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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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进行这些外交大事的同时,群臣和二张之间的较力仍在暗中进行。虽然魏元忠被贬,但朝中仍不乏耿直之臣,因女皇的庇护直接对二张下手肯定行不通,那就剪除小人党羽,限制二张的能力。长安四年二月群臣经过查证,终于搜集到李迥秀受贿卖官的证据,肃政台多名御史上书弹劾。铁证面前无可抵赖,二张也无法挽救,李迥秀随即被贬为庐州刺史。
时隔一个月唐休璟上奏:“窃见朝廷物议,重内官而轻外职,所遣外任者多是贬谪之人,风俗不澄实由于此,望于台阁寺监拣选贤臣分典大州。”朝廷确实存在重视京官、轻视地方官的问题,而且由来已久,自李唐建国便如此。女皇觉得这建议很有道理,挑选台阁之臣出任刺史可以显示朝廷对地方的重视;当然具体选谁她是懒得管的,就让唐休璟安排吧。没几天工夫名单拟好了,总共二十人,为首的便是杨再思——这是变相撵人!杨再思本已被魏元忠改任为东都留守,哪知这一迁都又回来了,依旧整日恭维女皇、吹捧二张。唐休璟此番奏议固然是为改善地方政务,更为驱逐佞臣。
对于群臣这一系列行动,二张岂会没有察觉?然而他们并不急,魏元忠之事告诉他们,只要把女皇哄高兴一切都不成问题。在他们热心的提醒下,女皇晋升平恩王武重福为谯王——东宫嫡子已绝,荣升庶长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武重福晋升郡王的同时又授予从三品散骑常侍之职。二张想干什么?难道想在女皇有生之年敲定武显的继承人,让和张家有姻亲关系的李重福成为未来的皇太子,确保他们富贵长存吗?这样做置武显于何地?太子妃韦氏眼见害死自己亲儿子的重大嫌疑者如此风光又是何等痛苦?
但他们不敢反抗,连在二张面前流露出一丝不悦都不敢,因为二张影响着女皇的喜怒,而女皇掌握着他们的荣辱乃至生死!不仅是武显,相王武轮、太平公主也不得不向二张低头,武三思等人更是随着众文人逢迎吹捧,以求武家的平安。任何一个朝代的政治斗争,太子乃至宗室都是至关重要的力量,而此时朝中正直之臣在向男宠挑战,李武两家却顾及自身安危屈服奸佞,朝臣们又怎会成功?
迁都后的朝廷就处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又至夏季,女皇宣布驾幸兴泰宫,二张和奉宸府那群帮闲之人自然不可或缺,而且还像四年前去三阳宫一样带着太子、梁王等人,但这次不是为促进李武两家感情,而是出于防备不留他们在京。好在龙门距洛阳城很近,文武百官不用跟随,有事去兴泰宫见驾便可;刚开始大家觉得麻烦,但半个月下来反倒松口气,女皇和二张离京他们更自在,唐休璟、韦安石、姚崇也更方便挖掘张家的罪证……
五月里的一天,武曌将文昌左丞崔玄暐召至兴泰宫,草草问了几句省中的情况,继而对他说:“爱卿原先担任天官郎中,驭下极严,听闻你升迁之日众令史设斋相庆。近来朝中纷乱,尤其官员任免恩怨甚多,朕决定让爱卿回吏部,担任天官侍郎。”
崔玄暐心道——二张动不动就提拔私党,宰相们竭力阻挡,能没有纷争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臣甘奉趋驰。”
武曌又笑眯眯道:“爱卿曾受狄公拔擢,自是忠良之臣,今天官无尚书,卿居侍郎便是长官,距显贵之位仅在咫尺,多多勉力……”
崔玄暐听出女皇有让自己拜相之意,却不觉得有何喜悦,只说了句场面上的话,施礼而退。出了行宫下山骑马,一路徐行回洛阳城,他边走边揣摩女皇方才说的话,忽见前方驿道上又驰来一群人,为首者乃一绯衣长须的官员,似乎也要去兴泰宫见驾,渐渐走近才认出是袁恕己。
“袁兄!”离着老远崔玄暐便呼唤,“朝中何事?”他有些担忧,袁恕己官居司刑少卿,突然跑去见驾莫非又有大案?
袁恕己却不慌不忙,勒马笑道:“并无什么事,我兼职相王司马,如今王驾在外,每隔半月须拜谒一次,应个景闲聊几句罢了。”
“哦……”崔玄暐这才宽心。
“倒是你,圣上召唤所为何事?”这本是犯忌讳的,皇帝交代何事旁人怎能问?但他俩同为狄仁杰举荐之臣,私下也很不错,故而袁恕己敢于询问。
崔玄暐也不隐晦,把彼此的仆从屏退,把女皇之言转述,末了道:“听圣上言外之意,似乎想命我为相。”
“哈哈哈……恭喜崔兄啦!”
“何喜之有?”崔玄暐摆手道,“有擢则有免,如此想来圣上岂不有罢免唐休璟、姚崇等人之意?我辈虽是狄公所荐,但若论威望逊唐公远矣,将来居相位何以表率群臣应对小人?”
“唉!”袁恕己叹道,“这必是二张的主意!看来他们在兴泰宫也没闲着,撺掇圣上罢免贤臣。”
“岂止如此?我还听闻陛下想召回杨再思再任宰相,这厮有二张撑腰撵都撵不走,而若论履历他尚在我之前,难道将来我到政事堂要听他吩咐?真真可恶!”
“你别急。”袁恕己与他并辔,凑到他耳边道,“近日唐公等人查到张家不少秘事,张氏兄弟曾结交术士,张昌期等人也不干净,条条皆是重罪,唐公、姚崇以及宋璟等人正商议状告之事。这回可要跟张氏兄弟真刀真枪干一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崔玄暐未感到一丝慰藉,怅然摇头:“事到如今我已不敢奢望圣上能秉公而断,其实二张所作所为她何尝不晓?就是心中宠爱不肯惩治,有时我心里真的害怕……”说到这儿他回首凝望龙门,“圣上若被二张蛊惑,恣意乱为毁了这片江山,我等身为臣子该当如何?”这等话若非格外亲厚之人是绝对不敢说的。
袁恕己没作答,沉寂半晌说出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知道吗?从古至今的忠臣并非尽忠皇帝,而是尽忠于社稷。皇帝英明善用其权,固当效死以报,可若是皇帝老迈昏暗滥施其权……”话说一半他不再往下讲了,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既而拱手而别。
崔玄暐兀自寻思这话的玄机,又见袁恕己行了几步回首道:“前日听张柬之说,他得了几坛蜀中的好酒,想邀咱这几个狄公门生共饮,明晚你随我同去吧。”说罢催马而去。
崔玄暐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中竟隐隐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大老远跑去拜谒相王,恐怕不只是随便聊聊吧!
第99章 太平公主里应外合,巨变即将来临()
一、最后交锋
长安四年七月,女皇在兴泰宫休养四个月后回归洛阳,张昌宗、张易之和反对他们的大臣也在这四个月里做好各自的准备,杨再思又被召回洛阳担任内史,唐休璟等人也掌握张家的大量罪证——那还等什么?接着斗呗!
七月十二日,唐休璟、韦安石等宰相以及左右肃政台众御史一同上书,弹劾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由于证据充分影响恶劣,三人当即下狱。隔日经肃政台审讯,张同休等人招出受贿之事与他们的兄弟有涉,于是张昌宗、张易之也被传到堂上受审,但女皇不准将二人收监入狱。数日后与二张亲厚的司刑正贾敬言做出判决:张同休、张昌仪受贿属实,罪当贬官;张昌期不在京中任职,受贿与其无关,不予追究;说张昌宗、张易之是卖官的后台也缺乏直接证据,或有抢占民田之事,罚铜二十斤以示惩戒。
这个判决明显避重就轻,却很合女皇心意,当即裁可。群臣哪肯罢手,御史大夫李承嘉、御史中丞桓彦范在朝会上抗议:“张氏兄弟受贿四千余缗,藐视王法赃污狼藉,张同休等人理当判死,张昌宗、张易之最轻亦当免官。”司刑寺、肃政台大部分官员都附和此议。
面对众人的指责,张昌宗竟大言不惭道:“臣有功于国,所犯不至免官。”
闻听此言群情激愤——区区一个男宠,欺上压下骄纵不法,也敢自称有功于国?
“尔等有何功劳?”叱责质问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关头刚刚荣任首席宰相的杨再思站了出来,慢悠悠道:“张昌宗在宫中合制丹药,圣躬服之灵验,此莫大之功也。”这话听来有些小题大做,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配制丹药使皇帝延年益寿难道不是大功?
问题是二张供职于宫中,合药之事外臣谁也不曾亲见,究竟有没有谁知道?还不是凭女皇一句话?她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女皇一心偏袒自己的小宝贝,岂会说没有?当即随口应承:“昌宗功可抵过,此案维持原判。”说罢立刻散朝,带着二张扬长而去——最终张同休被贬为岐山县丞、张昌仪被贬为博望县丞,二张缴铜二十斤草草了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张同休等人被贬只是暂时的,只要二张还在女皇身边他们迟早还会起复,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实际上已经失败。群臣愈加痛恨二张,更恨杨再思,左补阙戴令言写了一篇文章,唤作《两脚狐赋》,讥讽杨再思狡猾无耻,朝廷上下争赏奇文。杨再思因此衔恨,利用宰相之权将戴令言逐出洛阳,外放为长社县令。
群臣当然不甘心失败,手中尚有杀招,又开始酝酿新一轮上奏。可没过几日女皇竟下诏,命唐休璟兼任幽营二州都督、安东都护,韦安石检校扬州长史,理由冠冕堂皇——先前不是上奏说朝廷对地方不够重视吗?那干脆就由你们宰相兼任外职。乞乞祚荣在东北自立渤海国,声势有所膨胀,可能威胁东安都护府;东南诸州因秋汛闹灾,黎民须赈济,你们快去处理这些事吧!依旧给你们保留宰相头衔,叫你们在外面风风光光还不行吗?
安东和东南的事没半年处理不完,就算处理完到时候女皇未免又有新差事,顶着宰相头衔有什么用,还管得了二张的事?唐休璟、韦安石明知这是故意把他们支走,却无法抗拒,只能含恨领命。离京前唐休璟特意去东宫辞行,趁无人之际对太子说:“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为乱,殿下宜备之。”武显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含糊答应。
这时继续跟二张斗法的宰相只剩姚崇和朱敬则,而他们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几天后武曌将姚崇单独召到宫中,对他说:“默啜已答应释放武延秀,将于下月遣至灵州,不过朕恐其另有阴谋,若似昔日挟阎知微南侵也未可知。朕想任命爱卿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率边兵迎候突厥,一来接武延秀回朝,二来防默啜生变。你意下如何?”
备边当然有道理,但这等事可遣大将前往,用得着宰相吗?姚崇明白这又是调虎离山,却不得不答应,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啦!姚崇凝望着这位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女主,心里竟说不清该哭还是该笑——唐休璟等人也好,自己也罢,虽被撵出朝廷仍保留宰相头衔,这证明女皇分得清忠奸好歹,自魏元忠之后不愿再亏待良臣;而她又控制不住私心好恶,偏要袒护二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对朝中势力总要有所取舍,而女皇现在的做法是和稀泥,无异于把矛盾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下去吃亏的是她自己啊!
姚崇满心无奈,时至今日女皇身心皆老,早已不能以帝王之心去揣度,连社稷利害都弃之不顾,还能说什么?他沉默半晌,只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等皆离京,朝政赖谁?”
武曌笑微微道:“杨再思、李峤等人不还在吗?”
姚崇叹口气——杨再思简直堕落成二张的跟屁虫了,提都别提;李峤也颇多挂碍,特别是张锡事件之后他心怀畏惧,对二张越来越迁就,根本指望不上他维护正义。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还有别的选择吗?姚崇心中斗争良久,终于还是建议道:“狄公曾力荐张柬之,陛下擢为侍郎,至今未授宰执。此人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已年老,还望陛下早用之。”
“好好好。”武曌答应了——她之所以没进一步提升张柬之主要是因为年老,几乎是自己的同龄人,还能干什么大事?再说这几年也没看出张柬之有何过人之处,就是个厚道的老头,发迹又晚资历不深,有什么值得重视的?而现在她倒觉得人老是一宝,这年岁的人精力有限,肯定不会多事,应该招惹不到她的心肝宝贝吧?
姚崇走后二张果然弹冠相庆,不仅越发嚣张,还开始公然笼络大臣结党营私,竟效仿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搞出个当朝十八高士来,图画人像书写赞词,杨再思、李峤、郑杲乃至被贬谪的苏味道、李迥秀皆在其列,还将武三思推为十八高士之首,明显有拉拢武氏之意,甚至把朱敬则囊括其中。此时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