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明-第2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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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却正是方才王遂来时,杨宁让张彪叫过来的,他早就知道凭王遂等人,根本留不下章大郎,可东厂中人就不一样了,东厂与锦衣卫同属皇帝亲掌,而如今的情势,东厂却是凌驾于锦衣卫之上,并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权势比锦衣卫更大,地位也更高,若说东厂人员不经请旨便抓了违法乱纪的锦衣卫官员,那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东厂番子的“威名”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杨宁的这些随从一亮相,整个广场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见到了一群东厂番子,章大郎脸上的得意之色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变为一片惨白,本来他还想着只要脱离今日的境地,在北镇抚司镇抚黄锦的照应下,躲进北镇抚司衙门不出来,必要时再让自己的舅舅疏通疏通,这一劫兴许就能过去了,可东厂之人这一现身,他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自己这北镇抚司副千户虽然面对一般衙门的官员差役可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可碰到这些东厂番子,那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除非,这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
这时候,章大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但很快,这些东厂番子便浇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些东厂番子里领头的一个“档头”冷冷瞥了章大郎一眼,从鼻孔里出一声轻哼,淡淡道:“怎么,这京城里就数你们北镇抚司最大么,还反了你们这群王八蛋了!来呀,将这兔崽子拿下!”
果然不愧是东厂番子,这嚣张气势却比锦衣卫还胜三分,这还是因为杨宁在一旁看着,要是这些人单独办差,还不得嚣张到天上去!
上来两个东厂番子,将几乎瘫倒在地的章大郎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站在一旁的锦衣卫校尉们个个面色惨白,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那“档头”却不想放过他们,踱到他们面前,手指一个个轻点着道:“还有你们,今日有一个算一个,待会儿全都自己到东厂报到,听候处置,谁若是心存侥幸,嘿,你们知道后果!”说着,那“档头”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大白天的却让人不由心生寒战。
王遂和魏学增互相望望,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不由都识趣地没有作声。那“档头”却找上了魏学增,伸手一点他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魏学增一愣,脸上不由隐现怒气,虽说他不想招惹东厂人员,但这“档头”态度也太过轻蔑了些,他正要出声反驳,王遂在一旁急忙拉了拉他衣襟,在他耳边迅说了一句什么,魏学增脸上的怒气迅消失不见,并且顺从地对那“档头”点了点头,杨宁瞧得奇怪,却猜不到王遂对魏学增说了什么,让这一向倔性子的魏学增一下子没了脾气。
魏学增跨前一步,抱拳对场中众人扬声道:“各位,今日出了如此大事,诸位也都看到了,这俸禄放一事,今日却是不成了,大家都散了吧,领到的就领到了,没有领到的,改日朝廷自会有旨意!”
众衙门负责领取俸禄的主管官员差役此番虽然大多都没有领到“俸禄”,但却着实看了一场刺激人心的好戏,因此也都颇有些心满意足,至于那些心有怨言的,有东厂番子在此,他们谁又敢再多说一句话,因此都乖乖地散了去。很快,广场上便变得空荡荡的了,章大郎自有东厂几名番子押往了东厂大牢。
到这时,魏学增和王遂才看到了一直站立在一旁的杨宁,不由都是又惊又喜,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东厂番子来得如此之快,来了之后彷佛一开始就像知道内情似的二话不说便抓了章大郎。
二人急忙上前与杨宁见了礼,杨宁微微一笑,却是先问了王遂一句,“王大人,方才你冲魏大人说了句什么,怎么他一下便老实起来了,他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么?”
魏学增不由讪讪一笑,杨宁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在募捐赈灾中不畏权贵,敢打敢冲,性子倔强而执拗,着实给杨宁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遂与杨宁也算是熟稔了,哈哈一笑道:“回公公,下官其实就说了一句‘魏大人稍安勿躁’,莫非忘了东厂督公是何许人也了’,于是魏大人便老实下来了!”
“哈哈,原来如此!”杨宁恍然大悟,这王遂自是知道魏学增与自己走得近,方才有此一句提醒。
“老魏啊,你不是在户部任山东清吏司的郎中么,怎么跑到这储济仓来了?”杨宁又奇怪地问魏学增道,自从通过募捐赈灾之事两人熟悉之后,杨宁便开始称呼这魏学增为“老魏”。
魏学增脸上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恭谨回道:“回公公,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公公的举荐,蒙辅大人和新任户部尚书大人的抬爱,下官已经调离了山东清吏司郎中一职,但并没有被委派新的位置,而是被辅大人和尚书大人派了来负责此次抵俸之物的放。”
“哦,是这样!”杨宁沉吟道,募捐赈灾之后,他确实是向张居正举荐过魏学增,当时还和张居正谈过户部前任尚书、如今已调任南京工部尚书的张本直、以及前山东清吏司郎中王泮等人的贪墨问题,当时张居正立刻动用关系,将魏学增连升两级,任了山东清吏司郎中,当时是与张居正打算为日后调查张本直、王泮贪墨之事埋好伏笔,只是如今张本直、王泮等人的贪墨问题还没解决,这魏学增怎么就被张居正和新任户部尚书王国工挪作他用了呢!
心中存着这个疑问,但因为还当着一个王遂的面,却不好问,不过这王遂却也识趣,见东厂番子将魏学增留下,知道杨宁有话要对他说,因此立刻便向杨宁告辞、领着手下人离去了。
杨宁这才问到了张本直的事,魏学增回道:“公公有所不知,如今户部张本直、王泮等人的问题,其实已经查得非常清楚了,他们二人在黄河赈灾中贪墨银两数额巨大,证据确凿,辅大人已经准备对他们动手了,已经用不到卑职,正好又碰上这放胡椒苏木抵俸之事,辅大人和王尚书便派卑职过来了,却没想到碰到这章大郎捣乱,卑职这次将这差事办砸了,实在愧对辅大人和尚书大人,真是惭愧!更可惜那王崧王大人,很难得一个清吏,就这样命丧黄泉!”说着,魏学增不禁竟有些哽咽。
“今日之事不怪你,这一点本督公会向皇上和辅大人说明白的,放心就是!至于王崧,朝廷也定会厚葬于他的!”杨宁劝慰道,随即又道:“你先回去,将今日之事写一份详细的折子上奏,咱家现在就进宫,这事还不算完!”
“是!”魏学增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而杨宁也坐轿又回转去了皇宫,今日之事他得好好利用一下,让邱得用那老家伙好好“喝一壶”才对得起他。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引以为戒()
杨宁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在宫外却正好碰到邱得用。
“哟,这不是杨督公么,您老人家跑这乾清宫倒是挺勤的,这才半日不到,您又折回来了!”邱得用依旧是阴阳怪气地道,自从这老小子与冯保勾搭上以后,自觉腰杆子硬了许多,对杨宁的态度也强硬了许多。
看到邱得用这副不阴不阳的嘴脸,杨宁也懒得和他生气,心里暗道:“老家伙,你现在就可劲得瑟吧,回头总有你哭的时候。”
已经从邱得用旁边行了过去,杨宁突然又转回头来,对邱得用笑道:“邱公公,听说你有个外甥叫什么‘蟑螂’的在北镇抚司当差?”
邱得用神色一愣,随即恼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咱家外甥叫‘章大郎’,不叫‘蟑螂’!”
“哦,对,好像是叫章大郎,啧啧,不过真是可惜了!”话说了半句,杨宁摇了摇头,转身便进了宫门。
邱得用心里一突,涌上一阵不安的感觉。他的这个外甥他自己是知道的,以前可没少给他惹麻烦,更没少找他这个亲娘舅仗着太后近前红人儿的身份落下脸来四处“灭火”,如今听杨宁的意思,莫非这混小子又给他惹了什么祸端不成!
邱得用心里惊疑不定,待要问杨宁究竟,杨宁却已经拄着拐挪步进了乾清宫。
邱得用在原地呆愣片刻,最终神情一定,转头喊来一个小太监,在那小太监耳边低语几句,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随即飞快离去,看去向却是奔着司礼监值房去了。而邱得用则蹑手蹑脚进了乾清宫外殿。
“娘娘,皇上,事件的经过就是这样,方才奴才出宫回府恰好经过那里,因此对于整件事件的生看得清清楚楚,整件事情全都因那章大郎骄纵跋扈、无理取闹所造成,对于储济仓大使王崧的死,此人更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奴才未经请旨便抓了这北镇抚司的粮秣官,还请太后和皇上恕罪!”
李太后的俏脸早已是一片冰寒,闻言恨恨一拍案几道:“抓了这狗东西又算什么,依哀家之意,就是当场砍了他的狗头也不为过!当此朝廷艰难之际,为臣子者自当为朝廷社稷分忧,这章大郎竟然公然破坏朝廷‘以物抵俸’之举,更害死朝廷命官,当真是其心可诛,将其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太后一番话说得杀意凛凛,却不想暖阁外正竖着耳朵偷听的邱得用早已瘫软在地,脸上死灰一片,此时他终于是明白生了何事,他那一直姑息宠纵、惹祸捅娄子的亲外甥,这次却是给他“捅破了天”。
对于李太后的反应,杨宁不禁有些诧异,原来他还以为即便是章大郎闯下大祸,但顾着邱得用这个多年近前伺候的老奴才的面子,或许李太后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但如今听李太后的意思,根本不用自己煽风点火,这章大郎已是难逃一死!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邱得用只怕是要将自己恨死了,毕竟,此事自己正好赶上了,人是自己抓的,事情也是自己向李太后汇报的,若不是自己,邱得用必定会去求冯保将此事压下来,章大郎也会躲过一劫。
“咦,有些不对啊,这章大郎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粮秣官,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大闹储济仓,若说是因为此人没脑子,可他又如何做的上这北镇抚司油水最大的位子?莫非——,这事情背后另有人在煽风点火不成?若真是那样,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李太后皱着眉头道。
杨宁不由一阵无语,听李太后的意思,原来她是不知道这章大郎乃是邱得用的外甥,倒也是,若是自己有这么一个纨绔外甥,那绝对是不想让主子知道的,李太后因为冯邦宁的所做作为而对冯保大为不满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例子,邱得用自然也不想自己这个外甥的所作所为被李太后知道。
杨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章大郎与邱得用的关系告诉李太后和万历时,外面小太监进来禀报,司礼监冯保求见,杨宁心里一动,知道求情的来了。
李太后也是心中了然,冷笑一声道:“这冯保的耳朵倒是挺长啊!既然来了,那就宣他和邱得用一块儿进来吧!”
冯保一身御赐的内监蟒袍玉带朝服,手挽雪白的佛尘,再配上白净的面容和优雅的气度,缓缓步入,就连杨宁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小子确实是古今宦官里面少有的“风骚”之人,更兼此人在书画、琴艺方面的高深造诣,更成为太监里少有的多才多艺之人,回想当初自己多少还算是托庇于他的羽翼之下,如今却渐成势同水火的“政敌”,倒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呐,说起来,这事却也不能全怪冯保,终究是自己身为未来人没有多少甘居人下的意识罢了。
让冯保的脱俗气度一显,跟在他身后塌眉耷拉眼的邱得用显得却是十分的猥琐。
待二人行完礼,李太后便开门见山地冷冷道:“你们二人这个时候求见,不会是为了章大郎而来吧?”
“这个!”本来冯保已经从邱得用口里了解了个事情的大概,又知道杨宁早进了乾清宫,心里立刻觉出了不妙,但邱得用苦苦哀求的模样又让他不能不管,更何况现在正是他拉拢人心的时候。不过听李太后语气不善的这一句,他的心顿时又是一沉,替邱得用帮忙、帮章大郎求情的心思立刻便淡了下来。
李太后一句问话,不由让冯保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正为难间,身旁的邱得用却猛地扑倒在地,语带哽咽,连连对李太后磕头道:“娘娘,老奴那畜生外甥此番闯下大祸,都是老奴管教无方,老奴老奴也知道这畜生这次罪无可恕,但是但是还求娘娘看在、看在老奴多年尽心伺候的份、份上,格外开恩,老奴姐姐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了,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呐!”
说到最后,邱得用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头磕在地上更是砰砰作响,让人心颤,此时的他更是须皆散,看起来甚为可怜狼狈。
杨宁瞥眼间看到李太后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