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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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想到自己的亲人,也是这般轻易地死去,大部分人都是泪流满面,那些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名字,用一种连他们自己也觉陌生的语言叫出来,原来,有些东西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曾遗忘,只是被刻意地压在了记忆当中而已。
那就是。。。。。。汉话,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每个人都在宣泄着自己的情感,哪怕颠三倒四,听着让人觉得好笑,就像是终于找回孩子的母亲,急不可待地想要表现出母爱一样。
慢慢地,杀戮向着城门的方向漫延,守军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是如何将一个苦苦哀求的人,一下一下地杀死的全过程。
尚结赞浑身都在发着抖,那是他们的同族,或许还有人是守军的亲族,让他们这样死去,对于守军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似乎已经感受到身后的愤怒。
就像潮水一样。
涌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曙光(四)()
如果说来到这个时空,刘稷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突然没有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无论是在贺菩劳城里、婆夷川前、还是康提普尔、迦毘耶罗、穹隆银城、贡塘这些地方,无论面对多少人,他都毫不畏惧,这一切为他带来了无尚的荣耀,也让人分不清,自己是真的运气好,还是性格使然。
如同此刻,他骑在马上,身前是无路可逃的吐蕃人,城上是虎视眈眈的守军,每走一步,都意识着生命的消失,他甚至已经清楚看到了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正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却依然,勇往直前。
在他的侧后方,陈金与另一名唐人军士,挥舞着手中的横刀,为他挡下可能的袭击,眼见着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弓箭范围。
刘稷的马匹重重地撞上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吐蕃人,将他撞得飞了出去,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叫,互相推搡着,试图躲避他的马蹄,而不是一拥而上,同他拼命。
此时,他连腰间的横刀都不曾拔出来。
刘稷的战马停在城门前,很明显,这么多吐蕃人合力都无法推开那扇城门,里面一定有着足够的支撑,而他也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
“尚结赞!”
他仰头冲着城头上大叫了一声,被护卫围困在当中的尚结赞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那个年青的唐人,曾经给了他极大的压力,此时,隔着厚厚的城门,似乎依然如此,不知不觉,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青色的血管,似乎就快要爆出来,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么?”刘稷轻蔑地一笑:“就算你们躲在里面,能侥幸活过一时,这个国家,最终还能剩下什么?”
尚结赞的脸色变得煞白,被人当面羞辱,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是个人也难以承受,可打开城门的后果,更是他无法承受的,因为这城中还有更多的吐蕃人。
“放箭,射死他。”盛怒之下,他作出了唯一的决定,城墙上,无论是吐蕃人守军,还是那些被镣铐锁在一块儿的庸奴,全都惊呆了。
“我说,放箭,你们没听到么?”
恼羞成怒的尚结赞抓住一个吐蕃将校的衣甲,将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放箭。”那人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早有准备的小四飞快地射出了手中的弓箭,羽箭擦着刘稷的马头落下,惊得他的坐骑昂起头,抬起四蹄,也惊动了刘稷。
就在守军们稀稀落落的箭矢中,他拨马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射程之外。
而那些被箭矢射中的吐蕃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由于他们实在挤得太过稠密,尚结赞的命令又没有停下,因此,城上的庸奴弓箭手们,十分默契地将箭雨泼散到他们的头上,更是加剧了城下的混乱。
城头上的吐蕃人脸色煞白,这种结果,比他们看到自家族人死于汉人之手更让人无法接受,或许换个角度,那些庸奴也以汉人居多,并没有太大区别?
有人不这么想。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细尖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尚结赞等人转过身,全都自觉地弯下腰。
“尊贵的赞蒙”
“我说了住手,你们聋了么?”芒保杰细登怒气冲冲地走过他们的身边,在尚结赞的身前站定,低声在他耳边骂了一句:“愚蠢。”
她是从王宫里看到这一切的,宫城本就是一体,居高临下反而看得更清楚,如果不是尚结赞做出的那个决定,她是不会轻易干涉守军的事务,可是没有办法,眼见着形势一点一点崩坏,这个没有太多历练的那囊家族掌管者,犯下了一个新人都会有的错误。
他们正在失去民心。
守城的无论是吐蕃人还是那些庸奴,都是下层的民众,而居于城中的,大都是有权有势的贵人,他们代表是地方上的利益,共同维持着吐蕃这个从部落到封建制过渡时期的国家。
缺一不可。
一旦双方产生裂痕,让他们对准自己的同族,无论城池还守不守得住,这个国家都已经完了,正如那个年青的唐人所言。
她的出现,让城上本就不甚密集的箭矢停了下来,女人的身影在城头上出现,给了下面的吐蕃人又一分希望。
“是赞蒙。”
“尊贵的赞蒙,请救救你的仆人,唐人在屠杀我们,让我们进城吧。”
“开门!”
面对他们的请求,芒保杰细登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泪水从她保养良好的脸上滑落。
“我的子民,原谅我的无能,无法让你们得到庇护,那些唐人,他们夺走了你们的一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是天神的子孙,无论是生或是死,都将无比高贵。”
“不要对你们的敌人乞求饶恕,鼓起勇气,迎向他们,拼死保住我们的土地,还有最后的尊严。”
“天神在上!”芒保杰细登举起手臂,大声喝道。
“天神在上!”
这段有如祷词般的话语,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希望,那些挤在城门边上的吐蕃人,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喊着曾经的口号,鼓起所余不多的勇气,冲向那些试图剥夺他们生命的汉人。
“又是女人。”刘稷的嘴角微微扬起:“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啊。”
“高原挡不住汉人的脚步,我们就算,手无寸铁,也能将这里撕得粉碎!”
他拔出横刀,看也不看地劈向人群,惊叫声再度响起,盖过了身后的喧嚣。
“杀死他们,踩着他们的尸骨,踏平逻些城!”
“踏平逻些城!”
无数汉人从他马前冲过去,与迎面而来的吐蕃人撞在了一起,双方用最原始的动作做着生死搏斗,每个人都没有了退路,就像是两群争夺领地的野兽。
而刘稷所看到的,是这些汉人奴隶心目中,血性的复苏,那种让他们成为这片大陆最强民族的血性,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的。
身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曙光(五)()
刘稷的举动,在他的手下陈金等人看来,显得十分勇敢,但准确地说是疯狂。
就连跟在他们后头的象雄人,也无法理解这些汉人所做的一切,要知道,他们的面前是一座雄城,吐蕃人经营了一百多年,有着数万守军、高大城墙的城池。
而吐蕃人的守城能力,用一场战役就能证明,那就是石堡城。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冲向了城门,在守军明显不会打开城门的条件下,这么做的后果,与自杀有什么两样?
要知道,汉人虽然有五万多,可大多数人,连轻甲都没有,这里头甚至还有妇人和孩童,这个年青的唐人,倒底想干什么?
不会真的认为,勇猛就可以压倒一切吧。
跟在后头的小五,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在他看来,唐人的计策已经失败了,他们最多能杀掉那些进不了城的吐蕃人,然后就会在城中守军箭雨的打击下,死伤惨重,最后不得不退回来,如果这个时候,守军出城追击,或许就是一溃千里之势,谁也救不回来。
除非那个唐人真得刀枪不入。
而更重要的一点,前面的汉人已经包打了一切,那么,自己所带领的这将近六万多象雄人,又该做些什么,当个旁观者助助威,还是等到汉人死光了,再接着上?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一个汉人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向他传达了最新的指示。
“什么?尸体。”
听到对方的话,小五目瞪口呆,任是谁也没想到,对方不仅疯狂,而且不可理喻,当然这是废话,疯子怎么可能讲道理。
就连陈金也认为,自家戍主疯了。
城门下的厮杀渐渐分晓,潮水般的汉人最终淹没了一切,他们在每一具尸体上补着刀,丝毫不顾自己身处吐蕃人的弓矢之下。
芒保杰细登双手摁在城墙上,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身体因为恐惧而轻微颤抖着,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亲爱的姐姐,接下来,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对吗?”
尚结赞的提议让她思忖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在达扎路恭没有回来之前,我们不能冒险,他们后头还有象雄人,或许这就是那个唐人的阴谋。”
“我明白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既然不能开城,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在他的命令下,城上的守军再一次举起了弓箭,这一回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晰。
芒保杰细登走下城头的时候,目光在那些锁成一团的庸奴身上掠过,不禁皱起了眉头。
“下回守城之前,解开镣铐,不要让他们饿着肚子。。。。。。作战。”
看上去,刘稷再一次失算了,守军异常谨慎,根本不会打开城门,这让他的勇武失去了用处,而那些身无片甲的汉人,纷纷倒在吐蕃人的箭矢之下。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这样不行,戍主,我们没有云梯,甚至没有盾牌,他们冲上去,也只有死路一条。”看到前面的情形,陈金忧心不已,对于一支乌合之众来说,优势之下还能保持士气,一旦遇挫,他们的崩溃会比吐蕃人还要快。
刘稷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更知道一点,机会只有一次,后退和失败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只要退后一步,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失去了意义,他们会重新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往,吐蕃人的凶残,会让他们回归本能,屈从和奴性再一次占据上风,重新回到之前的身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还刀入鞘,双手从地上拖起一具吐蕃人的尸体,将它高高举起,嘴里发出大声的吼叫。
“我们是汉人!我们。。。。。。”
“毫不畏惧!”
就这样,大步向前走去,吐蕃人的箭矢如雨点般地射下来,死伤惨重的汉人们看到他的动作,纷纷效仿,无数双手拖着地下的尸体,把它们顶在头顶上,四下里到处响起了箭矢入肉时的那种“噗襥”声,而更大的声响将他们掩盖住,最终在城下汇成了一片。
“我们是汉人!”
“汉人!”
陈金终于明白了他的打算,没有盾牌,还有满地的尸体,没有云梯,那就搭一座,这片高原上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尸体,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他和另外一名军士跳下马,两人分别扛起一具尸体,冲了上去。
“填平它,用尸体填平它!”
身后的汉人在片刻的呆愣之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拖起地上的尸体,拼命冲向前方,哪怕落矢如雨,哪怕死伤枕籍,每个人都忘我地喊出了心中的口号。
“我们是汉人,我们毫不畏惧!”
在他们舍生忘死的冲击下,尸体被堆积在一起,就像沙袋一样,慢慢向上延伸。
尚结赞看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丝毫不退地冲上前来。
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堆放在城下,其中既有吐蕃人的,还有许多是他们自己人的,那些身上被射得像是刺猬般的汉人,在奄奄一息之际,依然高喊着口号,毫不迟疑地让同伴将他们当成阶梯,一点一点地接近城头。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他从来没有想过,人会疯狂如此,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死亡,天下还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脚步,这些人衣衫褴,面目肮脏,甚至手无寸铁,甚至还有妇人和孩童,却让他心惊胆战。
那是被唐人俘获,自恃必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胆寒。
脚下的坚城,似乎再也无法提供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