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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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媚娘脸上一阵羞红,“我也不知,从没见过。”她忙把目光从李治身上移开,暗自提醒自己来此的目的。
徐惠没在意她的失态,只道:“留心听,或许圣上会问他们名字。”
随着宦官一声“皇帝驾到”的呼喊,李治就似被针扎了一般急忙站起来,陪同赐宴的两位大臣也赶紧起身施礼——一位是身居宰执的中书令马周,另一位便是上官仪。
本次科举录进士、明经等共二十四位,是开国以来录取人数之最,这不仅是太平日久崇诗尚礼的结果,更因为刚刚改易太子,故而大开隆恩收拢才士,激励读书人效力朝廷之心。
对这些登科举子而言,得太子赐宴已属荣幸,能见到皇帝更是做梦都梦不到,纷纷大礼参拜。李世民也不落座,笑呵呵道:“诸位快请平身,今天是尔等登科吉日,朕是来贺喜的。”李治早不声不响斟了小半杯酒,凑到父皇身边,李世民接过酒祝愿道,“尔等皆是才智广博、百里挑一之士,今后身入庙堂当上效社稷、下恤黎民,共创不朽功业。”
“谢陛下。”众举子一齐谢恩,将饱含皇恩的御酒饮下。
李世民也把那小半杯酒喝了,转而对上官仪道:“有劳爱卿引荐一番,朕很想认识一下他们。”
上官仪领命,走到众人身前,从右至左,先进士后明经,将二十四位登科之士一一引荐,每介绍到一人,那人便向前一步跪拜叩首。这帮人同年登科却也有老有少,有的已两鬓花白,有的刚过舞象之年,有的来自名门举止洒脱,有的出身寒微略显扭捏。
这种介绍对李世民没什么意义,中举之人初授官不过是七八品,皇帝平时根本见不到他们;但对这帮人而言却是莫大荣幸,若皇帝能记住自己名字,对仕途大有好处。
李世民明白他们心思,又欲激励他们上进,所以听得很认真,而远处的媚娘听得更仔细。因为离得远,她简直是竖起耳朵努力在听,待上官仪将二十四人介绍完,却没有郭孝慎,不禁摇头叹息。
“很好。”李世民却很满意,“只要尔等多加勤勉,公正为官,朕必不负尔等忠心。”这都是场面话,说完便要走了。哪知正要转身之际,却有个洪亮的声音道:“陛下亲临勉励,臣感恩甚深,愿赋诗一首颂陛下圣德。”
“哦?”李世民放眼望去,见一人趋步出列——此人年约三旬,身高七尺,面如堆琼,眉若雁翼,睛若点漆,鼻若悬胆,唇若涂朱,三绺胡须如油梳墨染一般乌黑闪亮,好一副英俊相貌!
“你是……进士李义府?”李世民方才就注意到此人,不仅因为长得俊,更因他那副笑容实在令人难忘——嘴角微微上翘,两颊隐隐露出一对酒窝,双目莹莹既热情又不失矜持,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亲切和善。
那人见皇帝已牢牢记住自己名字,格外欢喜:“微臣确叫李义府。陛下博闻强记真天神也!”此言虽因惊喜而发,却未免有些夸张。
不过这谄媚之言却被他亲切的笑容所淡化,李世民倒觉很受用,又问:“你是陇西人还是赵州人?”
李义府依旧在笑,却略带一丝苦涩:“臣是瀛州饶阳人。”同样姓李,李与李却大不相同。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自魏晋以来就是名门望族,在五姓七望之列,瀛州李家却籍籍无名。按老规矩,即便考上科举寒族子弟也不及名门子弟的官职优厚,前途甚是艰辛。
“瀛州人?朕听你说话不像河北口音。”
“因祖父在蜀中为官,一门客居他乡,口音变了。”
“你祖父官居何职?”
李义府更觉惭愧:“区区八品县丞。”即便家门不旺,祖上若是高官也可适当照顾,但他祖父仅是芝麻官,那便无望了。
既非名门子弟,又不是名臣之后,李世民兴致有些索然,一旁的马周却插言道:“圣上以才取士,不分门第,本官昔日贫困难自养,寄食于他人,如今不也身居宰执?你多多勤勉便是。”
马周出身的确贫寒,当年只是禁军大将常何家中的门客。李世民下诏求言,命百官上书议论朝政得失,常何一介武夫胸无点墨,便叫马周代笔;李世民见常何上书洋洋洒洒、良策甚多,猜到有人捉刀,详问之下得知其人,立刻召入朝中授以官职,一路高升直至今日,堪称士林美谈。但是关陇四朝一向重用名门权贵,普天之下几人似马周这般幸运?
“多承令公训教。”李义府仍不罢休,“臣愿献诗以颂圣德。”
众将想必已经到了,李世民实不愿多耽搁,马周却道:“陛下,此举子既有忠心,不便却之而沮天下读书人之望。”也不知他是出于对寒门子弟的同情,还是真心觉得这个李义府有才干,竟一再帮腔。
“好吧。”李世民犹豫片刻,决定卖宰相个面子,“不过李义府,你不要对朕歌功颂德,随便作一首吧。”
李义府却越发恭敬微笑:“臣不敢乱言,请陛下出个题目。”
“哦?你有这等才学?”李世民也来了兴趣,“出个什么题目好呢……”正思忖间忽听一阵鸟鸣,抬头望去,见一道黑影闪过,原来是只乌鹊;顿时有了题目,“你便作一首《咏乌诗》吧。”
“是。”李义府领命,手捻胡须仅略思片刻,便吟出两句,“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可吟罢这两句他却顿住了,仰起头左右张望;继而又来回踱步,满脸急切地扫视着宫苑中那一棵棵参天大树。
在场众人都莫名其妙,也跟着左看右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难道是找刚才飞过的那只鸟?正在大伙有点儿不耐烦之际,李义府又倏然站定,身子一转,面向李世民父子深施一礼,整首诗脱口而出:
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
上林多许树,不借一枝栖?
众人听罢无不欢笑,连侍立远处的徐惠也不禁莞尔,对身边正在发愣的媚娘道:“此人狡猾!你听他诗中之意,小小乌鹊劳碌奔忙,皇家这么多树,可否借一枝栖息?这哪是咏乌,分明是毛遂自荐。亏他怎么想出来的?不过才思敏捷倒也难得。”
李世民笑得前仰后合,大袖一挥:“朕将全树借汝,岂唯一枝?”到这会儿他当真欣赏这个聪明机智的小伙子了,忙对马周道,“给他安排个要紧的差事,再试试他办事的才干,东宫方立尚缺僚属,如果此人确有其才便调入东宫辅佐我儿!”
“叩谢天恩!”李义府跪倒,连连磕头。其他登科之人无不投以异样的目光——为求富贵巧言幸进,但毕竟身负真才学,其人可鄙,其才可羡!
李世民拍拍李治肩膀,训谕道:“你看到没有,这李义府有随机应变之才,你所不足正在于此,以后要多多历练。”
“父皇教训的是。”李治诺诺连声。
宫女宦官都在说着笑着,唯独媚娘暗自出神儿,在确知妹夫没考中之后她又把目光投向李治。这个大男孩静静侍立在父亲身边,仿佛是无声无息的影子,又像是大山之畔的一块小石头……不,不是普通石头,是一块玉璧。他晶莹洁白、温润静谧,如此若人怜爱,甚至是同情。他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展现自己风采,却又被父亲横插一杠。他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难道逆来顺受的表象下真的就没有丝毫怨愤吗?媚娘似乎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了什么……
“姐姐,”徐惠拉了拉她衣襟,“你发什么呆啊?就算他今年没考中,以后还有的机会。该回两仪殿了,圣上都走远了,咱快跟上!”徐惠的眼睛里只有皇帝。
“唔,走吧。”媚娘牵着徐惠的手,快步追赶皇帝,却还是忍不住再三回头,留恋地张望那个大男孩……
二、芳心谁属
两仪殿的宴会比弘文馆那边热闹许多,在座之人皆是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勋的大将。李靖、李道宗、李世、尉迟恭、程知节、张士贵、张亮、薛万彻、牛进达、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程名振、李君羡、王文度……或是禁军诸卫的将领,或是镇守一方的都督,他们与皇帝不但有君臣之义,更多几分同袍战友的情愫。
一曲《秦王破阵乐》尚未演完,他们已迫不及待地纵情高歌、举杯豪饮,皇宫大殿简直变成了军帐,李世民也不介意,反而与他们称兄道弟、大声说笑。
殿角珠帘的后面,伺候宫宴的才人有不少都惊呆了,她们还从没在皇宫中见到这等放浪之态,唯有资历最老的崔才人侃侃自夸,如数家珍般为妹妹们指出这帮人的名字。
武媚哈欠连连,她对此没兴趣,这些人对她而言不过是陌生武夫,唯独一人她儿时见过——为她父亲安排丧礼的“土匪都督”李世,这大胡子虽是草莽出身,却是众将中少数斯文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还有一人多多少少也勾起媚娘一点儿好奇,那便是尉迟恭。关于此人的传言太多了,连文水家乡的人都在私下议论,说他是帮助皇帝夺位的首功者,甚至说他险些杀了太上皇!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当崔才人指出他的时候,媚娘简直不敢相信,那竟是一个低眉顺目、满脸萎顿的老者,手中还攥着串数珠。
其他姐妹也不相信,崔才人却道:“千真万确,他便是尉迟敬德。莫看他一副老实相,昔日威风得紧,满朝文武无不畏惧,连圣上都让他三分。十年前一次大宴,也似今日这般来的皆是将军,尉迟恭见有人坐在他上位,心里不服吵闹起来,李道宗出面解劝,尉迟恭非但不听,反而抡拳便打,险些打瞎江夏王一只眼睛。圣上龙颜大怒,斥责尉迟恭:‘朕览汉史,见汉高祖屠戮功臣,大不以为然,及居大位常欲保全功臣,今日见汝猖狂至此,才知韩信、彭越之死非刘邦之过也!’尉迟恭吓得连连请罪,从此就成了这副样子。”众才人见她说得绘声绘色,不禁咯咯直笑。
媚娘也在笑,却是冷笑——世上糊涂人多、聪明的少,皇帝教训尉迟恭这些话,难道只是说给他一人听的?这帮武夫不长心眼,唯独李世才是明白人……想到这里,她又凝神望着御座上仰天大笑的李世民,总觉得有些矫情,他对这帮武夫又有几分是真情呢?期盼一个帝王以真情待人,可能吗?
酒过三巡李世民点手唤陈玄运:“快把赏赐众将的东西拿来。”陈公公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十几个小宦官手捧托盘走上殿来,盘上放的尽是白豹皮;众将莫不惊叹,白色之豹少之又少,积攒这么多要花多少年心血?
李世民慷慨道:“这些豹皮是朕半生狩猎所得,命能工巧匠制成大氅。尔等皆朕股肱,每人赏赐一件,以助虎威!”
“谢陛下。”众将一起离席,下跪接过,全都爱不释手,有几个心急的竟立刻披在身上。
左卫将军薛万彻也接过托盘,却见他这一份却是两件,以为宦官弄错了,忙将多出的一件退回。李世民在御座上瞧得清清楚楚,阻拦道:“万彻,朕没弄错,那件是给你兄长万均的。”
薛万彻闻听此言黯然神伤——众将中就他身份最特殊。薛万彻与其兄薛万均原本是罗艺麾下,降唐后又追随李建成,玄武门之日他兄弟与秦府兵将激战,杀伤甚多;李世民继位后爱其勇武,不念昔日之仇收于麾下。
此后他兄弟征突厥、征吐谷浑,广有功劳,却与其他将领总有点儿隔阂;几年前随侯君集平灭高昌国,因军纪不严下狱,他虽蒙赦出狱,可兄长薛万均病死在狱中,加之侯君集又串通李承乾谋反,更令他心内不安。今日李世民以白豹大氅相赠,还不忘他死去的兄长,薛万彻焉能不感动?
李世民也很激动,离开御座踱至他身前:“万均虽死,他的功劳朕不会忘记。”说罢将多出的那领大氅交与陈玄运,“将其焚化,祭奠薛万均在天之灵。”
大氅掷入火盆中,又浇上一杯祭酒,顿时腾起熊熊火焰,薛万彻望着那红红赤焰,眼泪潸然而落:“谢陛下洪恩。”
李世民抚着他肩头,宽慰道:“往者已矣,朕还要多多倚重你。听说你妻子前两年过世了,堂堂将军岂为鳏夫?朕有一小妹丹阳公主至今未嫁,愿许将军以操箕帚,你以为如何?”
薛万彻心头一颤——这可不是普通的联姻,他原是隐太子麾下,又曾与侯君集过从甚深,皇帝召他为妹婿其实有回护之意。虽是一桩美事,却不得不推辞:“末将粗鄙,只怕委屈公主。”
李世民却道:“尔乃国之功臣,爵封郡公,何言委屈?这是一桩美姻缘,朕做主,就这么定了!”说罢大笑而去。
薛万彻连连叩首:“天子待我如此之厚,唯肝脑涂地效死以报!”
大家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