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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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宣阳坊,高府的偏院已经乱成了一团,主房的门口,封娘子郑氏将高仙芝的娘子送走,一转身,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默不作声地倚着廊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过来。”她一招手,封寒月便飞快地跑过来,几乎是飞扑进她的怀里。
“娘。”
“别怕,孩子。”郑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事情没有到那一步,你爹在前面顶着呢。”
“我不怕。”封寒月的眼中闪着凛然的光:“应不应,我都不会嫁给旁人。”
郑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学那些规矩了吧,女人生得好,老天就会降她的福份,所谓红颜薄命,都怪我,这些年在安西,太过惯着你了,让你以为,无论闯下什么样的祸事,都有人会收拾,可这是京城,你爹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可我已经有人家了呀。”
“没有过定,谁会当你有人家了,原想着两家情份不浅,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哪知道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呢,那个建宁王,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明明府里有王妃的,还要来这么一出,别说你了,我都舍不得,高门里全都是龌蹉事,你的性子,怎么呆得下去。”
“那,我明日就嫁进刘家。”
女儿的话,让她又好笑又心酸,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谩说现在做不得,就是做得,也是不可能做的。
封寒月何尝不知道,这只能是气话,可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那是太子的府上,说不定还是天子授意的,父亲怎么可能推托得掉?
“我走,离开长安城,让他们找不着,是不是就能推掉了?”
“这么做,你爹怎么办?奔则为妾,刘家又会如何看你,就算五郎不在意,仍然待你好,你自己呢,心里总会矮上一截,傻孩子啊。”
“娘,那我该怎么办?”
郑氏哪里有法子,可是她一想到那个少年郎,便莫名地生出一丝希望,那是一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男子,这一回会是例外吗?
高府的中堂上,封常清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内侍装束的男子,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毫无生气,细看还有一丝冷意。
“封中丞,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咱家能讨到这个差事,一定会照应令爱,你也不想她在那深宅后院里,日后没个说话的人吧。”
“封某不知,大铛为何会有此行,小女年幼,长相你看我就知道了,德容言工样样疏失,莫说王府了,寻常人家都未必瞧得上,只怕要让你失望。”
程元振“嗤”得一声笑出了声,言语又快又疾。
“明人不说暗话,这是皇家婚聘,你当盲婚哑嫁呢?你这话,往轻里说是婉拒,往重里,那就是欺君,旁的不说,东市口,见过令爱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还敢说长相随你?”
见他依然沉着个脸,程元振又接着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咱家也同你说句实话,这一趟,虽说自太子府上来,可旨意是打宫里出来的,不错,你是有边功,大家现在或许不会把你怎么样,可过后呢?须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个聪明人,用不着咱家说得太直白吧。”
如此明晃晃的威胁之语,让封常清一下子抬起头来,只一瞬间,又低下去。
程元振本来见他面色不善,还有些气恼,见他突然低了头,以为说动了,赶紧趁热打铁。
“你也不要打量着,过了府只是个嫔,咱家同你透个底吧,建宁王妃身子弱,多年未有生育,只怕不是长久之相,令爱过了门,只需生下个一男半女,等日后必有遂心的一天,到时候,咱家还要她多照应呢,说句不敬的话,日后太子继承大宝,这二字王变一字王,她可就是响当当的亲王妃了,你到处打听打听去,哪一家的王妃不是出自高门,这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咱家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封常清闭上眼睛,用一种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无比清晰地说道。
“小女顽劣,不堪材配,还请大铛将封某的话,带与太子殿下。”
“你!”
程元振万万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此人还是油盐不进,他气得站起身,想了想,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换上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好,中丞的话,咱家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带到,告辞了。”
直到人消失在堂外,封常清都没有起身,做出一个送客的动作,程元振冷哼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阴森森的寒光,就连高仙芝等人迎面与他打招呼,也丝毫不加理会,后者的双手刚刚搭起,人已经一阵风似地走了过去。
看着中堂之上,如石像般坐在那里的封常清,高仙芝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九十三章 危机(五)()
长安城西的待贤坊,在武朝之前,原为各州朝集使的宅邸,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驻京办。
后来由于种种变故,这些宅邸慢慢地荒废了,开元中,由朝廷统一将其出售,价格上自然会便宜许多,饶是如此,也不是普通百姓,甚至是一般官员能负担得起的。
大理司直元载就住在这一带,此时,以他的官俸,别说买了,就连租都有些吃力,好在妻子还有些积蓄,一时间倒也不至于太过窘迫。
回到家中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堂上同妻子述着话。
王蕴秀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份热情,也不于于让人误会,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这是从生下来就受到的良好教育,所养成的,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她的父亲,叫王忠嗣。
“家夫回来了,你们谈吧,我失陪了。”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夫君的身影,赶紧起身,蹲身行了一礼。
“嫂嫂请便。”
刘单不敢看她,起身执手回了一礼,待她走入后堂,方才转过身,迎向刚刚走上大堂的元载。
“公辅兄。”
“仁甫,你是何时到京的?”元载惊喜不已,上前把臂细看了一眼:“观你这气色,定不只一日了吧。”
刘单失笑着摇摇头:“多日不见,你还是喜欢这般装神弄鬼,某却不信,你在京中,会没有听闻。”
“哈哈,也就刚刚听说,恭喜啊,两个月吏部发出的第一封告身,就落到了你的身上,某有些不敢信,却不得不信。”
两人在堂上相对而坐,当中是一张矮几,早有下人奉上些干果、乳酪、酒水等物,茶这种事物,还不曾成为普遍的待客之物,就连做法都与后世大相径庭。
身为主人,元载一边为他斟酒,一边在心里暗暗思量着他的来意。
“请。”
心里再急,礼数还是要讲的,刘单拿起盅子,与他饮下一杯,慢慢地开口。
“实不相瞒,某是三日前到的京,一来就被召入宫中,陛下缘何会有此意,到现在还如坠云里,正要来寻吾兄解惑。”
元载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拿起酒壶,为他倒上。
“想不到你刘仁甫,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什么缘由你不知道吗?人都说子凭父荫,你这是父凭子贵,羡煞旁人呀。”
刘单被他一口揭破,也不着恼,这么说本就存着试探之意,若是连这等消息都打探不出,那今日就权当是来访故友了。
“什么时候,大理司直,干着探子的活了。”
“多事之秋,不得不竖起双耳,谁又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呢?”
刘单哈哈一笑,心知火候已到。
“兄与东宫,可有相熟之人?”
“那就要看,仁甫此来,是为了自己,还是旁人了。”元载拿着酒盅在手上转着,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说起来,他并不是东宫属官,能与东宫走得近,还要多亏了妻子这层关系,要知道,王忠嗣,曾是太子的玩伴,两人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
“为自己怎么说,为旁人又怎么说?”
“若是仁甫是为自己,太子对你,赞赏有加,该如何做,你很清楚,若是为旁人,某只能说,水到渠成,明白么?”
刘单一愣:“此事再无转寰余地?”
“原来是为这事,不妨同你说句实话,回府之前,太子已经遣人去高府了,事情顺利则罢,若是那位心存疑惑,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这不光是太子的意思,天子也是点了头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顿时失了神,元载诧异地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又非你的首尾,你这是做甚?”
刘单叹了口气:“不瞒元兄,犬子与封府娘子,早就有了婚姻之约。”
“啊!”元载吃惊得杯子都差点掉了。
“你家大郎已然成亲,想必是五郎,可他不是得了天子的青眼,有意招为驸马么?”
“事情奇就奇在这里,两个小儿,情同意合,如今却要生生被拆散,哪有这般巧的?”
元载有些无语:“一个将要娶公主,一个成为王妃,多少人家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竟在这里发愁,小儿女那点事,有什么打紧的,你刘府又不是五姓七门、关陇权贵,成为天子亲家,旁的不说,交好太子,于你的仕途,还是多有助力的,这个帐,可要算仔细了,莫要因小失大。”
听着他的劝说,刘单默默地将盅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一股灼烧感涌上了喉头,熏得面上燥热难当。
高府之中,高仙芝也置办了一桌酒,与封常清对炊,作陪的只有岑参一人,几个小的全都被赶出了中堂,以免他们口风不严,被人利用。
“封二,你这性子啊,太执拗了,做你的上官,若不是好脾气,气都要气死,如今你成了一镇之主,在安西倒也罢了,京城是个什么地方,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等着你这位天子红人犯错呢,你倒好,连一点余地都不留,把太子得罪狠了,日后怎么办?”
封常清摇摇头:“某不这么做,太子如何且是两说,后院便会先起火,若是,五郎带着三娘一走了之,那才是大祸临头呢。”
高仙芝与岑参俱是一愣。
“不会吧,他爹还在府中呢。”
“他那个性子,刘仁甫哪里压得住,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扔在安西数载了。”
“你能拒得了太子,可刘府能拒了天子之意吗?”
封常清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死局,结果很可能由不得他,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但是自己的这一步,他必须要迈出去,因为只有让刘稷看到自己的决心,后者才不会铤而走险,事情太大了,这一回,他是真得无能为力。
只能希望,从战事发生以来的好运气,在这个小子的身上还能继续,对方所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似乎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信心,那就是。
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刘五郎!
第九十四章 危机(六)()
城外的军营里,严庄也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奇迹的缔造者。
着急上火没有用,刘稷的面色慢慢平复下来,冲着二人一拱手。
“脑子有些乱,见笑,严先生,请费心,为我解惑。”
严庄沉吟着说道:“如某所料不错,两桩实为一桩事,关口就是,天子这么做,为什么?”
“若是天子有意下降公主,你的事情就必然瞒不过,知晓这桩婚事的人,也必然知道两家相隔万里,只是口头之约,天子不会在意你二人的真实情感,他只会做出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收你为婿,得一猛将留给后者,恰巧太子府与你起了冲突,以封府之女为王嫔,又化解了这场恩怨,岂非两全其美?”
严庄的话,让他豁然开朗,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政治目地,自己的形象本就是个放荡子,谁又会认为二人之间,有着真挚的情谊,实际上,在看到真人之前,他的确在抗拒这桩婚事,李隆基或许认为,这是一番好意,让两个人都有了不错的归属?不得不说,这是极有可能的。
想通了这一点,刘稷没有那么焦急了,想起面君时的情形,心里一动。
“若是我径直求见,向天子面呈实情,能否让他收回心意?”
他心里连故事都编好了,那叫一个曲折离奇,最好见的时候,那位贵妃也在,一定能感动得对方珠泪琏琏,成为自己的助力。
“不可。”没想到,严庄一口就给否了。
“为何?”
严庄思索着说道:“你是否打量着,上次陛见,你以真性情打动了天子,这次再来上一回,天子为你的言辞所动,或许就成全了一对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