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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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政敌,武家的社稷岂能稳固不摇?
然而吉顼闻听此言却跪倒在地,方才谈笑风生的姿态全然不见,重重叩首道:“陛下明鉴!来俊臣聚结暴徒、诬陷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实乃国之贼也,何足惜哉?”
“你……”武曌心有所思,却没好意思揭疮疤——刘思礼案不是你挑起来的吗?细究起来你也是靠告密起家,同属酷吏之流,难道连你也不齿来俊臣所为吗?
武曌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其实就是在审理刘思礼案时吉顼与来俊臣结了仇——当时来俊臣刚刚起复,奉圣命参审此案,武懿宗是宗室郡王倒也罢了,吉顼指手画脚令其不快。一者为独吞功劳,再者来俊臣发现吉顼处事老练、性情奸诈,尤其对女皇心思的揣摩竟不在自己之下,深恐此人日后成为劲敌,故而要将他罗织在綦连耀亲党之中,一并除掉以绝后患。幸而吉顼有武承嗣做靠山,武懿宗又居中调解,两人喝了顿和解之酒算是相安无事了,但是面和心不和,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今日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吉顼焉能放过?他见女皇欲言又止,已知女皇作何想法,于是坦然道:“自古士人以左道幸进者多矣,然欲功成名就,必回归正道忠心辅国,故伊尹举于庖丁、卫青举于马夫、邴吉举于狱卒,皆能建功于国名彪青史……”言下之意是说他自己虽以告密起家却很想投身正道,真正做个利国利民之臣,“反之自古贤君用左道之徒,无不视为权益之法,故汉武用张汤、孝文用李洪之、隋文用燕荣,无不事毕而除之,以免过犹不及失德天下。仓鼠厕鼠出身有别,来俊臣寒微之际以告密起家原本无可厚非,但富贵之日不知弃恶从善,仍唯以杀人害命为能,足见其本性癫狂、良心败坏,并非辅国济世之才,今皇恩浩荡四海归心,莫说心怀不轨之人,就连冗官不才之辈亦被除去,陛下留此鬼蜮之徒复何用哉?”
一言点醒梦中人,武曌不禁自忖——有理!该杀的人已杀得差不多了,还留来俊臣何用?朕已经老了,只是鉴于战火未熄强自支撑,等这场战打完该好好歇一歇了,朝廷政务不妨交与娄师德、狄仁杰、姚崇等贤臣,朕安排好身后事,享福求寿也就罢了。既然今后需要依仗群臣,怎能因袒护酷吏与大家结怨?
吉顼见女皇眼光游移不定,显然已动心,赶紧再添一把柴火:“再说忌恨来俊臣者何止百官?以往冤案历历在目,无辜受难者不仅是官员,还有他们妻儿、族人、宾朋乃至仆从,彼此勾牵株连甚广,连乡里坊民也难逃流放之苦。京官如此,地方亦如是,故百姓对来俊臣也恨之入骨!陛下素为天下臣民所爱,岂可因一恶徒而自损声名?”
这番话与当年朱敬则的弹劾如出一辙,武曌大为动容——是啊!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他,唯朕执意全之,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就为区区一个酷吏,这样做值得吗?
若是五年前她可能还会坚持,而现在年逾七旬的武曌已没有当初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魄力了,摇头苦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朕不能因一人结怨四海臣民。来俊臣好事多为自作自受,如今朕也救不了他,唯有替天下人伸张正义!”
吉顼放声高呼:“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万岁通天二年八月初六(公元697年6月26日),恶贯满盈的酷吏来俊臣终于被推上刑场。这一天神都洛阳万人空巷,无论公侯大臣还是市井百姓都争相涌向都亭,就连附近州县的人也赶来了,大家都想亲眼目睹这个恶徒身首异处。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来俊臣并非独自赴死,还有一人与他同时上路——前不久被判处死刑的李昭德!
一代酷吏与一代权相同日殒命,真可谓生死冤家。按照惯例斩首犯人前要用木丸塞口,以免死囚辱骂朝廷和皇帝,但今日似乎用不着了,整个刑场充斥着百姓的斥骂,有人甚至捡起石头投向来俊臣,发泄胸中的积蓄已久的恨意,谁还肯听他胡言乱语?众怒不可犯,押解的士兵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误伤。绑在对面桩橛上的李昭德见此情形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这厮也有今日,快哉!”
哪知来俊臣全无悔恨之态,任凭老百姓投掷石头,仍一脸狞笑,竟还反唇道:“李昭德,老子这条命有何舍不得的?十年前我不过是东平王牢里的一介囚徒,那时就该死了。这十年的荣华富贵都是白捞的,享了那么多福,杀了那么多人,老子早就赚够啦!掉脑袋是早晚的事,有何可惜?反倒是你,出身名门自负才高,当过大权独揽的宰相,到头来却这般下场,心里是何滋味?哈哈哈……”
“呸!”李昭德兀自狂笑,“老夫来这世间走一遭,所为者就是匡正社稷、为国除暴!今日能与你这恶徒同归于尽,幸甚之至!假使来世你这小人仍敢为害,老夫还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好啊!老小子,咱不见不散!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凄厉的狂笑声监斩官掷下令签,刽子手的刀光闪过,两个截然不同的亡命徒同时身首异处。
脑袋落地的那一瞬间,围观之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似决口的洪流一般冲开阻拦的士兵,涌上行刑台。无论道貌岸然的官员还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此刻所有人都疯狂了,他们欢天喜地手舞足蹈,朝来俊臣的头颅又踢又踩,将他的尸身开膛破肚、抽肠挖心,甚至撕扯他的肉,争先恐后塞入口中咀嚼泄恨,场面可怖至极!
忽而耳畔一个滚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众人依旧在雨中泄恨,高嚷着这是天谴,他们把李昭德的尸身小心翼翼遮盖起来,却争相践踏来俊臣的尸骨,直至它化为一摊烂泥……
消息传至宫中,武曌不免后怕——幸而及时抛弃这条走狗,假如还坚持袒护,天下人的愤怒无疑将引到自己身上,真是不堪设想啊!既然酷吏已死,她索性好事做到底,摆出一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姿态,公开下诏:
来俊臣闾巷小人,奸险有素,专构凶邪,每相朋扇。隐逆贼之妹,尤深嬖宠;逼良家之女,以为妾媵。作威作福,无礼无义。剥夺甚萑蒲之盗,赃贿逾邱山之积。诸王等盘石宗枝,必期毁败;南北衙文武将相,咸将倾危。冀得窃弄机权,方拟潜为悖逆,无君之心已著,不臣之迹显然。天下侧目,含灵切齿,擢其发不足以数罪,粉其骨不足以塞愆。弃市之刑,严酷未极;污宫之辟,舆议所归。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
就这样来氏一家满门抄斩,家产尽遭抄没,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路人互相庆贺:“来俊臣一死,从今以后终于能高枕无忧睡到天亮啦!”
随着来俊臣的身死族灭,血雨腥风的酷吏时代彻底终结了。从垂拱二年(公元686年)设立铜匦大兴告密之风,至万岁通天二年最后一个酷吏来俊臣伏诛,共计十一年。
第93章 太平公主进献男宠,武曌垂拱而治()
一、太平尽孝
转眼已是盛夏时节,太平公主近来频繁入宫,邀请母亲光临她的府邸。武曌嫌天气炎热,本不想动弹,却架不住女儿软磨硬泡,终于还是答应了。
常言道“君不入臣宅,父不入子房”,自古以来皇帝驾临臣子家的事着实不多,昔日李世民因驾幸魏王李泰的府邸还闹出一场风波。武曌早年因谋夺皇后之位曾去过长孙无忌家,后来扩建东都赏赐重臣住宅,又到过许敬宗、许圉师的府邸,这三次均是陪李治前往,自她称帝后她还从未去过任何人的私宅,连东宫都没踏进去过,这次竟驾临公主府,真是天大的面子。
皇宫至公主府并不远,过了天津桥拐个弯便到,可这次出行的排场却不小,太平把府中所有仆从都派出来,从自家门前直至坊街口塔起两丈高的凉棚——母亲不是嫌热吗?那就把整条街遮起来,不让一丝阳光晒到母亲。更难得的是搭建这座巨大凉棚用的是锦缎,五颜六色绚丽多彩,也足见其家资豪奢。若论富有世上没人比得过这家,太平和武攸暨,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亲王,夫妻俩都是坐享实封的皇亲啊!
洛阳百姓争睹龙颜自不必提,宗亲贵族也来凑趣,梁王武三思、建昌王武攸宁、恒安王武攸止、九江王武攸归、河间王武尚宾、高平王武重规等各携家眷至彩棚迎驾,唯独武承嗣与太平公主见面尴尬,声称偶感暑热,打发儿子武延基代自己前来。羽林军左右护从,旌旗林立值事齐全,御辇刚停稳太平公主便满面春风迎上前,亲手搀母亲下车。众皇亲跪倒山呼万岁,武曌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在女儿搀扶下迈进大门;上官婉儿、高延福紧随其后,众皇亲待随驾侍从都进门才默默跟上。
公主府邸虽不甚大,其建筑景致却很惊人。飞阁横天、画栋雕梁,大有皇家气派;绫门绣户、透壁花窗,不失粉黛之姿。太平公主喜好园林花卉,时至盛夏满苑芬芳,细草如毡,藤萝绕树,紫薇旖旎,茉莉飘香,还有自西域移植来的红花,炽烈如火名唤石榴;自岭南移植来的翠树,绿叶似掌名唤芭蕉;又引洛川之水挖掘池塘,莲花映日金鲫生辉。莫说武氏亲眷,连女皇见了都暗暗咋舌——女儿这庭院不亚于上阳宫!
皇家驾临当然要安排盛宴,前三天上上下下已操办起来,正堂檐下设摆御案,左右两厢搭起凉棚,方砖刷洗得一尘不染,四五鼎青铜香炉都搬出来,府中婢女乃至宫娥都手持羽扇在院子四角不住摇动,造起一阵阵清凉的香风。太平笑盈盈将母亲搀到上座,随即退下招呼丈夫儿女同来叩拜——她年方三十,子女却不少,与前夫薛绍生有二子二女,长子薛崇胤、次子薛崇简均已弱冠,长女早夭,次女前两年刚嫁与豆卢钦望之侄豆卢光祚为妻;改嫁武攸暨后又生二子,武崇敏与武崇行,年纪都还小,尚需乳母照顾。另外武攸暨前妻也有一女,已十五岁,嫁清河崔氏崔瑶为妻,如今也唤太平为母。
武攸暨是出名的老实人,虽有亲王之尊,内外一切事务唯妻子之命是从,只是老老实实跟着磕头问安。待他们一家退下,武三思、武懿宗、武攸止等各率家小依次向女皇见礼,子侄满堂人数众多,将近半个时辰才尽数落座。
少时宴会开始,婢女献上美味,伶官乐人丝竹齐奏,虽比不上皇宫礼仪森严,菜肴奢华却有过之。头一道菜便是镂金龙凤蟹——所谓“龙凤蟹”是两种,一者糖蟹一者糟蟹,分别用江蟹河蟹制成,据说隋炀帝巡行江都之时甚爱此味,命宫人以金箔雕成龙凤图案,贴于蟹壳之上。河南之地哪儿来的江蟹?太平公主竟命家仆赶往襄阳,打捞鲜活螃蟹养于瓮中快马带回。她府里的庖人丝毫不逊于御厨,不但手艺高超而且另有创意,非但蟹盖上均有龙凤雕饰,还用各色花朵装点银盘,华丽更胜隋炀帝。紧随其后者有箸头春(烤活鹌鹑)、仙人脔(奶汁炖鸡)、汤浴绣丸、光明虾炙……山珍海味水陆毕陈,极尽丰盛之能事。御案上的菜肴更比其他宾客多出数倍,鹭鸶饼、天喜饼、曼陀罗夹饼,绿芋糕、玉粱糕、水晶龙凤糕、五色馄饨、樱桃穑敗⒌窕住⒐怕ズ魇骄腹勇氲酶蛔∩剿频摹
武曌一大把年纪能吃多少?不过捡顺口的夹两筷子,宦官把蟹螯用小锤敲碎,择出肉合着粳米粥给她吃。席间众人不谈政务,纷纷恭祝女皇万寿无疆,她也少不得举杯回应,笑逐颜开一团和气——以往武瞾并不热衷宴会,对武家人也是利用大于亲睦,况且族人甚多,侄孙辈的只熟识一半,类乎武重规、武载德等人的儿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哪谈得上什么亲情?可人一老脾气就变,最近她也越来越喜欢热闹,眼见四世同堂欢声笑语,孙男娣女都来向她祝酒,不免心中高兴多贪了两杯,幸而上官婉儿在旁劝阻,大伙才不再特意上前。
这场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无不尽欢。年岁不饶人,热闹过后武曌有些累了,这便嚷着要回宫。太平拉着她手道:“难得来我这儿一次,怎么用过膳就走?孩儿已为母亲安排好休憩处,不妨歇息片刻,待傍晚凉快些再走。”说着抬手向后院指去——但见池塘上有一座水榭凉亭,亭内设了张楠木床,锦绣衾被,垂着朦胧的碧纱帘,旁边还燃着熏香,横放一架古琴;波光粼粼、莲花环绕,真是神仙下榻之处。武曌实在疲乏,又见女儿布置得甚好就答应了……
午后寂静,骄阳似火,赴宴的宾客唯恐惊扰圣驾,谁也不敢在苑中走动,又不能不辞而别,都聚在前堂两厢饮茶。偌大的莲花池畔只武曌一人,刚开始还有婢女摇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