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寂 (1,2部) 作者:喜了-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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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脑海里一道道回旋着的全是这个声音,柴鹤的微笑,柴鹤的呼吸,柴鹤的凝视端持毛笔的右手已在颤抖,滴滴黝黑的墨汁浸氲在苍白的宣纸上仿佛弥漫成一滩鲜红,是记忆润湿了,还是我的心又开始哭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而怎么也写不出了,怎么也写不出了象个迷失的孩子,埋着头的我僵硬在那里,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突然,执拗的低吟一遍又一遍响彻耳畔,我不断颤抖的右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包裹住,苍劲稳重地书写着似乎瞬间抽离的诗文。是卿越!是我固执的卿越啊!被紧紧圈在的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坚定!原来还是那颗高贵的心!它找到我这迷失伤裂的魂魄,它倔强执著地要驱散我所有的阴霾!终于抬起那双满是伤痛的眼,一片迷朦,是我的泪,还是他的泪?已经不重要了啊,卿越唇边的那朵最真最纯的粲然会给我整个世界!
“遥想
裸露的锼骨吻住你胆汁的一滴 变成胎记
在远世的记忆里绽放成一朵永不痊愈的罂粟
从此无泪 黯然缱绻
各自落寞 各自快活”
迷离的空气,颓唐的我,懒懒地窝在大厅的一角,隐埋在厚重的窗帘后,静静欣赏这妖冶的月夜。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宴会还在继续,卿越去向主人辞行还没有过来,许是主人还有些话在与他攀谈。没想打扰他们,我找了这么个僻静之处呆着,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有许妖异的冲动,吟出几个不成调的句子,无关忧郁,无关愁苦,完全无意识的吟唱,我享受这随意的放肆
“你在唱什么?难听死了!”一个清亮的童声突然响在我的脚边,望过去,首先看到的是那双异常明亮的黑瞳,毫无杂质,一瞬,只让我想起《明湖居听书》里白妞的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真正的美丽。再来,就是那张被鲜奶糊住的小花猫般的脸蛋,大大方方地蹲在那里仰视着我,看手里还端着一盘蛋糕的狼籍样儿,想也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躲这儿偷吃呢。没想到还有位小同志镶中这地儿躲清静,我有些被偷听的不自然,也有点儿被打扰的不愉快,瞟他一眼,没想多理他,继续看向窗外,只是再让我唱,肯定是没兴致了。
“你生病了吧,看你脸白的,象个鬼!”童言童语,真不想和他计较,可这孩子,岁数不大,说起话来却刺耳的很,依然悠闲的一口一口蛋糕,睨着你的机灵鬼样儿,到让我那小性子一下子冲上来,“就象个鬼,小心我吃了你!”睁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小孩子果然还是胆小,明显僵硬了神情,还小小向后仰了下,好象我真会扑上去吃了他一样。我,却得意的笑了。不厚道啊,近来第一个愉悦的笑容竟然是靠这么以大欺小糊弄小孩儿得来的。故意向他走过去,孩子受到惊吓的身体越来越往后缩,却在靠近他的一小会儿转向该去找我老公咯,老这么吓唬一个小孩子,也玩够了!挺直着腰板优雅的走在人群中,唇边,始终是那朵清秀的笑嫣,仔细瞧瞧,不难看出,里面尽是狡黠
“你紧跟着我,不怕我真吃了你”这孩子,到蛮有趣,一路就这么跟着我,象个忠诚的小尾巴。也没停脚,我睨着他,一脸兴味儿。“你在找你老公吧,我刚才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的在那边”“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老公,说不定,我在找个更隐蔽的地方想着怎么把你大卸五块儿”故意咬牙切齿地低吟,现在,我有兴致和这孩子抬抬杠,却没想到,他一脸真挚的仰着小脸“我刚才看见你在上面写书法了,你哭了,可是,你很漂亮!”有那么一瞬,我真的被他糊弄住了,那双亮晶晶的黑瞳里,写着人类最赤诚的赞美!这鬼孩子e
“你说你看见我老公了?带我去找他吧”我到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去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别扭地嘟囔着。真不可置信,我这么虚荣的女人,真听着一个直白的赞美,也会不好意思?有些好笑地跟着那道小身影,我思忖着,这到底是谁被谁糊弄了啊!
“卿越”许是和这孩子闹闹,心情好许多,看见卿越,我又习惯地想跑过去腻在我老公怀里,却,被一声怒吼硬生生震在了原地。他,卿越,并没有看到我,此时,他的眼里怒生生全是一个身影陶白?!
“你们一直在骗她,在骗她!对不对?!她都快死了,快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从没有看过这么生气的卿越,这么生气的卿越他的眼通红,他的声音甚至喊到了沙哑!怎么了?谁让他这么生气了?生气到甚至连呼吸都在抑制是陶白吗?陶白陶白!
真难以想象,女人真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当我不顾一切跑过去狠狠推向陶白时,根本看不到那个似乎已经伤痛欲绝的男人是心甘情愿地被我如此泄愤,踉跄着甚至是狼狈地向后狠狠退了几步,我竟然看到,那瞬间滑落的泪滴陶白?!
“你怎么让他生气了,你怎么让他生气了”陶白的泪水让我震惊!他就那么一直看着我,一直流着泪,仿佛一个自知罪孽深重的囚徒,一个赎罪的孩子我确实被吓着了,却又倔强着不肯认错,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喃喃,但仍不忘张开双臂,护住我的卿越,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搂进一个紧紧的怀抱。
“元一,没事儿,我没事儿,元一,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回家”卿越的眼依然通红,埋在他的怀里,我才感受到,原来他的身体已经冰冷至极。可是,抱着我,他依然努力放柔他的身躯,放柔他的声音,全是因为想要全心全意的呵护住我啊!“卿越!”使劲地抱住他,我的心仿佛都在哭泣,突然,非常非常心疼他,不知怎的,我就知道,他很难受,难受极了!“元一,我们回家,回家”这句话,他一直说进了梦里
第十一章
“秋天树叶掉光;春天又长出新叶来;冬天拦阻不了;狂风也无权干涉。凡是爱基督的人,都能摆脱阴影的威胁,进入美丽、荣耀永恒的春天。那里的花卉永不凋谢,春天的彩云布满荣耀的天空。”耳旁一遍又一遍的回旋着这个稚嫩清脆的童音,多么象儿时坐在老家的那棵大槐树下,腻在哥哥怀里的我欢乐轻吟出的曲调啊,可是,一直紧闭双眼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记忆里的幻吟,我确实听着这轻盈的童声飞越云层,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如果听的没错,这里是维也纳!
我一直知道跟在我身边的是谁,我也很清楚,“昏迷”的我被精心呵护着辗转了数个驿站。他们的用心良苦,我成全。只是,他们,始终还是把我当成个孩子啊,包括,我的卿越。
一直懒的睁开眼戳穿这一路的运转,确实是因为,我真的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生气,我所有流下的眼泪。生气,我伤透了的心。生气,我,柴元一!一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千宠万爱的人物,竟然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愚蠢的弱智女可怜、同情、欺负!竟然让我活生生扮演了我最瞧不起的琼瑶式的女主角这么久?!一年啊,整整一年啊啧啧啧,有人要倒霉了,我发誓,有人要倒大霉了!
首先,就是这个正坐在我旁边一脸忧郁开着车的陶白!!我“亲爱的高中同学”,你好出息啊,害我出这么大个洋相,我该怎么“报答”您呢?小心翼翼稳住呼吸,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我已经醒了,要不,现在我真想一下子跃起来咬死他!而且,这会儿也不是“惊动”他的时候,这不,我现在还得靠他把我这个“伤心欲绝,濒临死亡边缘”的可怜妹妹送到柴鹤身边去呢柴鹤?!不错,我确定,我的哥哥活着!他还活着!
都说过了,我柴元一是个“遗害千年”的妖精,精透了!或许,刚开始,被他们这样神神秘秘的行为,我也迷糊过,为什么那天晚宴碰到陶白,卿越会那么生气?为什么回来后,精神仿若恍惚的卿越会抱着我一夜无眠?为什么第二天一早,我就莫名其妙地坐上了一架不知飞往哪儿的飞机,而且一直昏昏沉沉,只想睡觉?为什么途中,我仿佛还听到小姑的哭声,爸爸的叹息如果当时没想明白,这一路颠簸,身边的窃窃私语,我也猜到个大半他们一直在骗我,柴鹤还活着!
这是何苦,何苦啊
只可怜了我的卿越,这里,只可怜了我的卿越啊!他眼睁睁看着我在噩耗中崩溃,看着我在自我欺骗中煎熬,看着我在清醒后重新萎靡,他心疼啊,可是却无能为力。“她快死了!快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让他看着我一天天靠细细的针管维持生存,让他看着我一天天在泪水与回忆里挣扎,可想,当他得知,这一切只是个谎言,他会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心疼!难怪面对陶白,他会如此生气,难怪,那天夜里,他会呆呆抱着我守了一夜。我想,就是那一夜,让他决定把我连日送到柴鹤身边,就是那一夜,让他忍痛喂我喝下了轻微的安眠药,他舍不得我,舍不得分别可是,我要说的是,佟卿越,你错了!你真的错了!
不可否认,当我领悟到柴鹤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间的刹那,我的心为之震颤到几乎破碎,那种滋味冷暖酸甜,只有自己能体会。人的生死只在一线间,而那一线间的感受却确如天堂与地狱之分,他活着,他还活着,这就足矣,福矣!那一瞬间,我虔诚的感激上苍为我留下了他,我会为了这一赐福,感念千年可是,也不可否认,我真不是个善良安分的女子,我不会为了上天这么大的赐予而忘掉自己所受的罪,不会为了这仿若“劫后余生”般的转折而感恩般的饶过造成这一切的人,更过分的是,我绝对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在享受到莫大赐予的喜悦后,可以马上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一切的“报复措施”,所以,我安安静静地随他们安排,我老老实实任着他们的剧本走。最后,我会告诉他们,这里,谁才是真正的导演!
真不愧有“多瑙河的女神”之称,维也纳的美流转于山水,艺术和人文所激荡的悠扬旋律中。在城市里,昔日哈布斯堡的帝国风情依然妩媚。华尔兹舞曲,巴洛克王宫,能让你想象曾经有过的繁华盛景。然而一到乡村小镇,历史仿佛与此无涉,传统的纯朴,亲切,千古不缀地传唱于群山湖泊之间。车窗外,峻岭环抱,山林幽邃,千山万岫在缥缈的烟雨云雾中时隐时现,给人以幽静、深厚之感。山腰间,星星点点地散落著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农舍或别墅。肥美的草场绿波荡漾,芳草茸茸,似绒毯、如平湖。而,此时,眼前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都黯然了,它们怎么比得上伫立在那里的那个身影,那个任何时空都能够主宰我呼吸的身影
世间的男子,或清脱超拔,或稳重慈良,或智慧渊深,只取其中任何一样,就足以为他们喝彩,可是我的柴鹤他只是背对着我们静静站在那里,迎着风,就已经是这断崖上最美丽的风景。且不谈他醉人的轮廓和挺拔的风姿,这个男人本身就犹如一座富矿,他内心的浩瀚博大才是真正值得探寻的真境界。滚滚红尘中,他始终不张不扬,身随心愿,不必刀光剑影,一切从容清朗,气度自生。有如此风神的男人,无论选择怎样的存在方式,也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令人心仪。“元一,你”耳边传来陶白切切不安的呼唤,他一定以为我定定坐在车上迟迟不动,是被眼前的一切吓着了,殊不知,我一直在欣赏,一如我降生到这世间,第一次睁开眼看见我的哥哥那样,永远是着迷的欣赏
“元一你怎么了?他是柴鹤呀!他是你的柴鹤呀,他还活着,他”陶白的声音已经变成焦急,可是,我依然没动。只是定定坐在车上看着那个身影,只是那样定定看着,象那个娇纵犯了错误却还固执等着柴鹤来哄的元一,象那个受了一点儿小委屈就娇气的等着柴鹤来安抚的元一,象那个从小就被他惯着,宠着,捧在手心里爱着的元一,倔强、固执、任性地看着“陶白,别说了,她只是在生气。我的元一生气了。”终于,他转过了身,还是那张俊朗的脸,还是那种迷人而优雅的微笑,隐含着高贵,儒雅,宽容,善良的微笑,凡是见过这种微笑的,从来没有人逃出他的牵引。瞬间,泪水旁落
还是定定坐在车上,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咫尺间,朦胧的泪眼里,我仿佛看见年少时的他,归国时的他,多少个梦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