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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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高门,什么节度,都不如这一刻,让她富有成就感。
在她的边上,跪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的动作,这付画面从她懂事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哪怕一路从草屋搬到大宅子,依然如故。
少女的身上穿着一袭暗花锦缎布袄,收身束腰,除了领口是右衽,全都是胡服的样式,可是她的眼中,母亲身上不但穿着的粗布衣衫,就连这布也都是自己织就的,她不禁怔怔地看着,眼圈发红。
“傻孩子。”郑氏瞅见她的目光,哪里还知道,将已经织就的布匹卷起放在一旁,拿起一块手帕先是为她擦了擦,又在手上蹭了蹭。
“娘。”少女忍不住扑进她的怀中,哽咽出声。
郑氏叹了口气,摸着女儿柔顺的发丝,轻声细语地说道:“娘穿自已织的衣物,舒服,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么?”
“我知道,他回来了,你的心很乱,这是一辈子的事,衣服舒不舒服只有穿上身才知道,男人可不可靠,过了日子才明白,五郎自幼便与你相识,在你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可是在他的眼里,却非是只有你一个,如果你的心里过不去,日子就会很难熬,若是那样,娘就是拼却了一切,也不会让你嫁他,娘就你一个女儿,不想让你受苦,更不想让你后悔。”
“当年,娘可曾后悔过?”
少女的问题让她一怔,郑氏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当她听到自己将要嫁的男人,又老又丑又穷还是个瘸子时,连上吊的心都有,可最终是怎么过的门?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后悔么?还真是说不清楚。
“你爹爹是个好人。”想来想去,她只有这一句话可说。
“五郎亦是好人。”
少女的话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满龟兹城,怕是只有你才会说他是好人,连你爹爹,喜爱归喜爱,违心之语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少女的脸慢慢地红了,把自己紧紧地埋进母亲的怀里,就在郑氏打算再劝说一番时,只听到一个十分微弱但又坚决无比的声音。
“五郎就是好人。”
第二十章 交换()
“爹,他,他不是好人!”
可怜刘稷还没能看清人家的脸,就听到了一句指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张无价庞大的身躯挡在前面,面上有些不知所措,他那木讷的性子,是应付不过来如此复杂的局面的。
好在还有许光景在,他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咱们站了这许久,是不是该吃些酒菜了,老许听到戍主请客,腹中可是滴米未进呢。”
“是极是极。”坏人刘稷立马打蛇顺杆上,接口答道:“怠慢了二位,都是我的不是,这边请。”
宴饮就设在院中的大堂上,里面的陈设十分精致小巧,一看就是妇人所有,不过此时内宅为之一空,谁会管那些呢,他们进去的时候,当中的大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吃食,几个人分宾主坐下,另有婢女站在一旁,专门侍候。
实际上,这种共聚一席式的会饮,并非大唐的主流,也只有在这胡汉混杂的安西之地,才会盛行,至于关内,流行的还是延习了千年之久的分餐制。
当然了,刘稷更喜欢这种接近于后世的方式,不必用跪坐的姿态,折磨自己的大腿,此刻他们的屁股下,都是那种高脚的胡凳,比之已经流行开的胡床,更有现代的味道。
美食动人心,没有什么是一杯酒搞不定的,作为东西方的汇聚之地,西域最不缺的就是美酒,鲜红的葡萄酒,紫色的三勒浆,喝下去有股瓜果的甜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忽略掉酒精的作用。
几个人都是善饮之人,这种近乎饮料的低度酒,自然不在话下,几壶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聊得全都是征战和杀戮,刘稷明白他们的心思,是想为自己挽回一些印象分,因此全都挑得那些英勇事迹在说。
“不瞒你们,我老许也是刀尖下滚过二十年的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尼婆罗的城池,看着没多高,可上头的守兵,站得密密麻麻,箭射得跟水泼似的,那样的城池,你们说,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拿不下吧?”
刘稷拿起杯子同张无价碰了碰,两人知道内情,哪有功夫听他吹牛,倒是那些侍候的下人,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就连上酒菜都慢了几拍,全都聚集在堂中,生怕听漏了去。
犹其是站在他身后的芷兰、惠香二人,借着喝酒的动作,刘稷偷眼瞄了一下张无价身后的女子,似乎也在认真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多少苦大仇深之感,只是她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可咱们戍主,只容咱们全军睡了几个时辰,跑了两天两夜的路,只睡几个时辰,马上就要攻城,哪里起是来,可咱们是什么人?血火里挣命的厮杀汉,听到鼓声响,就是刀子也要向前冲,三个时辰后,所有的人穿戴整齐,全都站在了营里。”
“某怎么记得是五个时辰。”张无价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那是你记差了,某醒来时,天都不曾黑下来,哪有五个时辰那么久。”
许光景毫不客气地镇压了他的辩解,张无价哪会同他争这个,默不作声地任他继续说道。
“咱们一共只有一百人,其余的山民都是普通百姓,呐喊助威还行,真要见阵,都得吓得往回跑,没人觉得咱们真能成功,可你们猜怎么的。”
他卖了个关子,自己慢慢地夹了些吃食扔到嘴里,还饮上那么一口,引得一众下人纷纷催促,两个婢女干脆帮他斟酒夹菜,好不惬意。
“快说嘛,怎么了?”
享受着被人服侍的快意,过了好一会儿,许光景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咱们戍主,趁着城上的守军被山民们吸引,出其不意地绕到了另一边,连个梯子都不用,就这么手把手地搭起来,只听得‘嗖’地一声,他就窜上了城头,别说守军,连咱们自己人都看呆了。”
听他说得有趣,刘稷差点儿忍不住喷出来,听众们却自行脑补那种紧张的画面,都在等着下文。
“当时,城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些尼婆罗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如同天神降临一般,挥刀便砍,杀得守军四散奔逃,硬生生地为咱们打开了通道,余下的人一个一个登上去,尼婆罗人眼见大势已去,不得不俯首而降。”
“哇哦。”婢女们纷纷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眼中星光闪烁。
“这算得什么,之前咱们要跨越千年不化的雪山,外面滴水成冰,哈口气都能凝住,在那样的境地下,走上几天几夜,还能活下来的,是不是难以想像?可咱们不光活下来,还打了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拿下了进军大勃律的头功。”
“你又不曾走过。”张无价再次出卖了他,许光景毫不在意,继续唾沫横飞地说着。
“天冷倒也罢了,野外还有想像不到的凶险,比战马还要高大的雪狼,一头足有数百斤重,咱们一遇就是数百头,想想看。。。。。。”
不得不说,他的口才是极好的,就连事件的亲历者,刘稷和张无价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会儿,刘稷突然听到对方的一句话。
“老吴家那个小子,某准备收来养着,这回只怕不能跟你上京了。”
“不上也罢,你先回去,将那些战殁的弟兄们送回家,好生安葬了,他们的后事,待我归来,再做计较,石郎君若是有什么事,你多关照一下,通关或是押送之类的,行个方便,他是咱们的人。”
刘稷小声地向他嘱咐道,如果不是封常清的命令,他根本不想跑上一趟,耽误时间不说,一想到要同那些史上有名的奸臣打交道,头就大。
天宝十一载的大唐朝堂上,没几个正直的臣子,每个人都要站队,否则就是被贬斥的下场,他哪有心情去搅这种浑水,有那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西域发财。
可惜钧命难违。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善后的事宜,这一战下来,乾坑戍几乎整个换了一茬,活下来还不到十人,他们的家小后事,自然全都着落在刘稷的身上,这种事情也是做给活人看的,人家只有安了心,才会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把生命交给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光景已经吹完了牛,凑了过来,摇晃着已经有些发晕的脑袋,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
“老张,你该有个自己的孩子。”
张无价推推老伙计:“某早就有了。”
“我说得是儿子,老嫂子与某那浑家透露过,若是你要纳妾,她不会阻止,左右连翘已经大了,说话间就要嫁人,你们膝下总不能没有人侍奉。”
张无价默不作声地饮下一杯酒,倒是一旁的刘稷听了,诧异地问一句。
“令爱名为连翘?”
两人都是一点头,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瞧到他的眼光,低下头转过身,再一次避开了他的注视。
“我有个提议。”刘稷站起身,走到女子的身前,将高过自己的那双肩膀扳过来,露出一张嗔怒不已的俏脸。
难怪能被自己看上并抢来,这家伙的眼光还真不错。
刘稷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之前是我做得差了,不顾你的意愿,对不住。”
没等她答话,便继续说道:“我的提议是,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呆在这里,做为交换,我赔你家一个孩子,可使得?”
张连翘看着这个当初强抢自己进府的恶魔,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
第二十一章 注定()
刘家大院的后宅主屋里,点着一盏五枝富贵花开错金烛台,一扇十六开的蜀绣屏风,将厅堂与内屋隔开,屋子里烧着地龙,内室铺着厚厚的地毯,那些铺阵摆设无一不是精致非凡,让坐在榻边的张连翘只觉得一阵阵眼晕,原来富贵真得能熏得人难以自持。
被囚禁在偏院厢房的那段日子,从惊恐到绝望,就像过了百年那么久,当房门被打开,发现进来的是自己的父亲,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新生一般。
可是没想到,父亲竟然是那个人的部属,她又开始担心,这一切是由于某种交换,就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张连翘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间屋子来的,又是怎么陪着他一直坐到现在?连一点要拔脚而逃的心思都没有。
为了父亲,都是为了父亲,她只能这样子为自己打气,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暂时忘掉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水,水”
恍惚中,刘稷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散席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只记得喝了许多,嘴角干涩无比,下意识地喊了几声。
不多时,那个影子又飘然而至,身上穿着婢女的服饰,刘稷本以为是芷兰和惠香中的一人,可是当她走到榻前时,那长长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张连翘俯下身,双手将一只盛满水的杯子递到他的眼前,低头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接过去。
“你不是要喝水吗?”女子一怔。
“头晕得很,动不得。”刘稷倒不是完全在说瞎话,那种果酒虽然劲不大,可是喝多了还是会上头的,他这会子就处于昏昏沉沉当中。
女子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跪坐到榻边,一手扶起他的头,一手端着杯子,喂到他的嘴边。
在她的侍弄下,刘稷喝下几口水,脑子里似乎清醒了些,眼前也变得明亮起来,昏暗的光线中,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就在他的头顶,而他一低头,汉女装束的高腰裙装,将女子的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很明显,她的年龄比艾尔要大上一些,却远远小于九娘,正是一个女人走向成熟的时刻。
刘稷只觉得喉咙发紧,不得不没话找话说。
“你把我弄进来的?”
“是你的侍婢,衣物也是她们帮你换的。”张连翘说完,发现这个姿势有些暧昧,赶紧撒开手,起身欲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你作什么?”
刘稷放开手,拍拍床榻,示意她坐下:“你生得太高了,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女子默不作声地坐下来,低头把玩着那个空了的杯子,等着他开口。
“你还在恼我么?”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阿爹说你是个好人,曾数次救下他的命,我又能如何?”
“那就还是恼了,所以你是因为父亲才留下来的,阿翘,你用不着这么做,我说得很清楚了,你可以离去,回到自己的家,做你想做的事。”
“现如今还能回到哪里去?人人都知道我被捉了来,已经数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