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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节

武则天大全集-第3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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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文士竭力逢迎,方才还在向邵王等人见礼,听女皇这么说又一股脑转向池边,跟着夸赞:“是啊!简直美若天人。”“什么天人?六郎本就是王子晋临凡嘛!”“莲花衬六郎,堪称千古奇景……”在张家众兄弟中张易之排行第五、张昌宗排行在六,但“郎君”一词多是家仆对主人的称呼,众官员为讨好二张不惜以奴仆自居。

    无状文人倒也罢了,宰相苏味道竟也说:“风摆莲叶波光流离,六郎真如莲花一般……”

    “苏兄之言差矣!”杨再思突然打断,“怎是六郎似莲花?”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场面一时尴尬,难道杨公欲扫女皇之兴,却见杨再思手捻胡须接着道:“是莲花似六郎才对。花者为轻,六郎为贵,苏兄怎么反着比?”

    “对对对,杨公所言有理。”众人无不附和,心中暗忖——姜是老的辣,这等拍马屁的功夫实在望尘莫及!

    武重润等人却不禁窃笑——张昌宗纵然俊美,也不至于夸到这份上啊!衣冠之士为了巴结男宠竟全无廉耻,当真可笑。情知他们吹捧下去半天也没个完,武重润紧走两步来到祖母身边,强自插言:“父王命我兄弟向陛下问安,天气虽暖,毕竟已近中秋,望陛下保重龙体。”

    “嗯。”武曌随有一搭无一搭道,“你父王最近忙什么呢?”

    武重润讪笑道:“父王今日和崔公读书,探讨古人之事。恰好读到《晋书》第三十三卷,王祥剖冰求鲤孝敬母亲,父王读后很慷慨,说要效仿先贤以报陛下养育之恩……”

    “正是。”武重福也道,“父王还说《孝经》云‘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此乃治国求贤之本。”偏偏武显读书正读到王祥,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是他们兄弟来之前编好的,就为哄女皇高兴。

    哪知武曌冷冷一笑:“王祥?那是欺世盗名之徒。昔日王祥受曹丕父子赏识,屡受提拔予以重任,还曾被曹髦尊为三老,结果却做了司马氏的开国功臣,受封太保之职,何言移孝为忠?而且他孝顺的那位母亲根本不是亲娘,而是后母,不过是惺惺作态沽名钓誉,以求进身之阶。朕最恨这等伪君子,还不如真小人呢!”

    重润兄弟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武曌瞧孙儿那一脸窘态反倒笑了:“朕一切安好,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回去告诉你爹,用不着天天派你们来问安,有这份心就行,另外转告崔神庆、祝钦明,别再教那些没用的东西了,把朝廷制度学好最为要紧。”

    女皇的心里自相矛盾,既希望太子增长才干,又不愿太子管事。武重润等人敢说什么,只是低头领命。这会儿二张已登岸,明明看见重润四人却不行礼,只顾和群臣说笑。武曌也没心思和孙儿讲话了,抬手唤道:“力士,你送他们出宫吧。”

    重润、延基等一齐施礼:“陛下万岁,孩儿辞驾。”。

    “四位殿下,请……”高力士毕恭毕敬引路。

    在女皇面前要守规矩,辞驾照样有规矩,走在一起要分出前后——邵王武重润乃女皇嫡孙,一出生就被祖父立为皇太孙,虽说现在已无此封号,但他仍是朝野默认的太子继承者。其实平恩王武重福比武重润还大一岁,可弟弟是嫡出,他却是普通宫女生的,怎么跟人家比?重润大模大样走在前头,他是第三个,还让着武延基两步,毕竟延基世袭魏王,他这个庶出的皇孙仅是郡王。至于义兴王武重俊,不但是庶出年纪也小得多,自然跟在最后。

    不过年轻人活泼好动,守不得几时规矩,离瑶光殿渐远几人就不再拘束。武重润一把搂住武延基肩膀,学着方才杨再思的模样瓮声瓮气道:“苏兄之言差矣!怎是六郎似莲花?是莲花似六郎才对。”

    “哈哈哈……”延基、重福一阵哄笑,唯独武重俊无动于衷——这孩子刚满十四岁,对这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低头摆弄腰上的玉佩,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

    武延基道:“我听说杨再思年轻时也是位贤士,政绩颇为不俗,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位。可这几年不问实事,只顾拍圣上的马屁,听说群臣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唤作‘两脚狐’。”

    “两脚狐……”武重润噗嗤一笑,“这绰号取得甚切!瞧他那尖嘴猴腮之态,倒像只老狐狸。你说他年轻时正派,我看也不尽然,若是他初入仕途便遇女皇,恐怕早就谋莲花六郎的差事啦!”

    武延基越发莞尔,却道:“不过张氏兄弟太过得意了,听说张易之老母臧氏出游,迎面遇到豆卢钦望,豆卢公竟命仆从将车移开,让臧氏先行。男宠的老娘有何了不起,竟敢与当朝宰相争道。也怪豆卢公胆小怕事,不给他们点儿颜色只会越纵容越坏,二张有今日之权势还不是苏模棱、两脚狐这帮人惯出来的?”

    “休提此事!”武重润皱起眉头,“说起这话心中有气,前日父王将我们三兄弟唤去嘱咐一番,说若在宫外遇见张同休、张昌仪之辈当抢先揖拜,不可失了礼数。这是什么道理?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我既贵为皇孙,只有人臣向我揖拜,岂有我屈尊人臣的道理?若不是见父王一脸忧虑,我真想将此事辩个明白,着实可恼!”

    “唉!我叔父也说过同样的话,暂且忍一忍吧。这还不是看圣上的面子?再说东宫复立也有他兄弟几分功劳……”

    “有何功劳?我父继统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若说功劳也是蒙狄公、吉顼相助,莫非二张敢贪天之功?莲花六郎……哼!八月之莲还能绽放几日?不过是今岁秋迟得以侥幸,秋霜一至尽成池泥!”

    “正是这道理。”武延基觉得这话痛快,连连点头,“我看二张并非荷花,而是绕树之藤。树在藤亦在,树枯则藤亡。俗谚有云‘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等着瞧吧,他们猖狂不了几日……”

    武重福半晌未插言,只是默默窃笑,直至此刻才道:“你们收敛些吧,莫忘了这是在宫中。”他这话似是好意。

    武重润生而有太孙之位,却随父亲流放多年,这几年复归朝廷重拾昔日之贵,不免踌躇满志,敢以天下为己任,哪把这提醒当回事?不屑道:“怎么了?我等所论皆是实情。”

    重福指了一下走在斜前方的高力士,小声道:“留神旁人听去告诉圣上,会惹麻烦的。”

    “怕什么?”武重润故意抬高声音,“圣上已老,这宫里的人若要长久富贵还需瞧咱们兄弟的脸色,哪头轻哪头重可要掂量清楚!”说到这儿他故意半开玩笑问,“高力士,你不会传我们的闲话吧?”

    高力士不理睬,兀自在前引路。

    “力士……力士……叫你呢!”重润又嚷了两声。

    “哦?”高力士这才转过身,深施一礼,“殿下有何吩咐?”

    “叫你都听不见,想什么呢?伺候圣上时也这么不上心?”

    高力士闻听此言跪倒在地,假模假式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嬉皮笑脸道:“殿下恕罪,小奴确实偷懒走神了。方才刚离开奉宸府,小奴猛一抬头,望见三只鸿鹄从天上飞过,浑身翎毛甚是好看,简直不亚于传说中的凤凰,当真是鹏程万里、前途无量!小奴这一路就捉摸这三只鸿鹄要飞往何处仙山,必是无比壮丽富贵之处,凡人不可及。所以我就走神了,您三位这一路说的话小奴全没听见。”

    “呃?真有你小子的!哈哈哈……”三人面面相觑,悟到言下之意不禁齐声大笑。

    三、皇孙之死

    大足元年九月初三日清晨,太子武显正在东宫梳洗更衣,小宦官高金刚突然到来,奉女皇之命召他入宫。

    武显颇感意外——今天是朝会日啊!他虽贵为太子,却没有上朝资格,为避免母亲猜忌也从不敢请求,所有朝廷决意都由崔神庆、祝钦明代为传达,今天母亲怎么宣他上朝呢?他赶紧把刚穿好的锦袍脱了,命宫婢取朝服龟袋。

    高金刚却道:“陛下不必更衣,万岁临时宣布辍朝一日,您直接去长生殿见驾便是。”

    武显越发诧异——自从母亲耽于享乐,朝会越来越简短,但还没有无故辍朝的先例,哪怕应付差事也会在贞观殿坐片刻。难道母亲病了?不可能,倘若如此怎不直言?武显向高金刚打听何事,高金刚连连摇头推说不知,却已露出慌张之色,显然并非不知而是不敢透露。武显情知来者不善,却无可回避,只能悬着心匆匆入宫。

    一路疾行转眼至长生殿,高金刚似是奉了旨意不敢入内,武显自己报门而入,但见母亲端坐龙床之上,身边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不及详思赶紧下拜:“儿臣参见陛下。”

    却听女皇一阵冷笑:“起来!我哪敢受你一拜?该我拜你才对!”

    武显打个寒颤:“陛、陛下何出此言……”

    “朕何出此言?”武曌阴阳怪气道,“这不都是你的心里话吗?这天下本就是你的天下,我这老不死的算什么?这宫里的人若要长久富贵还不都得看你的脸色?”

    “儿臣不敢……”

    “不敢?!”武曌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你有什么不敢的?若不是昌宗告诉朕,朕还真没想到。当着朕的面老老实实皆是美言,还什么王祥剖冰效仿先贤?其实阳奉阴违心怀诅咒,天天盼着朕死!”

    武显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没有……”

    武曌昨晚听张昌宗汇报了那日武重润、武延基之言,几乎一夜未眠——朕已八旬,还能再享几日富贵?我连天下都不要了,一心一意交还李家,你们却连这几年都等不及,已经算计我的身后事。光是李家儿郎也罢,怎么武氏后辈也这等心思?狼!朕养了一群白眼狼……她越思越想愤恨难当,连朝会都停了,一大早就把太子召来发泄,气愤之际哪还听他辩解?滔滔不绝一通责骂:“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那话没说错,朕就是个老糊涂,若不糊涂怎会把你接回来?朕是快死的枯树。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小鬼正招手唤朕过去呢!亏朕还费尽心机为李武两家考虑,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一条藤算计朕!朕早咽了这口气兴许是福气,好歹落个善终,也省得再劳你们弑母弑君!”

    “娘亲……”武显入坠五里雾中,实在憋不住了,竟把二十多年未叫的称呼喊出来,颤声道,“儿臣蒙娘不弃,岂敢有悖逆之语?此必有人构陷,儿臣敢发誓,倘若说过半句不敬娘亲之言,天打五雷轰!”这确是实情,当年他就是因说话不慎惨遭废黜,从此牢记教训,无论当众还是背后,哪怕睡觉说梦话也不敢吐出半句对母亲不敬之语。

    一个久违的“娘”字把武曌的心触动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气糊涂了,于是怅然落座,口气渐渐和缓下来:“你是不曾说过那些话,可你回去问问你那好儿子重润,他和武延基嘀咕些什么?”

    武显这才窥见点儿端倪:“重润所为孩儿不知。”他饱经磨难早已成了惊弓之鸟,遇事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自己撇清。

    “你不知?”武曌又有些点儿挂火,“你身为人父,孩儿日常所为你不闻不问吗?”

    武显自知语失,匆忙改口:“是儿臣教导不力……”

    “住口!有给朕磕头的工夫不如回家教训儿子去!亏他是当年天皇钦封的太皇孙,年纪轻轻便有此无父无君之言——其心当诛!”

    其心当诛?武显闻此四字心内一紧,却丝毫不敢争辩,听母亲又道:“水有源树有根,他何来此语?必是你们亦有怨朕之处,素常不经意间流露,孩子们才会有样学样。”

    “没有!儿臣万万不敢。”武显一个劲儿叩首。

    “罢了罢了!”武曌似是发泄够了,斜倚龙床阴沉沉道,“无论是不是你的错,回去好好教训重润,明早过来回复。”

    “是。”

    “朕还得给你提个醒,别以为这天下一定就是你的。朕既废黜你一次,便能再废第二次!你弟身在东宫十年,也曾当过皇帝、皇嗣,学识才干皆不在你之下。前程祸福你可要想清楚!去吧。”

    “是……”武显听到此处已汗流浃背。

    望着儿子哆哆嗦嗦的背影,武曌心头泛起一阵凄凉——诚然武显没胆子胡言乱语,诚然重润那些话不是他教的,可他心里何尝不是那么想的?不就是盼我死吗?其实何止武显,满朝文武不也揣着这心思吗?武周社稷早已名存实亡,不就等着我寿终正寝了吗?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我这辈子也只欠一死啦!

    正想到此处高延福进殿禀报:“梁王、定王、建昌王等皆已带到,都在外面候着。”

    “叫他们进来!”武曌又气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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