性命相交’,话已带到,顾某还要面圣聆训,这便告辞,日后再叨唠恩公。”

    慕惊年连忙起身将其送至驿站门口,然后独自返回厢房中,脑海中不断咂摸这八个字,文火慢煨大概是提醒自己接管青萝司急不得需徐徐图之,可这性命相交慕惊年可就一头雾水,青萝司那些经验功夫老辣到极点的刺客哪里需要自己以命相救?

    …

    临近傍晚,翘首以盼的临淄城百姓坐不住都快骂娘的时候,远处官道上才传来马蹄声阵阵,令人振奋。

    酒馆茶肆包子铺街边小摊坐满临淄城百姓,叽叽呱呱谈天说地,哪怕是些无稽之谈,扯犊子的不堪言论除了遭来哄笑,也少有鄙夷的目光。

    一个面容粗鄙的汉子拿手肘捅捅身旁秀才模样的文士问道:“周老二咱哥几个属你肚子里墨水多,你给说道说道,这胡蛮子到底是个啥德行,真跟那评书说的三头六臂青眼獠牙的?那他娘的还是人吗。”

    周遭几个农夫模样的汉子也好奇地转过头,想听听。

    衣衫整齐却洗得发白的文士白白眼说道:“净扯淡,三头六臂的那时三太子爷爷,北边儿蛮子跟咱中原人长得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娘胎坠地俩胳膊顶一个脑袋的能差哪去?至于面相倒是有些差异,胡蛮子有些金发碧眼身子魁梧的,知不知道前几天被官府给剿灭的醉月楼?那里边儿的女子有些便是蛮子来的,可惜没能进去瞅两眼。”

    周边汉子连同耳朵尖的百姓轰然大笑,粗鄙汉子唾沫飞溅:“周老二别看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个屁,心里边儿净使坏,醉月楼那是你能去的地儿?”

    科举落榜的周老二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脸色平静一口茶一捧瓜子儿磕得满地都是,读了许多圣贤书,最终还是说与山鬼听?

    对面茶肆上倒是坐着许多富家子弟高谈阔论,其中一位身着黄衣面容清秀与闺中密友窃窃私语:“听说那位面容雄奇,极善军伍布阵的拓跋三公子也在使团当中,到时一定要好好看上两眼。”“你也不知羞呀…”又是一阵细碎银铃笑声,言语中对于这位不见其人的拓跋三公子崇敬非常,引来对桌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些许不满,但也没辩驳什么。

    拓跋三公子名为拓跋锋,出身与当今北胡王庭血缘最近的拓跋氏,从小便极好在军营厮混,十二岁提刀杀人,十五岁执掌一千五百朵颜重骑,如今年方二十就已经是深受圣眷的军中新秀,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三公子对于中原诗词歌舞也极有研究,最令中原男子可恨的是偏偏他生得雄伟俊美,曾与行游万里的天枢院副院长有过交谈,据说称赞其天纵之才,一言既出传至大隋,尽皆哗然,所以才有了大隋不少女子思慕这位声名在外的拓跋三公子,成为成京一桩奇闻。

    临淄城外三里,宽阔官道之上,一队近五十人的使团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正是那位声名传于两国的拓跋锋,果真如同传言所说,生得极雄奇,宽背蜂腰身形修长,美姿容,腰间别一把蟒皮鞘弯刀,威武异常。

    使团中文武服饰泾渭分明,武人全身着黑铁轻甲,头戴红羽盔帽,一律佩制式胡刀,刀把上系一条红狐尾野性十足,刀不设鞘,闪烁寒光。文人服饰便贴近中原许多,一顶毡帽,官服花纹精美繁复,与大隋官服并无太多差异,只是风格迥异,所绣飞禽并不相同。

    使团浩浩荡荡驶来,中央一顶金黄大帐,上有烫金纹狰狞雄狮图案,周边缀有金黄流苏风铃,华美至极,大帐中一位老人闭目养神,口中喃喃自语,听不真切。

    拓跋锋一骑当先,身边有数位扈从跟随,一位魁梧至极脸上有狰狞刀疤的将领笑道:“将军,听说您在大隋可有不少小娘子天天思慕,真给王庭长脸。”

    拓跋锋皱眉回头训道:“这种话进了城绝不可妄言。”

    魁梧将领当即噤若寒蝉不敢再出一言以复,身边扈从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换上了些许凝重,进城后,面对的可就是无敌于天下的大隋。

    离临淄城门还有百余步时,大隋礼部官员纷纷上前迎接,为首的礼部侍郎刘正眯着眼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蛮子,心中暗暗冷笑,这蛮子沐猴而冠真是学的有模有样,只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温和醇厚,无懈可击。

    这时拓跋锋做出一个令大隋官员都没有意料到的举动,他回头一声令下,骑马者迅速下马,牵马而行,此举无疑给足了大隋礼部官员面子,刘正一愣,心中暗自称道。

    临淄城门旁的百姓轰然叫好,临窗的千金小姐眼中更放异彩,拓跋锋喜爱桃花,北胡风土不适种植可他偏偏花重金移植了整整一片桃园,据说每逢桃花绽放拓跋锋必定在桃园中自斟自饮,风流无双,被传称桃花郎,这让中原女子更加倾慕于这位文武全才的北胡贵胄。

    拓跋锋当先走近城门,对刘正作揖朗声道:“有劳刘侍郎远迎,家父时常称赞刘侍郎狂草乃当世大家,字间有醉酒拔剑四顾狂风之意,字字剑气纵横,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幸甚。”

    刘正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能得拓跋家主青睐,惶恐至极啊,拓跋公子请,我代圣上早已背下薄酒,为公子接风洗尘。”

    拓跋锋却直言客随主便,坚持让刘正先行,一来二去刘正扭捏不过,只好二人并肩同行入城。

    刚一入城,酒馆茶肆临窗处便传来阵阵娇呼桃郎,更有甚者丢下贴身香囊手绢等物,砸到拓跋锋身上时,他也不恼,反而露出醉人笑容,朗声道:“姑娘香囊可比拓跋家中桃花更香,都说大隋女子钟天下灵秀,拓跋往日不信,今日一见果然。”

    香囊主人正是那位身穿鹅黄罗裙的灵秀女子,此言一出这位女子羞喜之下几欲昏厥,身旁女子皆羡慕至极,深恨为什么自己砸得不那么准。

    倒是那些男子撇撇嘴不以为意,对于身旁女子的花痴状视而不见,不就是长得俊俏了些,配把弯刀装什么文武全才,前些日子赤手空拳挡白马的慕棋侍那才叫令人信服,长得比这位什么狗屁桃花郎俊逸更甚,不知不觉间大隋子民都开始悄悄拿两位蛮子进行比较,只不过相较于慕惊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这位拓跋三公子名声更响,追捧的人更是茫茫多。

    就在此时,另一位姓拓跋的少年同样衣着棋侍诏官服,跨马佩刀,马蹄嘀嗒缓缓从官道另一头前行,他腰佩朴拙古刀,刀名挽雷;身着大内棋侍诏华美风流官服,宽袍大袖;他从驻马亭驿站得知使团将近便换衣跨马直来;他身后一干不怎么听使唤的青萝司刺客如同游鱼入江,融入到围观叫好的百姓中。

    他本名拓跋弘,今日来见识当年叛徒拓跋氏,他低下头看看腰间挽雷,狞笑一声,纵马前驱。

第31章 王八与桃花() 
司徒渠此时换上一身寻常服饰,一把淬毒短刀贴身而放,他看着慕惊年策马直奔使团而去,不由得皱眉对身旁的叶荨道:“大当家,这小子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叶荨清冷道:“胆敢这般称呼司主,司徒渠你是忘了红榜上刻的监察司训了么。”

    司徒渠打了个哆嗦不再妄言,可终究还是忍不了愤愤道:“司主他整日不管青萝司事务只知练刀耍戟,也不知道提司大人怎么想的,会让他顶替您。”

    叶荨眉目一扫,平静道:“对于一个武道天赋直追李扶摇的人来说,这些事务算什么,至于提司大人的想法也是你能妄自揣测的?回去多操练五回。”

    司徒渠识趣地闭嘴,他是要再敢多嘴,可就要累死在监察司地底下的“坟场”中,一想到那些非人的折磨,司徒渠就头大。

    李崇光在使团必经官道的酒楼之顶上静静地观摩,当他看到拓跋锋接住香囊言语间对于大隋的称道时,李崇光忍不住皱眉,他娘的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啊,拓跋锋越是表现的温文儒雅谦卑谨慎,殊不知在大隋皇帝眼中便愈发碍眼,大隋深得民心,若是北胡这般低眉顺眼取悦士子百姓,长久如此,若是胡人与朝廷眉来眼去,相处和睦融洽,边关将士怎能不寒心?我等拼死保大隋边境安宁,十数年狼烟未起,身后却和胡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这如何能忍?甚至连原本紧缺的军饷都会在朝廷庙堂上出现些许刺耳声音,毕竟文臣求社稷安稳,不愿轻启事衅,可又怎知一旦放松戒备北胡人必定予以痛击,这一支蛮族分支生性桀骜反复,势若时温顺如羔羊,势盛时残忍似豺狼,仅在蓟北道边境上双方斥候与小股游骑相互掠杀每年就有一两千大隋军士埋骨黄沙大漠,只不过北胡付出的代价更为沉重,大隋与北胡之间的厮杀你来我往从不间歇,哪怕现在北胡使团进入大隋,边境上说不定双方军士正在刀戟想交,生死互换,政治永远不可能脱离军伍,否则如今处于弱势的是大隋,派遣使团观礼的便是大隋了。

    慕惊年此时单骑而去既是皇帝陛下的暗自默许,想试探北胡使团此行真正目的与底线,更大一方面慕惊年对于这一支叛徒深恶痛绝,族中所记载这一支由当年祭司领头的叛军手上沾满无数同胞鲜血,当年蛮族鼎盛时期遭遇诡异瘟疫,又一力面对整个中原联军本就在生死存亡之际,正是这一支以同胞首级换取富贵的胡人成为压死蛮族最后一根稻草,死在胡人手上的蛮族竟有四十余万之多,蛮族内外起火,无力再战,这才不甘愿地举族迁入荒原,在极端荒野中苦苦支撑,苟延残喘。

    慕惊年可以不理会中原人对于蛮族的唾骂,因为蛮族当年不论何种原因终究是让中原处处狼烟,十年中原陆沉人人相食,子不如犬的惨剧遍地上演,慕惊年无法责怪先祖,这种事关整族存亡的战争他也无能为力去力挽狂澜。

    但,慕惊年对于胡人的憎恨在从小大祭司对自己的教导中便深刻骨髓,这些卖主求荣对自己族人痛下杀手的败类,慕惊年若是有机会,一个都不会放过,千年荣辱血债,唯有北胡没有这个资格谈论。

    街两边围观的百姓这才发现那日官道徒手挡白马的慕棋侍居然也出现了,而且同样是佩刀跨马,而且同样俊逸非凡,一袭棋侍诏官服更是衬托得飘然欲仙,青玉冠戴顶,挽雷在腰,身骑白马,缓缓而行,正好挡住使团去路。

    街道两侧男子见身旁女子对拓跋锋眼泛桃花,吃味之余不愿堕了风头便大声呼喊慕棋侍,街道两旁的女子依依不舍转过头去,惊觉好一个俊逸非凡的公子,几乎跟桃郎不相上下了。

    慕惊年对于身侧叫好声,好奇艳羡倾慕的眼光视而不见,不喜不悲不怒地轻轻拉住缰绳,白马轻轻踏地打了个响鼻。

    刘正似乎有得到某种暗示,对于挡道的慕惊年眨眨眼睛后,偏过头对同样看向街那头的拓跋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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