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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美国的故事-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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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盛顿平静了一下情绪,表达了他永远告别公众视线的决心:“奉国会之命,我奋战已久。现在,我完成了我的工作,将退出这个伟大的舞台。我谨在此向你们告别。请收回给我的任命,接受我辞去所有公职的请求。”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八年前大陆会议给他的任命书,连同那份演讲稿,一起交给米福林。

    米福林代表国会做了简短的发言。他的讲稿是由杰斐逊起草的。杰斐逊自己也坐在议员席,正感动得直抹眼泪。米福林感谢华盛顿以超人的智慧和意志完成了使命。他说:“你的美德带来的荣耀不会因你军职的消失而消失,它将永远激励我们的后代子孙。”就这样,仪式结束了。华盛顿再次向议员们鞠躬,转身离开大厅。他进来时是三军总司令,出去时是普通公民,整个过程只用了几分钟。

    过了一会儿,华盛顿返回大厅,与议员们一一握手道别。这里有他的老朋友,老战友,他们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也许,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各自完成人生的旅途。这是又一个让人动情的时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泪珠。在所有的温情和感动之后,华盛顿出门上马,绝尘而去。

    12月24日傍晚,华盛顿回到弗农山庄。房顶上,那个做成和平鸽形象的风向标似乎正在向他招手,窗前是温暖的烛光,桌上的圣诞晚餐已经摆好,玛莎站在门口,孙子、孙女正向他跑来。他下了马,抖掉所有的尘土,走进这个让他无数次追寻的梦境,走进他真正渴望的生活。

    华盛顿看似不经意的选择并没有被历史不经意地忘却。今天美国国会山的展厅里挂着一幅“华盛顿辞去军职”的画,它向后世讲述着二百年前那场革命的灵魂。画家表现的是象征意义。华盛顿身后的椅子上搭着一件王袍,表示他拒绝了王权的诱惑。这可能是人类第一次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完全靠道德和信仰的力量交出手中的权力,也可能是民权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保护的状态下超越了强大的军权。这一切似乎只源于一个人的一念之差。

    自从美国来到这个世上,人们就说它是上帝最宠爱的孩子。它用了八年就得到真正的自由;它的老师英国用了四十年才确立“立宪君主”的制度;法国在血雨腥风中折腾了半个世纪才勉强建立起千疮百孔的共和政体;其他国家就不用说了,很多至今仍在黑暗中探索。为什么,在新大陆,革命的行动实现了革命的理想,而在旧大陆,革命的结果总是违背革命的初衷?这个问题也许可以用托马斯杰斐逊的一句话回答:“只因一个人的谦逊和美德,就使这场革命避免了像其他革命那样颠覆它本想建立的自由。”这个人让美国成为美国。

    华盛顿交出军权是美国革命最辉煌的瞬间,也是启蒙思想最动人的一刻。对华盛顿来说,这也许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安详、平静的小站。此前,他统率弱小的军队打赢了八年的战争;此后,他还将带领年轻的国家走过八年艰苦的历程。但所有这些都不如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的这件事伟大。当他把人民赋予的权力还给人民,他就把一场战争变成了革命,奠定了民主与共和在新大陆不可动摇的根基。从此,人类走进完全不同的历史,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对理想的忠诚,什么是对权力的漠视。华盛顿放弃了他可能拥有的一切,把所有的选择留给了美国,把无限的空间留给了自由。他身后的新大陆将不仅是让希望生根发芽的肥田沃土,更是让梦想展翅高飞的自由天空。

    华盛顿的决定震惊了欧洲的君主们。战争刚结束时,英王乔治三世问正给他画像的画家:“华盛顿先生现在打算干什么?”答曰:“听说他想回弗农山庄。”乔治三世说:“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没几天,华盛顿解甲归田的消息就传到伦敦。

    应该说,英国人对华盛顿是“又敬又恨”。2012年4月,英国军事博物馆做了一个调查,题目是“谁是英国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敌军将领(或最大的敌人)?”结果,在30位候选人中,乔治华盛顿以最高票当选。也许,失去北美是英国人心中永远的痛。也许,他们意识到,他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过去,还有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

    事实上,华盛顿不是个没野心的人。相反,他的权力欲和企图心一点也不比旧大陆的英雄豪杰们差,他对个人荣誉的追求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但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不仅懂得如何精明地获取,更懂得如何优雅地放弃。他似乎从来没追逐过权力,却永远被权力追逐。他的野心可能无限大,但他把贪婪关进了笼子里。他在本可以“为所欲为”的历史关头选择了“不作为”,仅此一举就足以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受人尊敬的政治家,没有之一。二百多年来,人们对他的溢美之词已经汇成海洋,可能其中最“别致”的,是清朝福建巡抚徐继畬在他的瀛环志略中的一段话:

    华盛顿,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其治国崇让善俗,不尚武功,亦迥与诸国异。余见其画像,气貌雄毅绝伦,呜呼,可不谓人杰矣哉!米利坚合众国之为国,幅员万里,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袭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华盛顿为称首哉!

    一个专制王朝的封疆大吏,对华盛顿的认识竟然如此深刻,难怪要为此丢官罢职呢。赞美华盛顿,后果很严重哦。

    “不僭位号,不传子孙”的华盛顿走了,潇洒得没带走一片云彩。美国人自由了,他们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是否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自由将给他们带来什么?请看下一个故事:自由的代价。

第54章 自由的代价() 
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美国人获得了他们渴望已久的自由。接下来,他们要决定的是: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政府?华盛顿解甲归田,大陆军烟消云散,新大陆绝不会有独裁者,但这不是问题的全部答案。民主与法治怎样有效地实施?自由和秩序的界限在哪里?“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如何分配?什么样的政治结构能保证长治久安?在这片没有王权的土地上,人们真的有能力管理自己吗?也许,刚刚走出战火的美国人还不想讨论这些问题,他们只想大声地喊:我们自由啦!天那么高,地那么广,无拘无束的感觉,太棒啦!

    1783年的“美利坚合众国”是什么样的呢?它没有统一的货币(各州发行自己的货币),没有统一的法律(各州自定宪法),没有常备军(各州自建民兵),没有统一的海关(各州自设海关),没有统一的税收(各州自行征税)。确切地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13个独立国家的松散联盟,叫邦联,如假包换的“乌合之众”。这个邦联是根据1777年由大陆会议通过的邦联条例建立起来的。大陆会议在1776年宣布独立后就开始起草邦联条例,1777年年底通过。1781年,邦联条例被各州接受,正式生效。

    作为“中央政府”的邦联,没有行政权(总统),没有司法权(法院),只有一个貌似立法权的邦联议会,也叫“国会”,或干脆沿袭旧名大陆会议。邦联议会没有征税权,对各州没有约束力,它只能“指导”或“建议”各州的行为。各州要是不听话怎么办?凉拌。当初,邦联议会主要是做给老外看的,特别是做给法国看的。如果没有一个“中央政府”,人家法国不跟咱联盟,咱就玩不下去了。总要显示一下“联合”的决心吧?

    那么,美国人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地建立这样一个弱爆了的中央政府呢?这是从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中得出的结论。经验是,北美殖民地在独立之前的一百七十年里一直靠“地方自治”维持和平与发展。独立之后,这个“自治权”变成了“州权”,“州权至上”顺理成章。13个州谁也不管谁,它们当然不愿平白无故地弄出个“中央”来管着自己。教训是,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意味着“暴政”,看看英王就知道了。我们革了半天命,好不容易打跑了五千公里以外的那个暴君,为什么又要创造一个五百公里以内的暴君呢?咱又不是自虐狂。中央越弱,州权越强,民权也就越强。这不就是自由的含义吗?

    好吧,既然这是自由,就让我们尽情享受吧。可是,人们很快就发现,自由不是免费的。软弱的邦联不会威胁到州权和民权,但无效的政府足以摧毁这个新国家。首先,没人把“国会”当回事。1783年,一帮没拿到工资的军人包围了正在费城开会的国会,议员们吓得跑到新泽西的特伦顿,后来又跑到普林斯顿,再后来跑到马里兰的安纳波利斯,反正哪个州发善心收留他们,他们就去哪儿。你说,参加这种国会有意思吗?所有的政客都把本州事务当头等大事,谁会关心邦联呢?国会经常连“会”都开不起来,最惨的时候,只有5个州派代表来开会。过家家都快过不下去了。

    欧洲人一看,什么情况啊这是?你们好意思把这叫“国家”?我借给你的钱不都得打水漂吗?于是,欧洲给美国的贷款在战后基本上就停了,但战争期间借的钱还得还。借的时候是以邦联的名义,但邦联没钱,只能根据各州的经济实力把外债摊给各州。各州正在那儿捯气儿呢。它们为了供应战争本来就欠了一屁股内债,现在又要还外债,日子没法过了。很自然地,美国开始停止支付所有债务的利息,这一下就让美国的债券在欧洲金融市场上成了“垃圾债”,一块钱面值贬到一毛钱,比今天的希腊还惨。连利息都付不起,你还指望它还本金?

    还有更倒霉的。战争期间,大陆会议以“打白条”的形式征用了很多个人财产,说好了胜利后偿还。如今,人家拿着借条来讨账。国会说,对不起,俺连税都不能收,拿什么还你?找你们州要去吧。各州说,凭什么?那是“中央”借的债,跟俺没关系,俺自己这摊子事儿还没着落呢。于是,那些被“抢”了家产的人怨气冲天:这还叫人民政府吗?怎么一点信用都没有呢?

    弱国无外交。本来,根据巴黎和约,英军应该全部撤出美国。可现在,英国说,我就占着密西西比河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法国和西班牙说,英国不走,我也不走,我占着路易斯安那的出海口新奥尔良,就不让你出海,你能把我怎么样?国会说,我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大陆军都解散了,俺没钱又没兵,过过嘴瘾总是可以的。

    外面的事还没扯清楚,各州在殖民地时期的陈年旧账又给翻出来了,其中最大的问题是西部的归属。巴黎和约把阿巴拉契亚山和密西西比河之间的地区划归美国,让美国的国土扩大了一倍,这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这么大块地儿总得有主吧,它到底归哪个州呢?弗吉尼亚说,那是我们的,因为当初英王跟我们签的殖民地合同就包括这一片儿。康涅狄格说,英王跟我们签的合同还说我们的领土是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呢,当然包括路易斯安那。马萨诸塞、纽约、宾夕法尼亚、北卡罗来纳,都说西部有它们的份儿,这就吵起来了。

    除了西部,好几个州之间还有边界问题,比如,宾夕法尼亚和马里兰之间,马里兰和弗吉尼亚之间,纽约和新罕布什尔之间,等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与此同时,北方还有个1777年独立的“佛蒙特共和国”,南方的北卡罗来纳边界正孕育成立一个新的“富兰克林州”(跟富兰克林没关系),眼看着北美大陆就要进入“战国时期”。面对这一团乱局,作为“中央政府”的国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它既没裁判权,也没执行力,只能耸耸肩,看着各州捋袖子,挥拳头。

    最先直接感受到痛苦的是商人。每个州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关卡林立。商品从南运到北,每过一州就要交一次关税,等到了目的地,价钱翻了好几倍,谁还买得起?生意没法做了。英美之间没有最惠国待遇,英国向美国关闭了西印度群岛的市场,美国的进出口贸易受到沉重打击。该出的出不去,该进的进不来。大批商人破产,债务监狱人满为患。

    事到如今,大家不禁怀念革命前的美好时光。在英王的保护下,咱有个统一的大市场,也有畅通无阻的海外贸易。一百七十年的和平稳定,一百七十年的富裕繁荣,难道都随着英帝国远去了吗?自由引导人民走向独立,自由也引导新大陆走向分裂。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如果连有家底的商人都痛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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