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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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嫩无比。
一小片羊肉下肚,虫娘闭上眼睛体会着那种爽利的感觉,觉得浑身暖融融地,不由得轻呼了一口气。
李腾空呆呆地看着她,似有所感地说了一句。
“真不知,何等男子,才得享你?”
虫娘一怔,眼前这些出自皇家宫苑的鲜嫩羊肉,似乎变成了自己。
摆在餐盘里,供人品鉴和评判。
宣阳坊高府,直至华灯初上,夜禁声起,坊丁们敲着梆子,到处提醒小心火烛,刘稷才扶着已经有些醉态的封常清回到了府中。
无论是高府的两个郎君、封浩还是寄居府中的刘单、岑参等客人,无不是翘首以盼,只因这一趟宴饮,来得实在太过蹊跷,他们如何能安心。
等到下了虢国夫人特地准备的车驾,踏入府门的一刻,封常清一直紧闭的眼睛突然间张开了,脚步也变得稳重起来。
“为父无事,同你母亲说一声,让她莫要挂念。”
简单打发掉几个年青人,他立刻带着刘单等人去了厢房,就连高府特地备下的汤水都不曾喝上一口。
“那虢国夫人如何说?”一进门,刘单便开口问道。
封常清示意了一下,跟在后头的刘稷会意地将门带上,他背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突然停下来,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虢国夫人没怎么现身,只略坐了坐便出去了,与某家谈话的是杨大夫。”
“他?”刘单与岑参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里的惊诧。
因为京城谁人不知,这位是板上钉钉的继相人选,他能与一个边帅谈什么?还用得着说嘛。
不料,封常清仿佛猜出了他们的想法,摆摆手说道。
“杨大夫是何用意暂且不表,他为何会说,天子有意”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仿佛不可思议一般地摇摇头。
“有意令封某为相?”
“啊!”
此言一出,不只是刘单、岑参二人,就连刘稷都惊得呆在了那里。
这历史的偏差,也太大了些吧。
第八十九章 危机(一)()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给了刘稷极大的震撼,再多上一宗,又算得什么。
杨玉瑶此人他是知道的,后世的华夏某博物院还存有一张她的画像,叫虢国夫人游春图,当然了,画得像不像,他没有什么心情评价,不过对方那种嚣张的气焰,画得维妙维肖,隔了上千年都能感觉得到。
尽管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两次关系,刘稷对这个女人,依然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感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什么样的仇恨,会让她咬牙切齿想地让亲生儿子去死?刘稷根本不敢去问其中的理由。
自然,也没有决定究竟去不去做。
带着这种怪异的心思,回到府中,突然又听到这么个消息,脑子顿时就不好使了。
右相之位啊,对于此刻的大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前任在这上面呆了近二十年,他在病重之时,就已经为人虎视耽耽,视为囊中之物,长安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怎么一转眼,就来了这么一出?
封常清不敢信,要说封王还有几分希望,因为毕竟有一份大功摆在那里,御前虽然说得谦虚,私底下未尝没有动过心,可相国?他连想都没想过,那隔得也太远了。
刘单等人更是不敢信,那简直是堪比年度最佳逸闻的笑话,要知道,仅仅几个月前,封常清只是一个安西行军司马、知留后事。
比这更为惊悚的则是,话居然是从杨国忠的嘴里说出来,当地就吓得他几乎真醉了过去,而回到高府,又立刻被吓醒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在权贵满地走、高官不如狗的京城,任何的反常都足以致命,不光是自己的命,还有家人的。
于是,当封常清将事情和盘托出时,房间里只剰了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在极速地转动着大脑,尤其是岑参,做为内定的节度幕僚,别人可以沉默,他却是不能不答。
“杨大夫说此话时,可有他人在侧?”岑参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刘稷暗自在心里给打了六分,中规中矩,还有一分是友情。
“京兆府鲜于令尹当是听见了。”封常清略想了想答道。
“鲜于仲通?”岑参毕竟在京城呆了不短的日子,认得这位新贵,他可说是杨国忠的代言人,为其前后奔走,不遗余力。
“此话当是试探无疑,可他们为何要试探中丞?”
岑参问出的第二个问题,刘稷认为可以打七分,快要接近目标了。
“说不通啊,右相之位,自李相国把持之后,就从未拔擢于边将,李相故去一月有余,相位悬而未决,在京城引发了诸多猜疑,有说杨大夫失去圣宠,天子有易位之意,有说东平郡王暗中角力,欲自边关入相者,自从吐蕃战报入京,陈相主持会盟事宜,他即将升任的传言,又渐渐甚嚣尘上,后来,你们三位节帅入京,关于哥舒大夫封王晋相的消息,便不径而走,京城甚至有人为些开出盘口,下注者众。”
岑参将他得到的消息一一说出,加上杨国忠,竞争者多达四人,每一个都比封常清老资格,更有实力,看上去,后者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可问题是,这不是后世的竞选,支持者多者胜,大唐的掌舵者,只能由天子圣心独裁,别人不知道,刘稷却很清楚,当日的召见,封常清给天子的印象极好,以那位不拘一格的想法,真要点出他来,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李隆基,与他的前辈李世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从不遵从规则。
从他的经历来分析,无论是杀三子、抢儿媳妇还是后位空悬三十多年、包括重用李林甫、宠信安禄山二十年不动摇,都说明他是一个极有主见之人,厌恶任何束缚,喜欢让那些窥探之人跌破眼镜,并以此获得满足感。
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帝中,有荒淫无耻者,什么女人都要抢,也有一夫一妻者,厮守白头,从不他顾,可能把日子过成小夫妻的,李隆基可谓无出其右,他和杨玉环,时常吵吵闹闹,后者两次被赶出宫,又被劝回,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冷遇,反而宠信一次比一次深,这不就是民间的夫妻日常吗?
这样的人,以寻常的思维去猜测,只怕会南辕北辙、谬以千里,杨国忠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因为没有必要,站在他的立场,竞争者越少,对付起来就越轻松,平白无故多竖一个敌人?不是智者所为,杨国忠虽然蠢,但他的身边一定会有人指点,这么做的目地是为什么呢?
从结果来看,这些或许都是障眼法,最终还是杨国忠如愿以偿,可刘稷不敢下这种定论,因为历史的走向已经改变,以李隆基的性子,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决定都不奇怪。
假如真要推论,只有一点能做为依据,那就是哪一种能让他放心。
凭心而论,李林甫相国二十年,大唐呈现出一种繁荣的盛世,这也是李隆基始终没想动他的原因,如今大敌被灭,盛世已趋极致,做为一个年近七十的君王,自然想的是,如何将这一局面保持下去,做到有始有终,循着这个思路,刘稷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轮廓。
那就是要从朝局的平衡入手,古人最讲究阴阳调和的制衡之术,小到生理,大到朝局,无不是如此。
左相陈希烈性子温和,没有什么廉耻和风骨,就连安禄山的臣子都做得,这样的人,是不足以制衡朝局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被杨国忠所不容,上任之后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踢开,因此,他绝不可能升上右相,这个人可以第一时间排除。
剰下的人里头,安禄山和哥舒翰的情形相似,无论选哪一个,都会招致对方的不满,为了让他们二人和和气气地坐下来,李隆基曾经煞费苦心过,可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拥有后世历史知识的刘稷在暗中分析的同时,屋子里的三个人也在激烈地讨论着,他们的目光决定了局限性,自然不可能从发生过的历史去推断,于是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都不足为奇。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的时候,高仙芝匆匆忙忙赶回来,连身上的衣甲都没来得及换,就让人带到了厢房,一进去,更是马上将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房里的众人都吃惊不已,因为高仙芝的脸上带着一种深刻的凝重,根本不是来庆祝与老友的重逢。
他走得极快,越过刘稷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来到了封常清和刘单的面前,向这两个曾经的部下,脱口问道。
“你们两家的亲事,过了明面没有?”
第九十章 危机(二)()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离着大约五里左右,是一处军营,营中人马俱是自吐蕃返来的大唐将士,其中约有千人为封常清的安西镇节度牙兵。
封常清的押衙叫尔朱谋,尔朱这个姓氏出自羯胡,在两百年前的南北朝时代,曾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影响了从北齐、北周到隋、唐数代人。
到如今,经过上达百年的汉化,与差点统一天下的鲜卑人一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此时的他,从面相到习俗,比汉人还要汉人,哪还有半分胡人的影子。
做为节度使的亲兵,这千把人自然是镇中主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投入战场的,平时也是待遇丰厚,然而对于战技的要求,要远远大于寻常镇兵,哪怕是在这京城繁华之所,都没有一丝懈待。
当然了,再怎么勤于操练也总会有休沐的一刻,更何况本就是一趟优差,隔上四、五日,让军士们放松一下,三五成群地去城里转上一回,只要不惹出祸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营中的另一部兵马,传说中节帅东床的嫡系,却静悄悄地毫无动静,不过一队五十人,占着不大点的地方,又不怎么闹腾,自然毫不起眼,就连营中惯常的休沐,似乎都从来没有过,他的心里有些好奇,那位刘果毅是如何带的兵,比节帅的亲兵还要严整。
“老谋,休沐都不出营,不愧是军中典范啊。”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声音大大咧咧地在身后响起,他先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再回过头去。
“许棒子,怎得,又来换防?”
许光景并不喜欢人家这么叫,不过他也不着恼,笑嘻嘻地走上前,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城里逛烦了,出来透透气,顺便让弟兄们动动手脚,不瞒你说,见天的大鱼大肉,酒当水喝,牙都要腻倒了,你看,这肚子,尽是油。”
尔朱谋踢了他一脚:“滚,就知道气某。”
许光景报了仇,哈哈一笑,带着一帮军士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家的营地,尔朱谋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他们营里一千多号人,城里哪住得开,节帅自已还没府邸呢。
隔上十日换一次防是一早就定下的,因此,当许光景等人入营时,留守的陈金和几个队副,一早就在迎候了,看到他们的到来,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高兴,毕竟,那是国都,天子脚下,谁不想见识见识。
许光景甩开欢呼雀跃的军士们,将陈金拉到一旁。
“那两个老小子可还安生?”
“还成,姓田的汉子有些烦燥,姓严的倒还踏实,两人经常在一块儿下棋,不怎么出来走动。”
许光景点点头,向他交待了一下进城后的注意事项,不要生事等等,最后提醒一句。
“戍主行事,有自己的考虑,你们要多留个心眼,为他把好后路。”
“某省得。”
陈金冲他一抱拳,郑重地应道。
因为不知道会待上多久,军营里自然不是那种临时搭建的帐篷,而是由朝廷很早就规划出的一整片永久性建筑,他们不过五十人,只占据了极小的一部分,为数不到十间的木屋。
与那些七、八人睡在一个大炕上的普通营房相比,严庄和田乾真两个人,住得要宽敞许多,同样的面积,至少二人可以不必对着满屋的脚丫子味。
当然了,做为阶下囚,能做的事情,只能是聊聊天、发发呆或是下下棋,对此,严庄似乎还能随遇而安。
今日,两人又在对奕,严庄在一个空位上落子,逼他去应,然后拔除一子,轮到了田乾真时,找遍全盘,都没有一个够份量的劫材,掻耳挠脑半晌,终是沮丧地扔下棋子。
“某输了。”
“乾真,你这棋路太过直接,猛则猛矣,失之轻巧,只要适应了,便能找出应对之法,破解不难。”
严庄将黑子和白子分成两堆,再一一归拢,将黑子拨到田乾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