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雪-第28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是,我只希望,你能走得安心,就象那个孩子。”智轻轻道。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四)()
“除非你能把我的族人都还我,换我去死,那我就能走得安心,你做得到吗?”涂里琛看着自己重伤的身躯,颓丧一笑。
智亦无语,两人互相看了眼,都把视线错开,不愿再去凝视对方的眼睛。
不远处,忽有轻轻响动,坡上一具尸首后,探出半个xiǎoxiǎo的人影,怔怔的看着两人,xiǎo人动了动,似想爬过来,躲到义父身后。
涂里琛忙重重咳了几声,制止了那个xiǎo孩过来,又强自扭转头,不让自己去看这孩子,那是他的义女青儿,才只有四岁的xiǎo女孩,也许,也将是最后一个羌人。
就在片刻前,月歌曾想带着他和xiǎo女孩一起冲下坡去,但受辽军连弩所阻,月歌身中数弩,强撑着把他和xiǎo女孩拉回坡上,又把青儿抱到事先指定的一具羌族妇女尸首旁,嘱咐了几句,然后,力气用尽的月歌便昏倒在了涂里琛的怀里。
涂里琛很想在这最后关头再看一眼心爱的义女,摸摸她柔嫩的脸庞,但这是他的女人用最后的心智为xiǎo女孩争取的一丝求生机会,所以,他还是硬下心,克制住自己不向这xiǎo女孩看上一眼,同时,他也希望智没有听到这异响。
但智在初闻响声时就已侧脸看去,就象一眼看穿涂里琛的伤势一样,一眼看到了那个xiǎo女孩,“还有一个?还是个xiǎo女孩?”
他偏过头去看涂里琛,只见涂里琛正冷冷的盯着他,原该奄奄一息的重伤汉子,忽于此时焕发出悍然戾气,眼中全无半分心灰意冷的颓废,只有凶虎般凌厉,“护龙智,你想让我走得安心diǎn,是不是?”
“我”智无言可对,也抵挡不住对手眼中所流露出的这种凶狠的企求,他想转开双眼,但涂里琛的目光有如实质般,狠狠锁住了他的视线;
“你,真,的,一个都不肯留?”涂里琛一字一字的问。
“我”智躲闪着那样的目光,轻声道:“我会考虑。”
“你,真,的,一个都不肯留?”涂里琛还是瞪着眼,没有用最后的生命去看一眼疼爱的xiǎo女孩,却死死瞪着此生大仇,重复而问。
智依然无语,他也希望能让涂里琛走得安心,但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如何收场,已是注定。
否则,一开始便不用如此决绝。
斩草除根,便是斩草除根。
一声轻轻的低哼忽在涂里琛怀中呻吟,月歌竟在此时悠悠醒来,微微挣动身子,忽触及伤口痛处,又是一声低呼,涂里琛忙低下头去看。
月歌却在他怀中满面笑意,昏迷许久,醒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最想看见的人,已值得忘却区区痛楚,莞尔一笑。
然而,笑容初绽,她已察觉到身旁另有一人,侧眼瞥见令她如历噩梦的白衣少年,月歌立即闭上双眼,想要忘掉这梦魇,但只恍惚一霎,这毓秀聪灵的女子便意识到,所有噩梦都是残酷真实,再睁开眼时,月歌的笑容已冷若冰霜,“你得意了?”
不求,不怨,就象她的男人,只用漠然的平静来面对这生死之事。
智默然,良久才道:“如果可以避免这一战,我或许会得意。”
“护龙智,你会不得好死。”面对亡族大敌,羌女月歌没有付诸花容惨淡的哀求和声泪俱下的痛斥,却用极为平静的语调,慢慢的,冷冷的説着:“七万羌人,亡于一朝,我族七万性命,虽死,恨不消!你使我族人经历生离死别之痛,当知因果有循环!生死有报应!你这一生,也必会亲眼目睹自己最为关心爱护之人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遍尝这救无可救,痛无可痛之惨!最后,你亦会孤独而死!护龙智!好生记住我的话,因为这是我族七万冤魂,沉沦黄泉之下时所对你的诅咒!便是九天皆坍塌,此恨亦不解,即使九地将沉陷,此怨永不改,护龙智,你记住了!”
听着如此冰冷怨毒,却又平静而述的诅咒,智的面色突然变得比月歌更为苍白,虽不信虚幻飘渺的诅咒,可是月歌的话正刺中他心底,无疑,在他心底,确实有愿意用性命来维护的至亲至爱,想要发作,却无受力之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面前这对男女,都已不是可用生死使之屈服之人。
智的面色接连数变,正想开口,不料月歌立刻转过头,竟对智再不屑一顾,丝毫不予他反唇相讥的机会。
“大哥,我们离开这里。”月歌看着涂里琛,低声道,苍白若纸的脸上又有了一丝微笑。
涂里琛迟疑了一下,很想回过头看一看义女青儿,但他明白,此时的回顾只是徒劳,“好,我们走,我们去找塔虎,洛狄他们。”涂里琛似是忘了自己已无力站起,两手撑着地面,慢慢的抬高身子。
“是啊,塔虎这孩子最是心急,可别让他等久了。”月歌温柔的笑着,用手环着他的腰,扶住了她的男人。
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其实都有着刺骨切肤的剧痛,但两人都似无知无觉,就这样你扶着我,我扶着你,慢慢的,一diǎn一diǎn的,将盘坐的身影缓缓拔高。
仿佛有一种柔韧的力量在两人的微笑中生成,他俩彼此相扶,xiǎo心的用力,艰难的挺直,那一道风摧雨狂中都不可弯曲的脊梁。
终于,两道缠绵的身影已于夜风中站直,有些摇曳,又立即互相依偎而站,两人相视一笑,不必有只言片语的交谈,只是一个眼神的回转,便又慢慢的,一diǎn一diǎn的,开始挪动脚步,走向坡边。
两人都不曾向智看上一眼,却在智如痴如怔的注视中,悠悠走过这亡族仇人身侧,。
正面坡ding边沿处,还站着十几人,那是张砺和窟哥成贤等人,他们在坡腰守了良久,听不见坡上动静,忍不住登上坡ding,正看见这一对男女缓缓站起,又缓缓走来,由始至终,这对男女的目光都只停留在对方的凝视中,对于旁人,却只有视若无睹的淡然。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五)()
就这样,这对情侣微笑互视,挽手缓步,慢慢的往坡边走去,轻轻的脚步中也不知掩藏了多少痛楚,但两人的步履却无一丝停滞,对并排而立的张砺等人也视若不见,似乎原就该如此,微笑着用旁若无人的态度,踏青般淡然悠闲,走过这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而那种使两人巍巍立起的力量,仿佛又在此时推动着张砺等人的脚步,使他们似是身不由己,又似是理所当然的往两旁默默踱开。
没有人想过要去阻拦这两人,就连最镇定沉稳的窟哥成贤也松开了腰间配刀,随着张砺轻轻移步,为这对情侣让开一条去路。
智也默默的移动脚步,他眼中被月歌撩起的怒气已经消失,却流露出一种説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神色,痴迷的望着两人扶持而行的背影,似是怕打扰到两人,智隔着十几步的间距,跟随般在后轻轻走着。
当涂里琛走到坡边时,他拍了拍月歌的手背,依偎偕行的月歌微微一怔,诧异的看着她的男人,涂里琛笑了笑,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望着黑幕上的满天星辰,月朗星繁,明日,必将是朗朗晴空。
可惜,他已看不见。
涂里琛侧转脸,向月歌指了指在璀璨群星之间的那一轮明月,月歌温婉一笑,妩媚适如此时月。
“你一定会杀了拓拔战,是不是?”背对着所有人,羌王突然大喝。
张砺等人闻言一楞,随即明白到涂里琛是在问谁,众人都往智看去,智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听到涂里琛的问话,智心里猛的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他明白,到了此时,在这位羌王的心里,终于放下了某些东西,因为这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无疑把灭族之恨都归咎于己身,但他还是要问出这一句话,因为那个布下连环毒计,把他和他的族人一步步赶向深渊的人,不可原宥!
诚然,涂里琛不是一个可以在乱世中吞吐风云的枭雄,但是,他确实是一位值得所有族人敬重的族长。
“是,我一定会和拓拔战分出生死,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如是承诺着另一段该用性命去践诺的誓言,智大声回答。
“我信你。”涂里琛diǎndiǎn头,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挽着月歌,缓缓向坡下走去,一步一步,走过被族人鲜血染红的坡道,走向坡下族人尸首堆积之处。
望着两人相携相依的背影,张砺忽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悲凉,忍不住便想向少年张狂放一样放声长啸,斥责这天地不公,竟给了这对情侣这样一个结局,但看着两人平和宁静的步履,又觉得,另有一种别样感触回味于心。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张砺口中轻轻吟念着,为这一对走过饱经磨难的情侣送行。
“张砺,你很敬重他们?”智已走到坡边,听着张砺的吟念,低声问。
“这样的男女,又何需旁人敬重。”张砺苦笑,“见过无数临难双飞的夫妻,不渡涸河的鸳鸯,可这样的患难真情”他摇摇头,又低声道:“智王,其实你也很敬重他们,否则,最后又怎会心有不忍,你能放过他们,这一diǎn,我很欣慰。”
“不是不忍,而是”智犹豫良久,才説道:“是不能。”
“智王,既已放手,又何苦强作漠然呢?”张砺知道智常在人前强装酷厉,以此压抑心底一念之仁,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真的是不能,我不是那种矫情之人,可是”智指了指缓缓走向坡下的涂里琛夫妻,语调苍凉无比,“你看,他们的背影,就象是我二哥二嫂步入洞房时的一霎,相依相偎,一样的情侣,都有着相偕走至白头的情意,却又都无此福缘,看到那样一双背影,我又怎能狠心下手。”
智叹了口气,又道:“説起来,还是拜你所赐,若非你提及我大哥,我也不会做这浮想。不过,这样也好。”
“是吗?只是因为我的一句比喻?”张砺低应一声,语气却象是在质疑着什么,不过,两人都没有就此事再继续説下去。
当涂里琛走至坡下时,所有辽军都已聚集在正面坡下,围守其余三面土破的辽军也已策马赶回,这三路军士的回归喻示着分散而逃的羌人都已殉族。涂里琛和月歌显然也明白这一diǎn,但两人脸上所有的只是平静,目光也只注视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族人尸首,然后,两人向着那处依偎而行,淡淡的,倦慵如将欲归家。
出人意料的是,虽然智和窟哥成贤等将领没有颁下任何号令,但坡下辽军竟如奉有军令一般,牵着坐骑静侯坡下,没有一人想到要上前为难这两人,还有那些策马而回的军士,看见涂里琛过来,居然也自动跃下马背,又学同伴的样子牵着坐骑分往左右退开,任涂里琛和月歌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
“羌王!”突有一名辽军大步走出阵列,来到涂里琛面前,深深鞠首,行肃然军礼:“好走!”一礼施毕,此军士随即倒退几步,让在一旁,仍半俯身,低垂首,肃然不动,他向羌王所行的,竟是军中至高至重的军礼。
这名军士的行为在默然无声的军列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大家有些明白这军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即使敌对,这一礼,涂里琛也当之无愧,但这名军士的大胆还是令他们大感意外。
这名军士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也许会给自己带了很大的麻烦和军纪惩处,若在平时,便是再心潮澎湃,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连自己都吃惊的行为,但看到涂里琛慢慢走来时,他耳中忽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促使他大步出列,向这位羌王施礼致敬。
那是一阵孩子们带着欢笑的歌声,他忘不了,那些羌族xiǎo孩高歌赴死的无畏,这阵童稚清脆的歌声也一直盘绕在他耳中,所以,他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才能将一族老xiǎo的心凝聚如此,这样的男子,值得他军前一礼,即使要付出任何代价。
“这名军士,好大的胆子。”智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不禁向左右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六)()
“他的名字是赵良臣?”窟哥成贤向那军士看了几眼,却有些不相信,迟疑道:“此人是名汉人,原是北营军士,与我一同被选入新军,因此人素日自律极严,耐苦好学,所以我把他升为十人阵首,不过?”
“不过什么?”智皱了皱眉,因为他看见,有了赵良臣带头出列,竟有不少军士也纷纷效仿,出列向涂里琛行礼。
窟哥成贤听出智语气不悦,赶紧道:“其实以赵良臣这份刻苦好学,我原想封他一个偏牙将,但我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