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归-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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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喧闹声逐渐小了下来之后,还不待花七开口,坐在对面的长孙孝政便轻拍手掌,清脆地声音满楼都能听到,他遥遥几步走到栏杆前,朗声道:“七姑娘不仅有惊人舞艺,更有绝世姿色,实乃世间一等一的妙人,在下长孙孝政,见过七姑娘。”
花七轻掩玉唇娇笑道:“长孙公子过奖了,花七不过蒲柳之姿,怎称得上什么绝世美人,况且再美的容颜终有老去的一天,再妙的舞艺也有跳不动的那天,倒是长孙公子才名远播,这一肚子才学才能伴人一生一世,这可令花七好生羡慕,有空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花七神色娇媚,说话间,眼光盈盈流转,说不出的动人,长孙孝政被哄的是志得意满,一脸笑意不住点头。
人群中,最快从那美妙舞蹈中淡出来的恐怕就是陆绩了,花七这支舞的确可以说得上精妙绝伦,但对于陆绩而言,其视觉冲击力和美感尚在自己能包容的程度之内,况且这个女人说话做派像极了后世的女公关,陆绩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这种精于世故、善于抬奉的聪明女人,这是一个减分项。
长孙孝政见花七示好,虚荣心瞬间得到满足,笑道:“七姑娘也太客气了,姑娘若是对诗词一道有兴趣,孝政必然倾囊相授,今日苦等姑娘良久,果然不负所望,姑娘才貌双全,当为我洛阳第一美女。”
花七连连欠身,口称不敢,但脸上的一弯浅笑却明显出卖了她。
长孙孝政这个马屁显然也很让她受用。
陆绩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的相互吹捧,顿生无趣之感,刚才那美妙舞姿给他留下的好印象是一减再减,所剩无几。
就在这样一幅你来我往互相吹捧的和谐景象时,突然有一声不那么和谐的声音响起。
“长孙兄,前几天你在我爷爷的寿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记得你看小天女的画像时,口水直流,可连下巴都快合不拢了,怎么才过了几天,你口中的第一美女就换人了呀。”丘神绩一脸狡黠地高声吼道。
陆绩看着一脸坏笑的丘神绩,心中忍俊不禁,这个人平时办事粗犷,时常不拘小节,可有时候又粗中有细,有点儿蔫儿吧坏的。
“你放……你胡说,我何时有过这等丑态。”长孙孝政气得想骂人,可刚要说出口,就想起来自己是谦谦公子,怎么能和这等粗人对骂,连忙改了口辩驳。
其实长孙孝政细细回想,倒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丘和寿宴那天,丘神绩还真在宴会前和一群权贵子弟炫耀过那副小天女的原版画像,长孙孝政的确瞄了两眼,至于有没有说过“第一美人”这个话题,他还真不记得了。
长孙孝政急于找回场子,还不待丘神绩说话,就赶忙道:“花七姑娘艳压群芳、谦和有礼,哪像秦非烟那般做作,整日遮面示人、故作神秘,况且那只是幅画像,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戴上面纱是为了遮丑这也说不定,我怎会说她是第一美女呢。”
这番话一出,全场寂静,就连长孙孝政那帮狐朋狗友都不敢轻易接话了。
小天女是谁啊?那不仅是权贵高官争相邀请的座上宾,更是平头百姓心中的活菩萨,能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就算这些人里有人不信鬼神不求卜算,可是有求于小天女的权贵们数不胜数,你若稍有不敬,说不定就会被其中一些人整治,拿到小天女那里邀宠。
话刚出嘴,长孙孝政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天女可不是自己可以轻易编排的,但是覆水难收啊。
陆绩听着长孙孝政这番话就很火大,且不说小天女长得是美是丑,单单她那悲天悯人的胸怀,就不是长孙孝政这种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有资格评价的,更何况小天女现在还是他的老板。
沉默了片刻,花七淡淡一笑,只好主动化解尴尬道:“花七只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怎配与秦姑娘相比,长孙公子也莫要谬赞了,况且有‘清平调’一诗以诗佐画,若非见过绝世容颜,又怎能写出这么惊世绝艳的诗词呢?秦姑娘必是绝代佳人,这点不似作伪。”
丘神绩听到这里,似笑非笑地冲陆绩眨了下眼睛,碍于两人的约定,他也不好当众把陆绩推出去说这首诗是他写的。
对面的长孙孝政这时总算是长舒一口气,缓了缓精神,复又笑道:“清平调这首诗的确绝妙,似七姑娘这样的妙人,亦当有佳作相伴,孝政不才,今日也愿意为姑娘作诗一首,略表仰慕之情。”
话刚说完,长孙孝政又长长看了看丘神绩这边,阴阴笑道:“丘兄高才,近几日丘兄的大作在洛阳城可是争相传颂、赞不绝口,今日不若也留下大作,也让我等日后说起,与有荣焉哪。”
长孙孝政十分了解丘神绩,他从来就没信过那首诗是丘神绩自己做的,如今逮到了一个当众报复的机会,他就不信丘神绩还能有准备,这样才可一雪当日之耻。
丘神绩冷哼一声,拱手道:“不敢与长孙公子争锋。”
“丘兄如此推辞,莫不是看不起在下?”
“丘兄,让小弟来说句公道话吧。”还不待丘神绩出声,长孙孝政身后的王献海便站了起来,“前几天那首脍炙人口的‘男儿何不带吴钩’,足以证明丘兄的豪气与诗才,我们都是真心仰慕,赞不绝口。当然了,坊间也有人说丘兄你沽名钓誉,这首词只是找人带笔,小弟是从来不信的。今日有缘相见,丘兄不如随便作上一首以正清白,下次若再有人非议丘兄,小弟定然替丘兄狠狠抽他大耳瓜子,哈哈,岂不美哉。”
王献海说得手舞足蹈,看着他表演,陆绩却也是笑了出来。
丘神绩也乐了,嘿然道:“你们将我军?嘿嘿,我也没什么清白好正的,不怕告诉你们,你们猜的没错,这诗我还真是找人代笔的,原本就是为了给老爷子图一乐呵,呶,这首大作的作者可不就坐在我对面嘛。”
陆绩愣了,他没想到丘神绩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长孙孝政、王献海、花七等人也愣了,他们也未曾想到丘神绩身边这个清秀的布衣青年竟然是那首诗的原作者,看起来倒是清秀俊朗,但竟能写出这么豪情万丈、嘲弄书生的豪作来。
第十九章 煮酒斗令()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花七,她浅浅一笑,朝陆绩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俏声道:“没想到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行事低调,如此精妙地诗词转手就可赠予他人,小女子实在佩服公子的胸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陆绩苦笑着摸了摸鼻梁,只得笑道:“公子不敢当,在下陆绩,一届平民而已。”
话罢,陆绩又狠狠白了丘神绩一眼,眼神里尽是埋怨,可丘神绩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摊手小声道:“我总不能真和他比诗吧,我要是不答应反倒露怯,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你整治他一番呢。”
陆绩低头一想,他说的倒也是在理,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真的会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长孙孝政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如他所料的是,丘神绩果然是草包一个、剽窃诗词,可出乎意料的是,丘神绩不仅大大方方承认了,而且真正的作者还就坐在他对面,今天本来想在诗词上好好抖抖威风的,可突然杀出了一只拦路虎,而且看样子这只拦路虎似乎不好对付。
就在长孙孝政犯难地时候,花七突然招手唤来了一个侍女,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侍女便捧着一瓶土罐酒回来了,花七轻启朱唇道:“陆公子,花七最佩服的就是有才学的人,今日一见,小女子不仅佩服公子的才学,更佩服公子的气度,这螃蟹酒是小女子亲手所酿,只剩此一瓶,是以蟹黄、蟹甲等佐以黄酒,清热解毒、口感爽利,今日赠予公子,聊表敬意。”
陆绩愕然,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个七姑娘在搞些什么鬼。
“慢着。”长孙孝政可忍不住了,今天已经栽了不少面子,现在才子的名头瞬间易主,他怎么能忍得住,调整了下情绪,缓缓开口道:“七姑娘的螃蟹酒仅此一瓶,委实珍贵,孝政也是爱酒之人,实在不忍心见此酒落入他人之手,便想向姑娘讨个薄面,不如大家行酒令,胜者分酒,当然,也不止我和陆兄,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可参与,如何?”
长孙孝政是咬着牙说出“有头有脸”这四个字的,同时狠狠刮了陆绩一眼,陆绩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百花坊明显就是一个高级娱乐会所,他的穿着打扮确实和这里其他人不符。
花七盈盈一笑,没有应承下来,而是问道:“陆公子觉得意下如何?”
陆绩被长孙孝政弄得有些恼火,略微思忖了片刻,淡然道:“也好,既然长孙公子盛意拳拳,在下就献丑了。”
花七见陆绩应允下来,便向长孙孝政点了点头,高声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这壶螃蟹酒就添作彩头好了,诸位公子尽可大展文采,吟诗行令皆可,每位公子尽可出题,答上者胜,答不上的出题者胜,这螃蟹性寒,我且为诸位公子温酒,胜者取上一觞,如何?”
“那如果一题有很多人答上来呢?”有人疑惑地问道。
花七轻轻拢了拢头发,笑盈盈道:“小女子不才,读过几本诗词,倘若众位公子不介意的话,就由小女子这个局外人做个仲裁,谁作的好谁就胜,若是日后传出去有什么异议的话,也全有小女子承担骂名如何?”
“甚好,甚好……”
花七见众人答应,便又唤来了身边的侍女,让她吩咐了几个龟公抬来了一座煮茶的小炉子,接着叫人敲开了密封的螃蟹酒,全部倒入了茶壶之中,升起小火慢慢煮了起来。
长孙孝政见众人答应,略一沉思,长长看了陆绩一眼道:“那就由我抛砖引玉,律令简单,就先从律令开始吧,我出一令‘雪在天上,不明不白;下到地上,明明白白;雪化为水,容易容易;水化为雪,难得难得’。”
话罢,长孙孝政笑意盈盈的看了陆绩一眼,这一题并不难,只是简单的四言八句,长孙孝政也只是想试一下陆绩的深浅。
陆绩并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长孙孝政身边的王献海抢道:“这题简单,我对‘墨在夜中,不明不白;写出字来,明明白白;墨变为字,容易容易;字变为墨,难得难得’。”
陆绩仔细咀嚼了一番,这王献海对的倒也规矩,算有几分急才,当然了,也不排除这是长孙孝政他们在私底下就玩过的行酒令。
长孙孝政笑着冲王献海一抱拳,摇头道:“恭喜王兄了,可惜可惜,看来无论如何,这第一杯螃蟹酒是与我无缘了。”
王献海连忙口称不敢,但却怎么也掩不住一脸的笑意。
丘神绩见对面的人已经对了上来,心中十分焦急,急忙催促道:“他们都对出来了,你想什么呢,能说就快说呀,宁滥勿缺,咱可丢不起这人。”
陆绩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令词简单,应该还有人能对出来,不要着急。”
相比丘神绩而言,秦怀玉就更像个实干家,他看陆绩不动声色,心下也是十分焦急,琢磨了半天,突然起身道:“坛在窑中,不明不白;拿将出来,明明白白;大坛装小,容易容易;小坛装大,难得难得。“
话罢,秦怀玉这才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陆绩暗自点头,秦怀玉虽是武将世家,但他不似丘神绩这般浑人,这首对的也算不错。
长孙孝政早就看到了秦怀玉,不过两人分数不同的圈子,倒是没什么交集,长孙孝政也知道,秦琼是开国武将中的核心人物,他也不想结下梁子,当下拍了拍巴掌,笑着赞道:“没想到秦小公爷不仅武艺了得,竟也有这般文采,可谓文武双全,真是了不得。”
“呸,恶心虚伪。“丘神绩低声啐了一口。
众人又喧闹了一阵,长孙孝政把目光移到了陆绩身上,笑道:“这么简单的令词,陆公子不来试试?”
陆绩一指楼下在茶炉上温着的酒壶,呵呵一笑道:“酒在壶中,不明不白;倒进杯里,明明白白;我要吃酒,容易容易;酒要吃我,难得难得……”
陆绩对的十分有意思,丘神绩等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可是长孙孝政咀嚼着这句话却十分不是滋味。
我要吃酒,容易容易,这是何等嚣张,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敏感的人总爱多想,显然,长孙孝政就是这么一个敏感的人。
花七也掩嘴笑了一阵,片刻后,这才嗔道:“陆公子好不客气,你都这样说了,小女子怎敢不给您一杯酒,不过其他两位公子的令词也不错,这题着实讨巧儿了,实在难判意境高下,只好给三位都温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