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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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被唐人俘获,自恃必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胆寒。
脚下的坚城,似乎再也无法提供安全感,无论它有多高,都比不上,如潮水一般的汉人,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着无数的象雄人,尚结赞已经在考虑一个现实的结果,一旦让这些人杀进来,他们要怎么逃出去?
或许,开门杀出一条血路,才是正确的做法?
就在这时,他突然间发现,密如雨点般的箭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地稀疏下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曙光(六)()
“我们是汉人。”
小四嘴里,不由自主地跟着城下的口号,喃喃地念出了声,手上的弓箭,耷拉下来,尽管他每一箭都射在那些尸体的上头。
周围的那些庸奴,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反应,汉人的口号声盖过了一切,就像晨时的钟声,重重地在心头敲响,那个久违的名字,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言,唤醒了他们尘封已久的记忆。
曾经,他们是一个强大帝国的子民,有着令人羡慕的身份,辛勤劳作,与世无争,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记忆,就像前世的梦境,遥远得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此刻那些与他们相同打扮的人群,将那些梦境撕开,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在他的身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伊伊呀呀地张开嘴,小四耳中听到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调。
“罕。。。。。。”
又是一个不会说汉话的汉人奴隶,他忍不住纠正一句:“是‘汉’”
“韩。”少年努力地学习他的发音,越来越接近。
“我们是汉人,我们。。。。。。”一边说,他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站在城头上的那些身影。
吐蕃人。
“毫不畏惧。”
“嗖”得一声,弓弦被他放开,发出一声浊音,羽箭破空而出,搅动了周围的空气。
尚结赞感觉到了城墙上的异常,正转身看了过来,猛然发现一支箭矢已经到了眼前,他下意识地一偏头,羽箭擦着头皮飞过,射在了一旁的卫士身上,令其发出一声大叫,震得耳朵发麻。
庸奴要叛乱?
这个事实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而这个时候,卫士们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将他围在了当中。
“他们反了,这些卑贱的庸奴!”尚结赞气得破口大骂。
吐蕃人做出了反应,一队守军冲向发射的方向,他们拔出直刀,一脸的怒意,任是谁也明白,这件事情,只怕不会善了。
城墙上乱成了一团,当那些被铁链锁在一起的庸奴们发现,吐蕃人正不怀好意地围上来时,都毫无动作地站在那里,直到他们冲上来,最前方的一个庸奴被一刀砍倒。
“吐蕃人,要杀死我们!”小四一边喊着话,一边射出手上的箭矢,他周围的同伴首先反应过来,那个少年抖抖索索地跟随他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居高临下,又是突然发难,庸奴们的行为,就像瘟疫一样传染开去,左右也是个死,这些人在看到了城下的汉人之后,已经被触动了那些尘封的记忆,此时,突然间就像是从梦中醒过来,再也没有丝毫顾忌。
“我们是汉人。”那个依然会说汉话的中年男子,低低地哼了一句,紧接着,他拔出箭矢,搭在了弦上,眼神中透出怒火。
他瞒准了远处的一个吐蕃人,疾速飞行的箭矢,准确地射入了对方的身体,那人一头栽了下去,他的神情不见兴奋,只是嘴里加大了语调。
“老子是汉人!”
“我们是汉人!”
城上城下同时喊起了一声声的吼叫,无论他们的发音有多不标准,无论他们身处何种境地,在此刻,都汇成了同一句话。
“杀掉他们,一个不留!”尚结赞发出竭斯底里的叫喊,城下那些吐蕃守军源源不断地从营房中跑出来,从各个方面,扑向城墙的方向。
紧接着,城墙上到处都响起了喊叫声,双方不顾一切地厮杀在了一块,无论是庸奴还是吐蕃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做着生死相搏,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止境的战斗,失败者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你死我活。
这样的情形,是刘稷当初也不曾想到过的,而此时,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快,堆得再高些。”他将自己手上的尸体,也放到了尸堆上面。
一具具的尸体,不断地从后头送上来,趁着城头上的箭矢停下来的这个间歇,汉人们加快了脚步,那些被他们杀死的吐蕃人,变成了一块块的垫脚石,搭在城脚下,一点一点地向上延伸着。
然而城墙实在太高了,很快,从城门下找到的所有尸体都用光了,也无法搭起一个足以跃上城头的阶梯,听着城墙上传来的叫喊声,刘稷不由得心急如焚,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城中发生了内讧,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只需要再多一点点。
眼见着就要功亏一聩,突然,汉人大队的身后,传来了异常的动静,无数的人影,奔跑着冲了上来,他们的肩头、腰上、双手,全都扛着,或是挟着一具尸体。
“快让开,是象雄人!”刘稷大声地招呼了一声,汉人纷纷让开,那些象雄人在小五的带领下,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来,将尸体堆放在下面。
他们的加入,使得一道斜坡,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在迅速地成形,从高高的城头一直搭到了坡下。
那是数万具吐蕃人和牺牲的汉人以及象雄人的尸体,所搭成的,机会只有一次,刘稷义无返顾地走到自己的坐骑旁,一把跳了上去,他解下自己背后的陌刀,用一只手,将它高高地举起。
“我的同胞们,你们用鲜血和牺牲,证明了,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无论曾经经过多少磨难,都无愧于这个称号,现在,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跟随我的脚步,让我为你们开路,踩着这些敌人或是同胞的尸体,用他们的血肉筑起的阶梯,踏平吐蕃人最后的堡垒。”
“逻些!”
刘稷缓缓地催动坐骑,铁蹄在这道尸阶上一步一步地登高,不断地有尸体滚落下来,战马渐渐适应这种迥异于平地的斜坡,扬起四蹄,朝着高大城墙拾节而上。
排山倒海一般的口号,在他的四周响起,陈金、小五还有无数的汉人、象雄人跟在他的身后,汇成一股汹涌的人潮,扑向身前的城池。
“踏平逻些城,杀尽吐蕃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曙光(七)()
刘稷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踏上真正的尸山,镶铁的马掌踏在还没有完全僵硬的身体,会有一种不稳当的感觉,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他猛然催动坐骑,因为用力过度,尸体在身后不断地滑落,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接近了城墙。
城墙上的战斗渐渐分出了结果,无法移动的庸奴在吐蕃人的打击下死伤惨重,被吐蕃人一步步地逼上了城墙,小四的身边只剩了那个不会讲汉话的少年,吓得瑟瑟发抖,就连弓箭都拿稳了。
看着逐渐逼近的吐蕃人,小四反手朝身后一摸,不料却摸了个空,就连最后一支箭支,也都射出去了。
他心有不甘地笑了笑,双手握住弓柄,准备迎来最后的时刻,一个吐蕃武士冲上来,手上的直刀当头劈下,避无可避的他横着木弓,徒劳地举过头顶,因为他知道,这不足以挡住对方凌厉的刀锋。
吐蕃人的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他有把握将这个庸奴斩成两片,就在刀锋即将接触弓身的一刻,耳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趴下!”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汉话。
小四立刻扔掉了手中的木弓,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而对方的那一刀,自然也劈了个空,就在吐蕃武士试图收刀再来的时候,眼前被一道白茫茫的光影给遮住了。
随后,他只感觉身体一轻,就像浮在了空中,瞬间的失血让他失去了神智,手上的直刀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小四的面前。
刘稷纵马跃上城墙,陌刀挥出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光圈,当者无不披靡,冲在最前头的,就和那个吐蕃武士一样,在一霎那间身首分离,连哀嚎声都不曾发出来。
吐蕃人的攻势为之一滞,他在经过小四的身边时,挥刀斩断了脚下的铁链,然后便毫不停歇地从墙道上驰过,冲入大队吐蕃人群中。
铁骑如风,狭窄的墙道根本避无可避,躲闪不及的吐蕃人纷纷跌下墙头,因为那样还有可能逃过一命,至于躲不开的,全都成为了新的垫脚石。
踏着这些人的尸体,刘稷冲过了甬道,他的神勇为后来者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除了始终跟在身后的陈金等二人,小五和大队汉人也跃上了城墙,他们在残存的庸奴弓箭手的支持下,以搏命的姿态,迎向了城墙上的守军,许多人直接抱着敌人从高高的城墙上滚落,哪怕刀子戳穿了身体。
这样的战斗,是吐蕃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因为他们的对手,并不是装备精良的唐人军士,而是那些在屠刀下瑟瑟发抖的普通百姓,甚至是,已经习惯了顺从和欺压的奴隶!
城头上的尚结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手下们还在拼命,并没有人因此而退缩,可是汉人那么多,吐蕃人有多少可以拼掉的?更可怕的是,那个骑着马儿的唐人,宛如一面鲜红的旗帜,正朝着他的方向快速地移动着。
擒贼先擒王,刘稷知道自己的体力有限,而吐蕃人的守军还有万人以上,他就是累到吐血也杀不了多少,只有用勇猛无匹的表现,去激励身后的汉人,唤发出他们心中的血性。
其实,他瞄准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城头上那面黑色的大旗,大旗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大旗下围着许多人,无论那些人的身份是什么都不重要,他的眼里只有飘扬的旗帜。
斩将夺旗,乃是大功!
很快,他的行为,就成了吐蕃人重点照顾的目标,当战马在飞蟥一般的箭矢下仆倒时,刘稷已经跳了下来,来不及看一眼忠心耿耿的战友,他便怒吼着扑进了蜂拥而至的吐蕃人中。
陌刀毫无保留地连续斩出,痛快淋漓地渲泄着主人的杀意,纵然是重甲于身的吐蕃武士,也难以抵挡,刘稷将短短的这数百步,变成了一条血肉走廊,拥挤的人群,非但不是阻碍,反而变成了他的护身符,躲避敌人箭矢的最好地方,就是他们自己的人群。
陈金和另外一名唐人军士一个手持陌刀护着后背,一个手执长枪左挑右挡,三个人的小小队伍,在城墙上步步进逼,以无可匹敌的威势,挨近了城头。
“大尚,走吧,挡不住了。”
尚结赞被左右挟持着,拼命地朝后退去,眼前的那丛红缨不断地跳动着,整个身体浸透了鲜血,那些族中闻名遐尔的勇士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让敌人哪怕慢下来,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哀伤。
吐蕃人还能逃到哪里去?
说话间,刘稷已经冲上了城头,这里的空间略微要大上一些,无数的吐蕃人呐喊着冲了上来,各种各样的兵器纷纷砸向他的头顶,誓要将这个年青的唐人斩杀当场。
他夷然不惧地飞步上冲,双臂全力贯入刀柄,沉重的刀身有如灵蛇般挑起,在周身划出一道斜十字形的交叉线,如秋风一般扫过,一路尽是哀嚎。
落叶斩!
“受死!”一声声狂吼自口中涌出,狰狞无比的面孔如同地狱中冲出来的杀神,鲜血将他整个身体染成了大唐的国色,从每一个缝隙间滴落下来,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这里头有多少是敌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
那些从青海败退回来的吐蕃武士,终于生出了怯意,所有挡在面前的人,全都变成了一堆残破的躯体,退无可退的他们只能徒劳看着刀光从眼前划过,瞳孔中渐渐地失去焦点。
“铛!”得一声,收势不及的他差一点就撞了上去,陌刀砍在一个硬物上,一时竟然没有拔得出。
刘稷眨了眨被鲜血模糊的双眼,原来自己已经到了旗台的附近,刀子嵌进了粗大的硬木旗杆里,进不得又退不得。
战场上出现了片刻的静谧,就在周围的吐蕃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一脚蹬在旗杆上,借力将陌刀拔了出来,方才的那一击,在杆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刘稷原地一个转身,双手执着刀柄,刀身如旋风一般转了个圈,再一次砍在旗杆上。
两下的位置一左一右正好相对,刘稷收起刀,走上旗台,一掌推在旗杆上,只见那面硕大的旗帜在风中摇了摇,然后“啪”地一声从折口处断开,轰然倒下。
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