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雪-第2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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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我┉”
“智儿。”耶律德光语声愈沉:“好好看着眼前男子,你看他的的双眼,空洞无神,就连一国之君立于咫尺,都未能使他看上一眼,子民如此,朕这个一国之君还有何颜面?智儿,方才你为达鲁虢人求情,朕很欣慰,因为你心有慈悲,可你此刻目睹这些劫后百姓的惨状时,你又觉得如何?你的慈悲又能为他们做什么?你再告诉朕,朕要做些什么,才能使这男子再复生念?”
“义父┉”智听了这一连串的询问,心神激荡下也不知如何回答,望着这男子空洞洞的双眼,心头更觉惊怵,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忽发现这男子两只手紧紧而握,掌中隐约现出一截灰黄的东西,见这男子此时仍全力而握,智心知此物必对他极为重要,忙道:“义父,您看他的手!”一边説一边便去掰男子的双手,想看清后再由此设法使他重复生念。不料这男子虽木然呆滞,双手却将此物握得极紧,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双手掰开,一看清他掌中之物,智顿时惊呼一声,两手一颤,那物事从男子手中跌落于地。
帐内几人趋前一看,不禁一起变色,原来这男子紧紧握在手中的竟是一截枯黄干瘦的断腕。那军医仔细一看断腕伤处,惊声道:“这是被人硬生生砍下的,原来他手中竟一直握着这断腕?”耶律德光却不象旁人这般惊异,瞥了眼断腕,似是猜到些什么,神情愈发沉重。
这时,受伤男子似是神智一清,从榻上挣扎着探起,木然无神的脸上忽现出焦急惊恐之色,不停的在榻上翻找着,因一时未发现坠于榻下的断腕,口中已急得嗬嗬出声。
智大着胆子将断腕拾起,正要递给这男子,男子已从榻上猛的扑下,从智手中夺过断腕,紧紧搂在怀中。
智想去扶他,却为他举动所惊,忙向耶律德光望去,耶律德光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必是他家人的┉”
这男子似是听到了家人二字,浑身上下忽不停颤栗,口中终于“呜!”的哭出声来:“都没了┉我的家人都被杀了┉我的爹娘,孩子,都被他们杀了┉他们一个都没逃出来,只剩下我┉我没用┉拉着我妻子拼命逃┉拼命逃┉还是被达鲁虢人追上了!他们的刀砍下来,我妻子用身体替我挡┉我只拉到了我妻子的手┉你们看┉你们看啊┉我一家只剩下了什么┉”他喉中忽然一阵急促喘息,似被什么埂,再不能嚎哭出声,只能嘶哑着嗓子不住低嘶,一声又一声,就如垂死的野兽所发出的低喘。
这一声声的哽咽仿佛比最凄厉的哭嚎更为刺耳,往帐中每个人的心头直搠而入,就连那名同经惨变的老人也听得浑身发颤。智被惊得连连倒退,盯着男子结结巴巴的説道:“这位大哥,你的仇人都死了┉你别伤心┉┉我们会帮你┉皇上也在你身旁,你知道吗?皇上已为你报了仇,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皇上?”男子的哽咽声忽的一窒,迟怔怔的看着身周之人,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却是惨笑若哭,“皇上在哪里?我家人死的时候,皇上在哪里?皇上┉为什么你不救他们┉我的家人都死了,复仇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杀了我,杀了我┉”
军医听他语气对耶律德光不满,忙喝止道:“你别胡説,皇上在此!”
“由他去吧。”耶律德光脸上并无怒色,摇头道:“他并没有説错,达鲁虢人杀他家人时,朕在哪里?既然朕当日不再,今日又有何颜在他面前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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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尘封旧事(二)()
日期:11月12日
战国雪第九十章:尘封旧事(二)
听皇上如此説,那男子不再怨怼,抱着断腕不住抽泣,忽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断腕跌坠于地,也不知是绝望还是力竭,男子不再伸手碰触,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断腕,全身一动不动,如这截断腕般生机不复,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在他口中低低回荡,虽已不再哭泣,可他这时的神情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
没有了号哭声,帐中一片死气沉沉,智心头忽然涌上了一阵巨大的恐慌,呆呆看着瘫软在地的男子,仿佛能看到一丝丝生机正从他身上渐渐抽离,只觉这男子无力的神情中带着一种压抑的绝望,智脑中拼命想着该如何安慰此人,却发现这样的绝望已是无可弥补。而这种无从救助的困窘更使智不敢再看男子,低着头不住倒退,直到倚在帐角退无可退。
听到智口中的急促喘息,耶律德光心知智受惊,不禁暗悔带他来此,正想让智先出帐歇息,已退到帐角的智忽然几步冲上,半蹲在男子面前,眼中带着股説不出的神色,深深看着男子,似是要把他的绝望和无助印在心底,又似要看清他神色间是否还残存求生之念。
帐中气氛变得更为沉闷,耶律德光默默看着智,却未去打扰爱子显然有些异常的举动,只见智凝视了那男子许久,终于捧起面前的断腕,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在男子怀中,随即一步一步向耶律德光走来,呻吟般低低道:“义父,成全他吧。”
耶律德光身躯微震,定睛看智,智已苍白着脸退到一旁,耶律德光似是了然的招手唤过军医:“好生安顿那位老人,至于此人┉”耶律德光指了指那男子,长叹一声:“遂了他的心愿吧,记住,别让他再受一丝痛苦,你做得到吗?”
军医心头也是沉重,垂首道:“能,臣可以用药为他送行┉”
“朕不想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耶律德光背转身向帐外走去,走出几步,忽又停下,却未回首再看那男子,只是低声道:“朕只想知道,他可以安心去见他的家人。”
“是┉”军医黯然应命,耶律德光不再多説,向智diǎn了diǎn头,“走吧┉”
两父子缓缓出帐,后营内的守军见皇上和一名少年亲兵出帐,忙上前见礼,却见皇上脸上满是阴郁之色,而他身后那名少年亲兵更是满脸煞白,见军士走近,这少年忽然踉踉跄跄的向远处跑去,直跑到营后角落才跌坐在地。
众守军见这xiǎo亲兵竟在皇上面前失仪,而皇上居然也无怒色,不禁咋舌相觑,耶律德光向他们摆手道:“前营的兄弟们都在喝酒庆祝,你们也辛苦了,不用在此守着朕,都去前营一起庆功吧。”
打发走后营军士,耶律德光慢慢向智踱去,在他身后负手立定,轻声道:“朕心里也很难受,那名男子説得很对,朕的子民涉难之时,朕在哪里?只可惜这一切却是无奈,因为┉这片草原实在是太广袤了┉”
一抹苦笑在耶律德光嘴角浮起:“草原广袤,草原上对契丹虎视眈眈的强敌也是太多,乌古,敌烈,室韦,达特尔,这些部落之王都是野心勃勃之人,谁都不愿雌伏于契丹之下,他们既嫉妒契丹富庶也的契丹强大,朕虽虎踞草原,可只要稍不留神,这些部落就会伺机蚕食契丹,达鲁虢王就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其余部落此次未一齐发难也不是因为他们安了什么好心,只是为了各自的野心而互相牵制,所以才都隐忍不动,但他们侵略契丹乃迟早之事,这一次达鲁虢人叛乱,朕虽是立刻发兵平乱,却仍有居于边陲的契丹子民在难中丧生,因为叛乱在先,剿乱在后,所以这样的悲剧避无可避,朕既为国君,自想护得子民安乐,可要想面面俱到却是谈何容易,总不能让朕把所有游牧契丹都安置在上京城内吧?可若朕先发制人,抢先对付那些心怀鬼胎的部落,那朕就会陷入被动之局,因为只要朕一动手,那些觊觎契丹的部落就会迫于形势趁势连手,一齐与契丹为敌,那样朕就会得不偿失,所以朕只能后发制人,可这一来就有难免会有今日这等憾事┉”
耶律德光忽然一顿,出神的望着远处瀚漠,“达鲁虢人虽败,可其余部落终有一日也会象达鲁虢王一般起兵叛乱,而朕若要护得四方子民平安,就要用些非持段,所以朕这次才要杀一儆百,把达鲁虢军的尸首弃于荒野,不许他族中之人收尸,这不但是给残余达鲁虢人的一道惩戒,也是要让草原上所有野心勃勃的人都看清楚,若他们还想侵略契丹,就该先想想达鲁虢人的下场,虽然,朕这么做确有些残忍,也许,朕还会被后人评为一代暴君,可朕不会在乎这身后之名,因为这是必须的手段,有时候,要想得到更多的安宁,就不得不用些残暴来立威,想朕初即位时,还以为只凭仁道便可治国安邦,如今想来竟是荒谬可笑,原来要想在明君和暴君之间找出一条可行之道,既留清名,又护国民,实在是太难了,因为┉这片草原太大,而这一国之君也实在是太难做了┉帝王难做,最难的却是满腹心事无人可诉,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雍容威仪,可又有谁知道,这真龙天子也是凡人,亦会忧愁困苦,除非他只想当个昏君,可即使是昏君,又有谁肯自承?”
耶律德光此刻所言从未对任何人説起,也从未想过要説与人知,现在却对年方弱冠的义子款款而诉,显然,他心里已被这些所谓的帝王心术压得太沉,望着智稚气未脱的身影,耶律德光自失的一笑,“想不到朕竟会和你説这些,你年纪还幼,朕不该太早和你説这些话,更不该带你入后营,这都是朕的错。”説着,耶律德光走到智面前,见智的双肩犹在不歪颤,心中愈觉歉疚:“孩子,别怪义父让你见到帐中那一幕,只怪义父未想周全,竟使你目睹连朕都不忍见的事,来,跟义父去前营,至于那些达鲁虢人的尸首,就按你的意思,还给他们的族人吧┉”
“义父,谢谢您让我见到了帐中那一幕。”智并未立即起身,但这一句突兀的回答却使耶律德光一楞,“谢朕?”
“是。”智脸色依然苍白,但语声已趋平静,“义父,若非您带我入帐,我永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凄惨,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可以哭得如此伤心┉”
智的语声里透着一种説不出的苍凉,这苍凉却是不该从一名少年口中流露,今日之前,他还道自己已经历过许多惨事,听过各种伤心哭诉,那些难民流离时的抱头痛哭,百姓潦倒时的嚎啕大哭,他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人间惨事,可从没有一种哭声象那位契丹男子般令他震惊,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在真正绝望时是哭不出声的,那些呼天抢地的嚎啕痛哭虽是因伤心而泣,更多的也只是为了发泄愁肠,惹人怜悯,引人同情,就连达鲁虢族人的哀哀哭泣也难比这契丹男子的绝望,因为这男子再也不需旁人的同情和事不关己的假做怜悯,那张呆滞麻木的脸庞,一声声压抑的凄诉,已是心丧若死,或许,只有黄泉归路才是他在失去一切后唯一想要的。
匹夫不可夺其志,蝼蚁尚知苟且生,可那位男子已是了无生念,智不知道,要在多久以后,自己才能忘记这男子绝望的呆滞,因为那男子望着断腕时的灰白脸庞已永远烙于脑海,他只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等惨事突现眼前。
“义父,那些达鲁虢人的尸首──就让他们弃于荒野吧┉”
“什么┉”耶律德光愕然看向义子,只见这片刻前还沉浸在震惊余悸中的少年已突然有了种世故的冷静。
智已站直身躯,如义父一般遥遥看向远方。
远方青天无垠,草原浩瀚,天地相衔处,渐渐昏黄,这片天下,无数强者猖狂逐鹿,又有多少弱者挣扎求存?他们要的并非是区区难后施舍,而是得以生存的安宁,要给予他们这份安宁,又需要什么样的手段?
“义父,智儿无知,竟以为xiǎoxiǎo慈悲就可称善,却不知真正疾苦,更不知义父心底还有这许多无奈,原来安宁殊难得,太平需护持,要想护住子民平安,难免雷霆手段,否则仁义之説只是一纸空谈。义父,今日之后,请让智儿助您守护契丹,那些您不能做的事皆可由我去做,若有人敢越雷池,智儿会学会以杀止杀,若诛一恶可救十人,我愿为之,与其亡羊补牢的无力弥补,何如置敌刀俎,我先为恶,却也是为善而恶,原来这世上最该不择手段的人并非恶人,只有比恶敌更恶更狠,才能慑服顽敌,守护黎民。
令人憎,令人怕,好过见人哭,见人苦,在得到真正的太平之前,若有人必须双手染血,那智儿很愿意做这个人,因为我再不敢听到那样绝望无助的哭声┉”
少年年少,本该天真无忧,养于帝家,当能尽享世间繁华,但在此时,与年岁不符的深沉已骤现少年脸庞,眼中童稚不再,却是澄澈无暇。而他所説之话亦是惊世骇俗,却也无须世人苟同再行之。
“智儿,你知道你想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