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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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这番试探,没有任何铺垫,甚至没有一个台阶或是退路,实是险到了极处,因为李俶并不知道天子今日驾临庆王府,完全是临时起意,好在意图虽然被看穿,却没有引起猜忌,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这便是本朝与女帝朝的区别,同样的情况下,同是孙儿的李隆基,是断断不敢在祖母面前耍这种小心眼的,窥探天子心意,是臣子的大忌,爷孙也不会例外。
为此,他赌上了二十五年的宠信以及。
整个太子府的全部人口。
第一百零五章 宽容()
高力士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方才所有的对话,都在他的耳中,对此天子也是心知肚明,所谓心腹便是房事也是不避的。
从古至今,在位四十年的天子,屈指可数,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些牛鬼蛇神跳出来,开始谋划什么身后之事,只有他知道,当今天子身体之好,御得数女、打得马球,虽信道并不迷,从不碰那些虚玄的丸药,寿数只怕要让那些有心人失望了。
同样,他自己也到了寿数,根本不需要考虑下一代的问题,这份忠诚,只会牢牢在一人身上,旁人尽皆是敌,没有什么区别。
带着这股执念,他转身打算进府去,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需要提醒一声,该回宫了。
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高公,高公。”
高力士回头看着来人,他已经不矮了,对方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再加上一身精良的甲胄,有如一尊门神。
“大将军,出了何事?”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叉手向他行了一礼,急急地说道:“不好了,吐蕃人的使团,冲撞了太子鸾驾。”
“走,随我见驾。”
高力士心忖这事还真是不小,顾不得打扰天子的清静,赶紧带着他进了内堂,李隆基沉着脸听完他的讲述,神色一下子冷峻起来。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
“说是代他们王子为大兄奉祭。”陈玄礼的语气硬梆梆地,就像石子被砸进泥地里。
李隆基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吐蕃人的使团隔三岔五就会上长安城来,最近这些年犹甚,要求无非就是那几样,重订盟约什么的,自己不行了,就想用文字保住疆土,等到危机过去了,又当成废纸撕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义妹,他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后者自幼就被伯父中宗皇帝养在宫中,小小年纪奉诏出嫁,后来自已的父亲登了位,同样认为了义女,因为那时候正处于混乱期,朝廷需要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包括自己初掌朝政时,也是如此。
可谁都知道,那只是政治上的暂时妥协,吐蕃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侵袭,只有在失利时,才会以公主的名义请求朝廷休战,越到后头,言辞上越是谦卑,终于在十三年前,公主死在了居所,大唐的国力又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双方便撕掉了最后那一层面纱,呈不死不休之势。
这便撑不住了么?李隆基冷笑一声,问道:“太子是如何做的?”
高力士有些紧张看着陈玄礼,这个问题不好答,虽然现在太子的位置看着很牢固,可天子的心意,又岂是旁人能猜透的,万一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哪怕只是逆反心理,都足以致命。
“据前来报信的羽林军使所言,太子一面命人传信,一面让吐蕃使者诣礼部、鸿胪寺,只是今日各部主官均奉旨出了城,只怕他们会无功而返。”
陈玄礼老老实实答道,李隆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杨国忠还没出城么?”
高力士似乎很适应他那天马行空的思维,轻声细语地答道:“昨日、前日都在宅中大摆筵席,说是送别,今日只怕还有一场。”
“你呢?没接到帖子么。”
“老奴正说要这事呢,服侍大家进过晚膳,容老奴去露一面,可好?”
李隆基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你都应了,还问我做甚。”
“就一个时辰。”高力士涎着脸,凑近了说道。
“什么宴,要吃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高力士苦着拉下脸:“禁夜不能驰马,老奴脚程再快,一个来回也得费些功夫,总不好真就露一面吧。”
“行了,别装了,给你两个时辰,用不着赶得太急。”
李隆基做了一个拂袖的动作,像是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高力士如蒙大赦,很是配合地松了一口气:“老奴就知道陛下宽容,因此才先应了杨大夫,也是怕他再来宫里叨扰咱们。”
“不就是哭嘛,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蠢物的话,也亏得他气性好,一哭就是一个多时辰,都不带歇的,你说说看,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多眼泪?”李隆基是真不懂。
“不过是些小伎俩,大家要想看,老奴也能哭上这么久,就是事后眼睛辣得疼。”
李隆基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禁摇摇头:“他不走,李哥奴这病也不见好,朝廷上下多少事呢,没一个省心的。”
这话高力士就没法答了,同陈玄礼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后者一直在等着皇帝的答复,谁知道两个人却像聊家常一般,他万般无奈,却又没有法子。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都被你夸成宽容了,想不理也不成,罢了,原本还想着,试试他的性子,你呀,就是心太软。”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一番韬晦下来,连个正经主意都不敢拿,这样的性子,叫朕以后如何把这江山交与他?”
“太子仁孝,又未曾参与军机,不好说话也是有的。”高力士这下才算真得松了一口气。
皇帝希望儿子类已,做出一个储君应有的担当,可十五年的太子生涯,早就让李亨磨得没了脾气,哪还来的担当?
再说了,涉及两国交战这么复杂的关系,他敢担当么,高力士很清楚,这是一个僵局,只有皇帝开口才能解除的僵局。
李隆基神色凛然地做出了最后决定:“传诏,太子乃是代天送祭,冲撞太子车驾,等同谋刺,吐蕃人自副使以下皆斩,正使递送出京,不得稍有逗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护卫太子车驾的郎将罢职,降为军卒,这件事你们都不要去了,右羽林不是高仙芝在带着么,让他去,边将出身的有杀气,他在,就断断不会有这种事情。”
这是连着禁军都稍带着打了,高力士唯唯应下,赶紧出去叫人,以免再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第一百零六章 女冠()
玉真观地处辅兴坊西南隅,与金仙观遥遥相对,是长安城中一处极为特殊的去处。
说特殊是因为它是一处道观,而且还是一座女观。
李唐自栩传自李耳,真假估且不论,历朝历代对于道家还是很推崇的,犹其是本朝,从李隆基这个天子,到他的兄弟姊妹,再到民间百姓,纷纷以弘扬道法为时尚。
这两处道观,就是他的两个胞妹,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入道之所,自然是极尽奢华,比起一般的王府也不差,当初建造时,曾经引起了朝野的议论。
玉真公主入道之后,受赐道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师”,又于天宝年间加了“持盈”的尊号,故而一般被称为“持盈上师”。
玉真观不仅是个清修之所,还是一个热闹的去处,经常会有一些有才名之士受邀入内,以诗词相唱和,这样自然就不会少了酒宴,哪怕全都是素席,也是精致无比。
李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这位名义上的姑婆,与城里其他的人一样,都是耳闻其事,不过到如今,对方已经年逾六十了,自然不会再有多少花边消息。
事实上,就连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另一位主人公,有着诗佛之称的王十三郎,也已经离京而去。
王维,一个不朽的名字,远远超过了帝王、将相、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随他前来的除了太子府的护卫,还有宫里的几个内侍,天子御赐的那柄玉如意就放在一个托盘里,被一个内侍捧在手中,一行人来到观前的台阶下,其中一个内侍向他请示之后,上前去敲门。
没想到,开门的女冠告诉他们,持盈上师也就是玉真公主,早在一年前就外出游历去了,至于多久回来,没有人知道。
消息传回来,李俶看着那柄造型精致的玉如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公主虽然已经上疏自请去除了封号和食邑,可依然还是天子的胞妹和臣子,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不可能不通禀,那么问题来了,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送样东西,表达天子的友悌之情?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直接放下东西,让观里的人代为转交自然是个稳妥的法子,李俶下了马,亲手端过那个托盘,那是他的亲姑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宫人报到天子耳中,礼数多不怕,就怕不敬。
“在下不敢叨扰上师清修,只是天子亲口赐下的事物,不可轻忽,烦请观中有德之士,恭奉上师座下。”
“既如此,请施主稍待,贫道去延请上师弟子,前来领旨。”
很快,三重朱漆大门就被打开了,他将护卫留下,只带了几个宫人入内,就在供奉三清的主殿外站定,等着接引女冠所说的那位弟子。
站在高逾六阶的殿前,李俶这才发现,这里的高度,比起自家太子府还要高,放眼整个长安城,也许只比几处皇宫主殿矮吧,观内设施也是应有尽有,山水奇石、亭台廊桥、花团锦簇,观之美不胜收,难怪当年营造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这哪是什么修道之所,分明是高门后院。
“方外之人,有劳天使久候,恕罪。”
正感概间,一个极为悦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李俶回头一看,眼神立刻像凝固了一般,手上的托盘一抖,差点没落到地上。
走过来的是一个年青女冠,身着一袭青色道袍,手持一柄八宝拂尘,脚下穿着很普通的布鞋,高挑的身材隐在宽大的衣袍下,依然挡不住玲珑的曲线,这倒也罢了,以李俶的见识还不至于为一个女子动容,哪怕是个绝色。
在一头瀑布般的青丝下,是一张见之难忘的娇魇,有着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迵异于汉家女子的模样,肤白胜雪自不必说,凝脂般的小瑶鼻又直又挺,使得整个面部曲线极具立体感,更奇特的是,细长入梢的黛眉下,竟然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长安城中异族女子不算少,金发碧眼的胡姬也是寻常,可这里是什么地方?专供皇室和贵族女子修道的道观,里面光是本朝有封号的公主,就有四个之多,岂是寻常女子能进出之所?更何况还是天子胞妹的弟子。
“这位便是上师座下亲传弟子,施主的来意,请对她直言无妨。”那个接引的女冠打破了这种沉静。
李俶突然想起宫中的一个传闻,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看到了真容,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定定神,低下头神色恭敬地说道。
“侄儿见过小姑。”
“既入道,便再无尘缘,施主有什么旨意,便请宣读吧。”
“是。”李俶也不勉强,将托盘平举向前,仍是不敢抬头:“至尊口谕,着广平王俶,亲赐此物于持盈上师。”
“弟子代上师领受至尊之赐,天子万安。”
女冠将拂尘交与一旁的弟子,上前双手接住,没想到那盘子竟然丝毫不动,她不得不稍稍用力,如此这般两三次,对方才放了手。
“既已宣完,施主便请回吧。“她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愠色,也不等对方答话,便转身而去。
当李俶抬起头来时,只余了一个隐在众人当中的背影,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居然会在这里失了态,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女,可皇女就是皇女,她的父亲可是天子。
对于一个成年男子看到自己的反应,虫娘已经见怪不怪,那位自称侄儿的男子,比自己这个小姑还要大上许多,有些惊异是很正常的,要说什么非份之想?
她看着水里那张迵异于姐妹们的脸,自嘲地笑了笑,难怪父亲讨厌,连见都不想见,自己每次看到,也恨不能跳下去一了百了。
李唐有多少胡人血统,后世争议很大,但像这样一个完全就是异族女子模样的公主,只会成为上流人士口中的笑柄,也许一辈子就在这里了此残生?
虫娘拿着那柄玉如意,一时有些痴了。
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如意的?
第一百零七章 奇人()
“如意?”
“是的,只有一柄如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