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2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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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稷接过文书,看也不看地塞入怀中,牵下这些文书的本身就是担了干系的,对方与其说是怕事,不如说是想着自己好,他如何不知?
“我省得了,等成了亲,便会带着三娘离开京城。”
“也好,只是时间有些仓促,一切怕是要从简,委屈你们了。”封常清见他没有抵触情绪,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三娘不怪就成,这会子该起了吧,我能否去看看她?”
封常清正待点头,突然有下人来报,广平王妃的车驾到了后宅,求见府中主母以及,她的。。。。。。义妹!
翁婿二人不由得愕然以对。
自城中广渠门而出,通往东都洛阳的官道修得又宽又平,盖因很多时候,皇帝会经此出游,当然,这也是关中与中原联接的要道,平日里商旅不绝,热闹得紧,可如今却不同,一则是新年在即,行人轻易不会出远门,二则又直寒冬,这个时辰猫在家里才是正经,谁耐烦跑出来吹冷风?
高邈带着两个军士飞驰在这条通瞿大道上,四周连个人影都不见,让他心中没来由得有几分发毛,昨夜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种不好的感觉似乎如影随形,令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加鞭。
他们是天刚亮城门一开就上了路的,几十里路跑下来,差不多也到了该换马的时候,眼见着长安城已经看不到了,而再过上不久,就是出城后的第一座驿站,他们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些。
这趟差使,孙孝哲一眼就选中了他,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快,范阳那边接到消息越快,做出反应的时间就越多,否则等到朝廷的使者上了门才知晓一切,只怕立时就会乱起来。
因为除去安禄山和嫡长子安庆宗,就连安家主母康氏,也随着长子留质于京,此时的范阳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
三个人六匹马,到了官驿不作停留,只是补充草料和吃食,每隔三天睡上一觉,这是最快的跑法,怎么也得半个月到二十天才能抵达,高邈已经看到远处挑起的驿旗了,不由得精神一振,这是人的自然反应。
“前面就是驿馆,加把劲,吃口热汤歇个脚,今日怎么也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身上一轻,人一下子飞到了空中,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动作跌到硬梆梆的路面上。
马儿失蹄了?
不等他站起身,一把直刀架在了脖子上,刀子的主人握在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中,高邈目瞪口呆地惊叫出声。
“阿浩!”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想活()
田乾真一言不发看着这个昔日的同僚,虽然已经与他们经历了两仗,又主动露了行迹,此时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必回头,高邈也明白,后头的两个同伴肯定与自己一样,正当他打算问上一句时,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施施然地背着手,从田乾真的身后走出来。
“严先生,果然是你。”
“喔,谁猜出了是某在背后策划?”
严庄的表情要自然得多,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对方,拍拍田乾真的胳膊:“搜搜他的身上可有书信,拿绳子缚了。”
田乾真不敢怠慢,先是解下他腰间的长刀,然后捆住了双手,在他怀里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封书信,反手递与严庄。
“阿浩,严先生,郡王待尔等不薄啊,为何要行此背逆之事?”
对他的话,严庄嗤之以鼻:“大唐待他如何,他还不是心怀异志?”
高邈顿时语塞。
尼玛,当初是谁不遗余力地鼓动郡王早做准备的?趁着严庄在看那封书信,他偷眼瞧了瞧身后,只见自己的两个同伴全都倒在地上,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正从其中一人身上拔出刀子,而那人的身形,让他一下子醒觉过来。
“你。。。。。。你是南八?”
南霁云提着滴血的长刀走过来,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看着他,高邈的双腿顿时一软,一旁的田乾真扶了他一把,对前者说道。
“且慢动手,严先生还有话要问他。”
南霁云一声不吭地走到一旁,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严庄一目十行地将书信看完,依然背着手问道:“方才某问是谁猜出的,你怎得不答?”
“是,郡王本人。”
“他还未死么?”
高邈心神电转,急急地答道:“伤重昏迷直至天明方醒。”
严庄转头看着南霁云,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可能,那一刀断了他的心脉,纵有神医在世,也绝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才合理,否则你怎会如此疲于奔命,除了你们,孙孝哲可还派出了其他人手?”
高邈心知瞒他不过,老老实实答道:“只有我等三人。”
“为何会是老九?”
“这。。。。。。”高邈想了想说道:“郡王临去前,只有吉中丞一人在榻前,我等进去时,他已经殁了,这封书信便是出自吉中丞之手,里面说了些什么,某实是不知啊。”
“吉温?”严庄捻着颌下胡须沉吟了一会儿:“有意思,有意思。”
高邈怕他下死手,急急地说道:“某只知道这么多,全都说了,先生不信,可去打探一二,便知某所言非虚。”
“虽然你撒了个谎,不过某不在意,他早死一日晚死一日都无关大局,你呢,想死想活。”
高邈眼见有门,忙不迭地点头。
“只要不死,先生让某做什么都成。”
“无须你做什么,回去替某带个话给吉老七,不要妄想遣人送信回范阳,就算侥幸过得了这一关,前面还有无数的人在等着,安安心心呆在京城,听候天子的处置,便是他等的福份。”
高邈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里头的意思太明显了,简直是呼之欲出。
“怎么,不愿活?”
“某愿意,一定将话带到。”
严庄示意了一下,田乾真马上上前一刀割断了绳子,获得自由的高邈仿佛不敢相信,一边倒退着去寻自己的马匹,一边盯着几个人的动作,特别是木头一般的南霁云,似乎生怕他一言不合就会下手。
只不过,直到他爬上马匹,慌慌张张地打马离去,对方都没有任何动作,高邈的头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去擦拭,只是死命地催打胯下的马儿,他要活着回到京城,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带到安府。
“吉老七一定会再派人送信去范阳的。”田乾真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地说道。
“自然,而且不会只有一路,也不会再让咱们轻易截住。”
严庄出人意料地点点头,田乾真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为何要放过他?”
“安禄山想让老九继位,你认为二郎会甘心么?”
老二安庆绪是康氏所出,按汉人的宗法,与安庆宗一样都是嫡子,眼下他的长兄死了,天生就是最有力的继承者,可安禄山最喜爱的是九郎安庆恩,这个事实在范阳无人不知,何况曾是他押衙的田乾真。
“你想让他们内乱?”
“范阳这会子起兵作反,于五郎有何益处?他的力量太小了,与其让他人得利,不如迟上几年,最好乱子大到无法收拾,才能一举竞全功。”
田乾真听得似懂非懂,一旁的南霁云却冷冷地哼了一声,给了严庄一个鄙视的眼神。
宣平坊封府后宅,崔婉清身着一袭大装,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入大堂,一早等候在堂中的郑氏与长媳以及封寒月一齐上前,同她见礼。
“王妃。”
“郡夫人。”崔婉清先是与郑氏回了一礼,然后打量了一下二女。
郑氏马上向她介绍,崔婉清笑着地同她们各自招呼了一声,然后将带来的礼物不由分说地送到二女的手上,这份热情让几个女人全都心里打起了鼓,因为前些日子太子府想要求娶的风波,还让她们心有余悸。
毕竟她是太子长子的正妻呢。
崔婉清看出了她们的不自在,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此次冒昧登门,家夫并不知晓,是家母言及新近收了一位义妹,让我前来认个门,日后少不得还要走动的。”
真假估且不论,至少对方这个态度,让郑氏放心不少,左右赐封的诏书就摆在堂中,总不好天子的话也能收回吧。
几个女人在堂上聊着毫无深度的话题,郑氏发现,这位王妃似乎当真对封寒月这个义妹情有独衷,话里话外都在绕着她转,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崔婉清瞅了个空子,笑着说道:“听闻妹妹就要成亲,想必在准备嫁妆,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一观?”
封寒月面薄,立时便红了脸,郑氏心知这才是她进府的真正目地,拦是拦不住的,拍拍自家女儿的手说道。
“难得王妃有兴致,你们姐妹就去吧,我同你嫂嫂正好去厨房看看,今日可不许走了。”
“郡夫人不说,我还不好意思提呢。”
崔婉清笑吟吟地站起身,拖起封寒月的手,随她走出去,从背影看还真有几分姐妹的模样。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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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婉清看来,这位封府三娘子的闺房完全可以用土气来形容,不要说与名门闺秀相比,就连城里的小家碧玉也远远不如,里面的摆设既不雅致也毫无文化气息,墙面上镶着很多饰品,一多半都是猎物的身体,这种东西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孩的房中,等到那只黑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之后,更是让她无语了。
“阿狸,这是王妃,来同她打个招呼。”
少女拍拍它的脑袋,黑豹睁着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嘴里发出“唔唔”的低吼,崔婉清一点也没看出来它的友好,双腿止不住地打着颤。
“阿狸是我同五郎从小养大的,它不会乱咬人。”
或许是那句五郎让崔婉清鼓起了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手想去够它的头,又不敢。
对方害怕的样子,让封寒月起了一丝顽皮的心,就在崔婉清鼓起勇气再次伸出手时,她一把揪住黑豹的颈毛,吃痛之下,阿狸突然仰起头,伸出猩红的舌头,一口舔在崔婉清的手背上,那种滑腻的感觉如同碰到一条毒蛇,让她跳着脚惊叫失声。
“啊”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黑豹有些不适,它猛然挣脱了封寒月的手,绕过她去追崔婉清,后者吓得连跑带跳,偏偏身上的大装又碍事,怎么也跑不快,看上去就像是她故意在逗豹子,一人一豹就这么围着封寒月打转,少女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的意思,因为很明显,如果阿狸真想扑倒她,早就成功了,它不过是依主人的意思,在逗着玩呢。
长这么大,崔婉清一直就被灌输要优雅有致,何曾这么狼狈过,几圈跑下来,她总算明白过来,不禁抓住少女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挡在面前,同时在耳边恨恨地说道。
“你也欺负我。”
“阿狸,别闹了。”封寒月的话,让豹子一下子收住了动作,乖巧地趴在她的脚下,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崔婉清的面上满是羡慕之色,因为她看到了这个女孩身上那种,自己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事物,那就是。
自在。
出身五姓高门,母亲还是京城中最为得宠的外命妇,她自幼也是被家人当作心尖儿养大的,可家里的那种教育、门风注定了不可能有那种开怀大笑的一刻,行不露脚、笑不露齿、甚至连走动间隔都是严格限制的,哪一个见了不称一声好教养?等到了出阁时,因为聘的是太子府上的长子,又增加了许多新的礼仪和规范,冲得就是未来的大唐国母去的,方才的那一刻,或许就是她最为失仪的时候,可却让崔婉清觉得,既刺激又痛快。
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哪有这一刻来得爽利,崔婉清扶着少女的肩膀,学她一样径直坐到了地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你当真有福。”
封寒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客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挽救了她命运的恩人,之女。
“王妃,对不住,我一时。。。。。。”
“你一时不忿,便将气撒到了我这个太子府长媳的身上,我省得,上回那件事,差点断送了你的姻缘,其实你做得不错,事情虽然是倓老三提出的,可却是我那好夫君的首尾,你恨我也是应当。”
封寒月一愣,她真没往那上面想,只听得崔婉清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你与我母亲根本就不曾见过面,她只是应了你家郎君所请,助他完成一个心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