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末年-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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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宋贵三上午做木匠工的地方在城北,而他家在城南二十余里的小山村里,若要回家,则势必经过代县县衙,往常这条道,宋贵三也走了不下数十遍,自然是熟悉异常,当今日他走在这条道上时,却瞧见一件让自家怒不可遏的事来。
由于朝廷为加剿饷,特命山西布政使司提前完税,以便充作军资,故今岁比往年早上一个月收税,古代完税,皆以粮吏指定一地,各村百姓皆挑各家粮食前来完税,其中猫腻手段自然不提。
宋贵三本就不时在城里务工,对象大多也是大家大族,毕竟小户人家,也出不起几个钱,正所谓大家大族走多了,听的也多,何况宋贵三与各房管事接触多了,自然也懂得其中道道,只是旁日事不关己,自然不提。
可是今日,正巧叫他瞧见乡里熟人正在完税,许久未见同乡,哪里还忍耐的住,直接靠了上去,“麻五,家里还好吧?”
那赶来完税的正是同乡,此刻见到乡里有名的手艺人冲自家招呼,赶紧歇了脚,将担着的麦子放下,又见他手里提着肉和布,咧着嘴笑道,“还成,还成,贵三哥提着这般多东西,这是准备回乡呢?”
宋贵三听到旁人羡慕,也有借机显摆之嫌,驻足闲聊起来,“是啊,我这许久不曾归家,今日得空,准备回家看看,怎的?你今日怎的就来纳粮了?”
麻五一见提起这个,一脸的无奈,“别提了,里长一日三催,就让俺来县里完税,你可知道的,俺家十来亩地,都靠里长帮衬着给俺家租种,若是晚了,可不定叫吃排头,哪里敢不依啊。”
又好不容逮着个人大诉苦水,还不赶紧说出口,“这时候就纳税,俺家连个存粮都没有,今年指不定叫怎么过呢,不过谁叫俺们苦哈哈没本事呢。”
说着,又羡慕的瞧着宋贵三,想他一身好本事,手艺端的精巧,往日里,麻五也动过心思,拿了进献,就想求宋贵三传授一二,可是代县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宋贵三也不能往外乡讨活,哪里肯依,只是笑言谢绝。
这会宋贵三身上带着笔这些日子存的银钱,又想寻麻五一块回乡好有个照应,也不顾日头,陪着一块聊了起来,如此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就轮到麻五上税了。
等到麻五将挑着的一担麦子上去,宋贵三站在后头等着,过了一会,就见前头一声喊,“哎哟,大爷,这可使不得啊,可不兴欺负俺老实人啊。”
心中顿时一惊,这不是麻五的声音吗?宋贵三往日里虽说对自家手艺看的重,但是在乡里为人却被人称道,素爱打抱不平,仗义出手,眼见自家同乡出了事,赶紧挤了上来,只见麻五拉扯着一个年少的粮吏纠缠着。
而地上,尽是倒了一地的麦子,空荡荡的布袋挂在一个大斛顶上,露出斛上不满平仓的麦子来,宋贵三眼看如此,心中一惊,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有明一代,以粮吏帮役收税,下到地方,又以里长管粮辅之,收税过程中,多有偷奸耍滑之举,欺压良民百姓,以大斛称量谷物,需得谷物在斛中冒出尖来,才算足称,久而久之,百姓每次纳粮,多有缺斤少两的。
再加上每逢纳粮,总有那主事的,上来用腿踢上几脚,直叫那斛上尖角的谷物洒落在地,才算完成,这洒落的谷物,不许农户自家带回,说是充作运输途中的损耗,可这几脚,不是随意踢的,要讲究一个干净利落,不多不少,只叫那谷物正好与那斛口平行,才算完美。
可这年少的粮吏,显然没掌握火候,这一脚,直叫斛中谷物洒落大半,留在斛里,约莫不到三成,麻五本就是借来完税的谷物,约定秋后归还,哪里肯依,顿时上去纠缠在一起,想讨要个说法,那粮吏也是急了,不住推脱,但就是不许麻五扫回去。
眼见衙门口乱作一团,一个年长些的粮吏出来,虎着脸说了一句,“嚷嚷什么呢,公门重地,谁敢喧哗。”
又见麻五纠缠自家后辈,顿时阴沉着脸上来,“放开。”
只这一句,就唬的麻五直接松了手,呆在原地,不敢多说,那年少的粮吏趁机挣脱,木讷着过去,瞧着洒落一地的麦子,颇有几分自责的说道,“叔,我这回没掌握火候,多洒了些。”
这话,说的是轻描淡写,可叫旁人看了,心有戚戚,这哪里是多洒了几分啊,几乎全部洒落了才是,只是那年长些的粮吏毫不在乎,直接说了句,“这完税,有完税的规矩,但凡洒落的,都是损耗,休得啰嗦,在吵吵嚷嚷,叫人锁了你去。”
如此,吓唬一番,麻五也不敢再闹了,生怕进去吃牢饭,那是才叫天天不应呢,此刻只得唯唯诺诺的上来,又搬了一袋麦子过来,按照那粮吏的吩咐,继续往里倒。
又见迈出斛口,就不再倒了,那年少的粮吏许是方才做了亏心事,不再说话,麻五一喜,顿时以为完事,可是那年长的粮吏在一旁哼了一句,上来取了斛,将他挤在一旁,直接穿着深靴往斛里狠狠的踩了几脚,就见那麦子瞬间下沉了几分,显然是不够数了。
麻五眼见傻了,顿时在一旁束手无策,口中喃喃道,“俺滴娘也,刚才不是满了吗?”
又眼见那粮吏深靴上沾染上不少麦子,有心辩解,可是被那粮吏狠狠的一瞪眼,顿时不敢开口了,只是死死的捏住自家粮袋,木讷的站在原地。
“缺秤,再倒!”那年长的粮吏说了这句,就退倒一旁盯着,只见麻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冲那年少的粮吏使了个眼色。
那年少粮吏得了支持,此刻也醒转过来,想着自家叔临税前的吩咐,想着这些可都是自家的收入,哪里还不赶紧上来,沉声道,“还不赶紧继续倒,难不成,你敢抗税不成?!”
麻五的脸色是一变再变,此刻是吃人的心都有了,想着自家足足挑了一大担麦子,昨夜出发,叫人带到县里花了二十个大钱不说,一早上空着肚子等着完税,此时完税一袋了,叫粮吏只记下三斗五升,哪里耐得住,这一担麦子这般沉重,哪里只有三斗五升了,可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面色胀红。
“若是不交,就且将你家麦子挑回去,明日再来,莫要耽搁后头人完税!”那年老些的粮吏经历过多少次完税,哪里怕他这个,直接冷笑着上来,丢了一句,又示意那年少粮吏去扫那洒落在地上的麦子,装好就要带走,显然这部分是不会再还给他了。
此刻后头人也纷纷催促,直叫麻五快些交税,还有风言风语不断传来,直叫人气的火冒三丈,可惜宋贵三此刻担心自家同乡遭了欺辱,赶紧上来一把拉扯,低头说道,“莫要冲动,咱们惹不起,快快纳粮吧。”
又放下猪肉布匹,打怀里摸了一串十个大钱出来,不着痕迹的凑到年长粮长身边,递了上去,低声说道,“通融一个,通融一个,咱们乡下小民,不懂事,还请通融一番。”
那粮吏接了铜钱,收进袖子里,又看后头排着的完税队伍,不想耽搁时日,又怕闹出事情不好收场,这才冲那称重的粮吏点了点头。
宋贵三这才转过身来,又劝麻五几句,这才哄的他拿了袋子上来,继续倒着,眼见这袋子渐渐空了,也不见平了斛口,麻五渐渐急了,直接丢出一句,“我在里长家时,可不是这样,足足一石还多呢!”
按规矩,他家田土,算上其他税赋,这一季该交一石二斗,可如今,这一石之斛还没满,他来时在里长家过秤,不说一石五斗,也远超这税赋了,想着还能余下些换点银钱买点盐巴,如今希望全叫破灭了,哪里肯依,直接叫嚷出来。
“叫嚷什么,莫不是我还克扣你?”那年老粮吏上来,瞄了一眼斛斗,又说,“只有八斗。”
又去拿那账册,点这麻五的姓名说道,“该纳一石二斗,实缺四斗有余,明日补上。”
说着,收了名册,就要离开,那宋贵三眼见麻五就要开口,怕他坏事,赶紧扯了一把,又使着眼色,耳语几句,总算叫他安静一会,这才凑了过来,又取了十个大钱,可惜这次,那粮吏看都不看,直接不搭理他了。
这事本不该宋贵三来管,他也没资格管,可惜他这会也是急了,平日里仗义执言的性子,叫他看不过去,眼见麻五六神无主的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心中正义感爆棚,又见那粮吏藐视的瞧着他,顿时面皮发热,丢了一句,“莫不要欺我,这其中的道道,你我皆是清楚。”
那粮吏闻言,轻蔑的瞧了他一眼,暗道也是个苦哈哈,吓唬谁呢……
第九十一章 天理何在()
宋贵三还未开口,只听麻五一声嘶叫,弃了布袋,直接上来就要打,实在是他忍无可忍了,这可是四斗麦子啊,本还想剩点去贩卖,换了盐巴回家,不想还倒欠官家四斗,这叫麻五如何忍得。
又眼见粮吏取了斛,就要走,顿时急了,直接扑上来撕扯。
“松手。”
“不可。”
随着两声惊呼,那拿了布袋取麦子的粮吏背上叫挨了一下,又见麻五上来争夺自家手中的袋子,顿时怒不可遏,伸手想打,那旁边本还想哀求几句的宋贵三眼见情况突变,心中焦急,赶紧上来拉扯,心底止不住的埋怨。
人家可是官差,自古民不与官斗,麻五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啊,有心想要撒手不管,可惜见麻五凄苦的模样,心头一软,又见那粮吏发狠,想要上来厮打,赶紧冲那粮吏说了句,“莫要以为我等什么都不懂。”
又防粮吏上来打人,直接指着那斛说道,“这便是我造的,我道当初为何上木下空,原来是加了层皮子,这不是坑人么。”
说着,直接上去扯开年少的粮吏,取了斛过来,直接将里头的麦子倾倒在地上,露出下边一张皮子来,那些个纳粮完毕的人顿时凑了过来,一个个发出惊叹声来。
原来,这斛就是宋贵三给衙门打造的,当初叫下边的木隔板能移动,粮吏为了从中获利,特意在下头加了层皮子,这用脚踹的门道,就是暗地里将木板踢开,这斛里的谷物,自然下沉,一石多有三四斗,就是这么来的。
此刻那些个交了税的农民自然不干,一个个的在原地叫嚷起来,那粮吏眼见犯了众怒,赶紧招呼旁边的公差帮役一块上来,虎着脸冲人群道,“你们这是要抗税?哪个不开眼的,敢上来试试!”
又冲着宋贵三阴沉的说了句,“你这是吃了闲饭没事干,来耍你大爷呢!”
宋贵三本意是想叫粮吏知难而退,哪里想得到,这粮吏反而威胁起自家来了,顿时也是脾性上来了,直接犟着脖子道,“我哪里敢招惹各位大爷,只是说几句公道话而已。”
那粮吏见他还敢反嘴讥讽,顿时气急,招呼人手就想上来,“哼,我瞧你是吃撑了,特地来消遣大爷的,真是好胆!”
宋贵三眼下也是硬着头皮,直接搬出大老爷,想要吓唬住他们,“不要以为你们可以为所欲为,这代州,还是朝廷的天下,若是你们此等猖狂,我便告上衙门,叫你们吃板子去。”
又嫌不够,见吓唬不住粮吏,索性将收税的道道一块丢了出来,什么打尖,耍秤,折色一道全部说了出来,只听得后边的农民是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了,纷纷上来斥责。
宋贵三见来了帮手,说的更起劲了,将往日里自家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只是却没瞧见那些个粮吏越来越黑的脸色,几乎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末了,宋贵三还嫌不够,索性搬出了本朝大浩,直言旁入公门,大有为民请命的心思,谁知早有帮役进了衙门,请出一班吏员来,直接手持夹棍铁链,此刻一拥而上,压根没把他瞧在眼里,直接扑到在地。
先是一顿好打,等上了枷锁,直接打旁门进了衙门,那麻五也没幸免,被那年少的粮吏一指,也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打的他是眼冒金星,也被推搡着进了衙门,那些个农民只是站在原地,方才叫的起劲,这会却是没一人上来帮衬。
如此,又有那帮役眼尖,瞧见这边的肉与布匹,赶紧上来提着就走……
“叫你不会人话。”
“叫你凭的多嘴多舌!”
等进了衙门,不见外人,几个帮役粮吏,顿时上来,直接围着就打,宋贵三起初还在嘶吼着,想引起县里的公差瞧见,可惜好几个公差扭头到一旁去,也不看,更别提去报告知县了。
又有其余粮吏恼火宋贵三戳破自家的丑事,心中怨恨,下手也是没轻没重,若不是担心出人命,恐怕就得直接打死在这了。
即便如此,宋贵三也叫打的不成人形,初时还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