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的儿子-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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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苏雨寒平静地说：“对，一切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我在拿自己的美丽和身体去交换滚滚而来的利益和地位，没想到今天让你看清了我的真实面目。汪子童，如果你现在清醒了，就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在楼下等你，咱们回公司吧。”
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空荡荡的楼下，汪子童独自伫立在卧室中央。眼前大大的双人床和头顶黑洞洞的隐蔽镜头都让他感到了厌倦和恶心，苏雨寒的真实面目也由她自己悄悄揭开了清晰的一角，于是他握紧拳头坚定地对自己说：“汪子童，你应该清醒了。”
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是阴错阳差的，比如李小蔓利用整个蜜月的假期帮助老同学胡峻，比如余大智再一次托政府里的关系打听未来市长的人选。虚实交替间许多不尽如人意的故事就发生了，导致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遗憾结局。
胡峻所在的生物工程公司的西原分公司正在为新产品上市会忙得不亦乐乎，人手本来就紧张，分部只有三个毛头帅小伙，于是正在休婚假的李小蔓热情地加入进来。这次推出的新产品本来就是女士美容护肤品，合乎李小蔓的兴趣和交际能力，况且她在丽水房地产公司也憋坏了——人际关系处得不好，没有知心朋友，工作也轮不上她插手，似乎大伙都把她当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美丽花瓶。终于能暂时跳出那个窒息的圈子，她在发挥自己优势的同时也就如鱼得水般和老同学打成了一片，无意间冷淡了新婚丈夫余大智。
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胡峻体验到了创业的酸甜苦辣，终于逮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誓要在新产品上市的契机中崭露锋芒，开创一番崭新天地。有了能干的李小蔓相伴左右，在西原举目无亲的小伙子更是苦中作乐、废寝忘食。尽管李小蔓已是他人妇，但举手投足间依然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和少女的烂漫，于是胡峻的脑海里不时回忆起大学的欢乐时光，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情愫悄悄荡漾在心间。
孤独消磨蜜月的余大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妻子的早出晚归非常在意。特别是每天晚上从楼上望下去，都是一表人才的胡峻把小巧玲珑的妻子送回来。两人在楼下谈笑风生、依依不舍的样子让躲在窗帘后边偷窥的余大智很不是滋味。他们俩都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而且年纪相当，郎才女貌，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对镜端详自己打拼十年的沧桑和衰老，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又在余大智内心深处重重吞噬着他。
第十四章（四）
被熊熊的嫉妒之火烧得头昏脑涨的余大智并没有忘记一件头等重要的大事，再一次托政府里任职的老乡打听未来的副市长究竟是不是自己岳父。老乡从他三番五次的试探中已经猜出了他仓促结婚的动机，也许是为了不让他失望，也许是想和他拉拢关系，不仅拍着胸口保证未来市长肯定就是李书扬，而且顺手把别人进贡的两对玉镯中稍次的一对送给了大嫂李小蔓。
玉镯没有交给啥都不缺的妻子，余大智决定留给自己最小的妹妹当嫁妆。但是他从老乡阿谀奉承的态度上分析，苏雷教授的话还是真实可信的，李书扬就是未来的副市长了，苏雨寒不也在哥哥授意下逐渐靠拢老头子嘛。由此看来，李小蔓鬼心眼还是挺多的，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对丈夫虚虚实实，余大智不由得对表面纯洁的妻子又多了一层厌恶和戒备。
带着戒备、防范、压抑、妒忌、愤怒等等复杂情绪生活的余大智继续在忍耐的原则下等待驸马爷的光环，他认定了这桩失败的婚姻最终的胜利就是得到物质上的满足。一套房子、一张信用卡和一对玉镯仅仅是胜利的序曲，将来还会有更多如潮水般涌来的财富。余大智在家不能发泄自己的情感，于是开始流连于五光十色的声色场所，因此也就认识了从农村到城市里打工的女孩小英。
小英年仅十九岁，在绿屋咖啡厅里当见习服务员，粗手笨脚间把滚烫的一壶咖啡打泼在西装革履的余大智身上。经理敏锐的目光看出了客人身上的西装是价值不菲的名牌，于是装腔作势地恶声恶气训斥着闯祸的打工妹。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窘迫得涨红了脸，手指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强忍的泪珠在眼圈里打着转转，最后感动了出身贫寒而且怜香惜玉的余大智。
外来妹小英的饭碗在余大智的宽宏大度中保住了，共同的乡音一来二去又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很俗套的故事也就在两个天涯沦落人之间快速发生了。忽略掉过程和细节，回避开爱情和需要，真正让余大智心潮澎湃的是女孩身下一抹绚丽的处女红和痛苦的叫声。他流着感激涕零的泪花抱住尚未熟透的可怜女孩，想起了洞房之夜洁白的衬衣和妻子没有丝毫解释的放荡，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失败后的慰藉重新扬起了一个男人至高无上的尊严。于是他负责任地把小英接回了自己婚前租住的屋子，左右逢迎的新生活开始了。
这个对自己苛刻了三十四年的男人从此不再用手淫解决自己日渐高涨的欲望和需要。家里他带着报复的心态蹂躏着毫不知情的李小蔓，家外他心怀感激满足着不谙情欲之事的小英。谁也不会想到，每次在呼着粗气释放自己的一瞬间，这个男人脑海里想的只有可望而不可即的苏雨寒。每每想到那个眼睛里饱含幽怨的成熟女人，他都会感到一种痛心疾首的失落和颓败。
于是这晚当他从小英屋里喝了几杯酒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独自走到了总公司的楼下。仰头望上去，余大智看到了董事长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尽管明天就休假回来上班了，但是他不能再等待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上楼敲响了苏雨寒的房门。
苏雨寒看见来人是谁后大吃一惊：“余总，怎么是你？你今天开始上班了？蜜月不是还没度完吗？”
余大智不知哪来的勇气，关上房门后开门见山地说：“雨寒，我是专门来向你忏悔的。”
苏雨寒从男人血红的眼睛中猜到了什么，故意轻松地说：“忏悔？余大智，喝多了吧，你在说什么啊，小蔓呢，你们还好吧，蜜月没有上哪儿旅游吗？”
提到蜜月和小蔓，余大智忽然胆怯了，不敢面对女人的眼睛，于是站在窗户边看着流光溢彩的夜景，沉重地说：“雨寒，我知道你心里在鄙视我，因为……因为我口口声声说爱护你、关心你，却仓促地和李小蔓结了婚……”
“怎么会呢，你想哪儿去了？余总；我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小蔓是个好姑娘；你们……”
余大智没有转回头，只是摆手打断女人言不由衷的话：“雨寒，你让我说完，好吗？我担心自己的勇气会突然消失，所以不要打断我。其实不用你说，我也在鄙视自己。我不否认结婚的部分动机是因为李小蔓的家庭和背景，何况我的岳父还可能是未来的市长。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对我一贯的冷淡与拒绝。你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神，我在你眼里或者只是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但是仓促结婚最重要的原因嘛，我不说你也明白，就是你的哥哥，令人尊敬的苏雷教授。也许今天我说话有些不敬了，但是你的哥哥为了达到他的利益，把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都当成了游戏的道具。坦率地说，我不怪他，甚至是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大教授摸透了我的心思，所以才能轻易地摆布我。的确，我来自贫寒的穷山沟，没有后台、没有实力，只有年迈双亲和小弟小妹，全家人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必须得靠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自己的家人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高贵公主，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苦衷，但是你哥哥知道。他太清楚我想要什么了，于是把我推到李小蔓身边。我并不感激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是为了把我从你身边支开，让你顺利嫁给未来的副市长，满足他自己的愿望……”
苏雨寒知道他所说的几乎都是大实话，但是她不愿意听到别人贬低自己的哥哥，于是愤怒了：“余大智，你不要再说了。你给我出去。”
第十四章（五）
“不，我要说。”余大智从窗户边走了回来，盯着女人痛苦的眼睛慷慨激昂地说，“雨寒，你让我说完，这些话也是你心里想说而不敢说的。你的命运捏在你亲哥哥手里，他为你选择了前途无量的李书扬。不久的将来，你就是我尊敬的岳母了。哈哈，你还比我小了两岁，太滑稽了，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以后在李家大宅里我可不敢说了，还得毕恭毕敬地叫你一声‘妈’。雨寒，你想象过将来的家庭生活吗？李书扬比你大了十六岁，没有浪漫、没有情趣，只有一个刁钻的女儿和一个暗恋着你的女婿。你们之间没有爱情，没有交流，也许连满意的性生活都没有，但是你哥哥从此和副市长攀上了关系，什么都会有了。悲哀吧，我们都是任人玩弄的棋子，不要说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连选择枕边人的权利都没有。雨寒，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我心里爱着你，我的新婚妻子心里爱着她的大学同学，多么典型的同床异梦。去他妈的什么新婚蜜月，我一个人在街边闲逛，她早出晚归陪着大学里的初恋情人，这就是我咎由自取的所谓婚姻。我除了忍耐还能干什么呢？她是金枝玉叶，我是贫贱书生。我们之间只有差距，没有爱情。你可以鄙视我、嘲笑我，但是我的今天也许就是你的明天，谁知道呢！”
苏雨寒尽管厌恶这个虚伪势利的男人，但是他今晚的话的确是肺腑之言，想想一个穷小子自力更生的打拼和生存确实不容易。一桩仓促的、充满功利性的婚姻果然和她预感的一样，刚刚开始就已经危机重重。自己未来的命运也不过如此吧，滑稽而可笑。李书扬倒是个稳重男人，浪漫和激情不提也罢，至少哥哥不会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火炕，可怜的是天真纯洁的李小蔓，于是诚恳地说：“余总，你今晚喝多了。小蔓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看得出来她是爱你的，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习惯婚姻生活。她还很年轻，娇生惯养的，简直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朋友或者同学，有自己年轻的生活方式，但是我相信她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你们之间也许是误会了，应该多交流沟通。不管你是带着什么动机娶了她，既然选择了，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婚姻才刚刚起步，你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回家吧，天晚了，别让你太太为你担心。”
苏雨寒的诚恳、温柔和善解人意忽然让余大智醒悟到自己的错误，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婚姻的消极态度，而是因为放弃了更适合自己的一个成熟女人。他深深后悔了，为什么鬼迷心窍中了苏雷教授的摆布，为什么不执著地追求自己真正爱慕的女人？
借着酒劲他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渴望，于是冲动地抱住了毫无防备的苏雨寒，嘴里痛苦地呻吟道：“雨寒，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一直努力在融化你心中的冰山，我猜里面一定藏有个让你刻骨铭心的男人。但是我失败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爱。我错了，我后悔了。雨寒，答应我，不要委屈自己去选择一个不爱的男人，特别是李书扬，或者……或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珍惜的。只有我们两颗弱小的棋子联合起来，才可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苏雨寒在余大智起劲的拥抱中感到恶心，男人的嘴唇还得寸进尺地往自己脖子上凑，呼吸出带酒味的浑浊气息。她屏住呼吸拼命挣扎着；拳头使劲捶打着余大智的背部，低声喊叫道：“余大智，放开我，你给我滚出去……”
门外恰好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同时传来汪子童恭敬的声音：“董事长，天晚了，我送您回家吧。我在车里等您，您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头发凌乱的苏雨寒匆匆上车时眼里还带着泪花，她知道是小伙子为自己解了围，重要的是他也许知道了办公室所发生的一切。余大智已经从大厦后门悄悄溜走了，他在松开女人的那一刻感到了自卑和尴尬，所有的胆量都在女神谴责的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汪子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