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2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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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庆山和洛图的真相,乃至对李唐忠臣、宗室有计划的杀戮……这一切我都参与啦!现在神皇要当圣洁无瑕的皇帝,要把这一切秘密永埋地下。是啊!不杀我是隐患,公然杀我又让其他追随者觉得凉薄。那怎么办呢?只好让我在流放途中悄然“病逝”。
伴着厉鬼号叫般的凄惨笑声,元万顷用马缰绳在树杈上打了一个死结,当他踩着大石头把脑袋探入绳套的一刻,果如魏真宰所料,发出了淮阴之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第78章 媚娘清除异己,李唐宗室已无完卵()
一、日月凌空
永昌元年冬,新平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率领大军“得胜”而还。这是一场没理由不获胜的讨伐,实际上唐军根本没与敌人接战,滋扰边庭的突厥游骑只有数百人,哪敢挑战二十万大军?听到消息就吓跑了。而骨笃禄鉴于几次南下失败,也意识到此时跟唐朝硬拼是不明智的,故而他亲率大军北上,转而与鞑靼、契丹、回纥等部作战,意在进一步扩充势力,将来再跟当朝一较高下。留守的突厥军不多,根本无法与唐军接战,只得逃窜躲避。突厥逐水草而居,广袤的草原到处是家,对他们而言暂时避让也没什么损失,就这样,唐军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在突厥领地畅游一番,直至紫河(今内蒙古乌兰木伦河)流域也没遇到半个敌人。虽说一仗未打,却不影响薛怀义建功立业的热情,他在敌人早已舍弃的单于台(今内蒙古呼和浩特)置酒庆贺胜利,还效仿霍去病封狼居胥,刻石纪功而还。
对普通的大唐子民而言,他们并不晓得遥远的塞外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凯旋的旌旗,听到胜利的锣鼓,还听说在单于台立碑纪念,真以为打了胜仗。大军归来之日,洛阳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迎,三军将士自然不便戳破这美丽的谎言,况且既然是胜仗,人人记功有赏,谁愿坏自己的好事呢?薛怀义“不战而胜”,媚娘却很满意,其实她早知道骨笃禄领兵北上,就是让薛怀义来一次大获全胜的表演,以此掩盖征西域的失败,塑造自己的赫赫武功,只要这个目的达成就可以了。故而她欢欢喜喜晋升薛怀义为右卫大将军,加授辅国大将军,改封鄂国公,赐帛二千段——鄂国公乃昔日开国功臣尉迟敬德的封号,现在竟授予一个和尚男宠。
而随着这场所谓的胜利,有一位真正的名将走到了人生尽头——左鹰扬大将军、燕国公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虽然从未有过对媚娘不利的举动,但在媚娘看来他始终是个隐患。毕竟黑齿常之是李治提拔起来的,早年又曾跟随刘仁轨,怎能全然放心?再者程务挺被杀、王方翼死于岭南,而今黑齿常之已是大唐最厉害的将军。昔日长孙无忌不就因为忽视李导致失败吗?如果常之在媚娘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有何异动,以他的统兵之才和在军中一呼万应的威望,谁能抗拒?薛怀义回师后一些没随他出征的将领难免要有议论,尤以右鹰扬将军赵怀节最为不忿,几度明里暗里讥讽假和尚无功晋升。媚娘正好逮住这机会,授意周兴诬告黑齿常之与赵怀节勾结谋反,火速将二人捉拿下狱。黑齿常之也是极聪明之人,知道此乃神皇有意为之,不待严刑拷打就在狱中自尽,赵怀节也随即被杀。
一代名将不曾落败吐蕃、突厥,反而无辜丧命于政治斗争,步了程务挺的后尘,令人扼腕叹息。而随着黑齿常之的死,大唐再没有文武双全、威望隆重的大将,就连李知十、马敬臣、王杲、刘敬同之流也陆续病故。此时东突厥的势力虽被削弱,但阿史那骨笃禄这个大患依然存在;而西域也牢牢握于吐蕃之手,继阿史那元庆逃归中原后,西突厥右厢五部的可汗阿史那斛瑟罗也被论钦陵击败,放弃领地逃到洛阳,媚娘扶植西突厥防御吐蕃的计划完全失败,只能依靠娄师德、唐休璟经营边镇,转为被动防御。在这种情势下处死能征惯战的黑齿常之显然是不明智的,但万事顾当前,为了梦寐以求的龙椅媚娘不惜自毁长城……
黑齿常之死后,另一员自百济降唐的将领沙吒相如沉不住气了。他与黑齿常之共事多年,又同为刘仁轨招降之人,岂能不惧?为保住性命,他立刻跑到武成殿向媚娘谢罪,深刻检讨自己多年来与常之的交往,发誓洗心革面报效神皇,唯武氏马首是瞻。媚娘很“宽宏”地原谅了他,为了让天下人再度领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将其晋升为右骁卫大将军,并赐其改名为沙吒忠义——有多大才干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忠!
在虚幻的胜利中、在无尽的欢呼中,大唐王朝又迎来一个喜庆的日子。永昌元年十一月初一(公元689年12月18年),媚娘再度大飨明堂,这次不仅改元“载初”,连历法都改了。
相传夏、商、周三代各承天命,正统相继,建立历法以示承受天命,因三代皆是华夏正朔,所以被后世合称“三正”。夏历以寅月(一月)为正月,商历以丑月(十二月)为正月,周历以子月(十一月)为正月。大唐自武德二年起施行傅仁均制定的《戊寅历》,因该历法有较大偏差,故而太史令李淳风在隋朝《皇极历》的基础上精确推算,于麟德二年编成《麟德历》颁行天下。该历法首创“进朔法”,将朔日提前或推迟一日,出现大小月之别,称得起是华夏创立历法以来最精确的一部。现在媚娘把这一切推翻,改为周制建子,于是从这天起十一月变成正月,永昌元年十一月初一即载初元年正月元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统治者出于政治目的擅自变更历法,正朔易则天命更,周历兴而李唐除!
媚娘再次向天下展示自己的雕龙之技,亲自写了一篇两千余字的改元诏书,其辞曰:
朕闻元皇纂历,则天地以裁规;大圣握图,法阴阳以施化……我国家创业,尝有意改正朔矣。所未改者,盖有由焉。高祖草创百度,因循隋氏;太宗纬地经天,日不暇给;高宗嗣历,将宏丕训,改作之事,屡发圣谟……宜以发挥大宝,申明历数,恢皇家正土之符,继炎刘真火之序,摛之罔极,垂之无穷。以周、汉之后为二王,仍封舜、禹、成汤之裔为三恪,所司求其苗裔,即加封建。其周、隋宜同列国,其嗣使主祭焉。布告遐迩,咸知朕意。
媚娘不仅阐述了改元、改历的意义,并给予天下臣民许多好处:宣布徐敬业谋反案、宗室谋反案完结,如果仍有支党未被查出,一律赦免,不再追究;朝廷九品以上职事官都晋爵一阶,全天下百岁以上老人版授刺史,赐粟五石、帛十段;九十以上者版授州司马,赐粟四石、帛七段;八十以上者版授县令。凡年满二十一岁以上的户主,赐爵一等,女子每百户赏酒肉一份;鳏寡孤独不能存立者,给予赈恤;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旌表门闾,终身免税。参与修明堂的工人都赐散官,死于工程不能受赏的,给其家人一笔抚恤金。近年西域之役、岭南之役、突厥之役,凡参战士兵一律免徭役,战亡人赠勋官两转,若有孤儿者州县给粮安养。内外五品以上官员各举荐贤士一名……毫不夸张地说,媚娘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遍邀天下人心!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改元、改历本身有道理吗?战国时邹衍创立“五德终始”学说,土、木、金、火、水,历朝历代各承五行之运。虽然近千年来儒生们对各朝德运屡有争议,但对上古时期的看法基本一致,即黄帝属土德、夏属木德、商属金德、周属火德、秦属水德。隋朝自诩为火德,无论怎样推算,唐承隋统也不应再是火德了。但是媚娘“恢皇家正土之符,继炎刘真火之序”,又把德运确定为火德,这显然打乱了五德相承的次序。改周官、用周礼、行周历、延周德,甚至连给武士彟的追赠都曾是周王,媚娘何以对周朝情有独钟?因为儒家之学出于周,推崇之盛世莫过于周,媚娘就是要用周的一切弥补其女性身份的不足,让天下儒士无话可说!而随着这么多崇周复古的制度,她所酝酿的那个新王朝的国号也不言而喻啦!
不过天下百姓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这个女人给大家许多好处,她想改什么就改什么呗!而且随着李唐宗室和忠臣的削弱,攀附武氏的士人逐渐崛起,朝廷早已不是铁板一块,期盼媚娘改朝换代者大有人在。
当然,媚娘给大家送了礼物,臣民们也要向她回礼。最先回报她的自然是武氏亲族。凤阁侍郎宗秦客别出心裁,改造出十二个新文字进献:天、地、日、月、星、年、正、载、初、臣、君、照。
这十二个字有些是宗秦客等人首创,有些见于魏晋以来的碑铭、符书,以前并不被官方广为认可,但是这些字的字形个个都具含义,比如“山水土”组成“地”、“千千万万”则为“年”、“一心忠诚”是“臣”之道、“天之大吉”属于“君”,这些字写起来繁难,但是颇具想象力,奇思妙想颇为工巧!
媚娘一向笃信文字的力量,每遇愤恨之人便将其改姓改名;一见这些可爱的文字,顿时喜上眉梢,下令从今以后这十二个字皆按新体书写,譬如今时“载初元年正月”,书面便应写作“载初元年正月”。不仅如此她还在这十二个字中,选定了自己的名字。“武媚”之名乃是太宗李世民所起,取自乐曲之名,现在她要摆脱李唐的钳制,于是以“曌”为名——日月凌空,谓之照也。卦演龙图,文开鸟迹,宏敷政道,宣明礼乐。但是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字比“曌”更吉祥!日属阳、月属阴,男子是阳、女子是阴,女子之身而当帝王,此即日月同天,永世光明!媚娘确信这个名字必能光耀千古。
而也正是从此开始,武曌及其父母祖宗的名字“华”“彟”“贞”等一律都须避讳,不能书写谈吐,皇帝诏书此后一律改称制书。世人名字有冲突者一律改名,不但在朝之官,就连原皇太孙李重照也改名李重润,已经流放岭南的魏真宰也改字为名,更名魏元忠。
酷吏周兴也以自己的方式为神皇献上厚礼,他奏请废除李唐亲属宗籍——受所谓“宗室谋反案”牵连的绝不仅仅是李姓皇族,实际上亲戚驸马之家更举不胜举。卢国公程知节之子娶太宗之女清河公主,虽说公主也亡故多年,右金吾将军程处弼还是遭牵连,被流放岭南,幸亏托陈子昂代写了一篇言辞恳切的谢罪表,才保住性命;密国公封德彝之子封言道,尚高祖之女淮南长公主,他们家跟媚娘的关系本来不错,封言道最威风时担任广州都督,统广、新、韶、潮等二十四州诸军事,而在这次风波中也被贬为贵州刺史,还革去了爵位……现在随着周兴这道奏议,一切都省事了,所有与李氏结亲的家族都不再入宗籍,大唐无形中成了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姻亲贵族的王朝。其实按此标准武氏子侄也都不算贵族,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是圣母神皇武曌的亲族,照样享受富贵,是不是李唐亲族早就无所谓了。
在此之后一个月,载初元年二月十三日(公元690年1月23日)举行了改元、改历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这场考试别具一格。因为考试的地点是皇宫洛城殿,主考官不是考功员外郎,也非天官尚书,而是武曌本人——显庆四年天皇李治曾在皇宫亲自主持考试,但那次是制举,武曌这次却是地地道道的贡举,无论规模还是应考人数都非李治那次可比。当年李治亲试制举,目的在于推行科举、鼓励寒门,打破关陇贵族的垄断;武曌的用意更明确,在这即将改朝换代之时播恩士人,培养忠于自己的新秀。
一切策论题目都是武曌亲自拟定,由于来京举子太多,这次考试持续了数日,而武曌自始至终稳坐殿上,满面微笑地看着一批批考生完成全部试题。对那些千里迢迢赶来的考生而言,这待遇是他们从未享受过的,能在皇宫大殿中答考卷,并与圣母神皇近距离接触,即便考不中也够幸运的啦!更不要说那些得中之人,个个感激涕零,足可夸耀自己是神皇门生。
考试结束后武曌与一干饱学之士共阅试卷,录取进士十六名,其中最年轻者还不到二十岁,乃博陵崔氏之人,贞观宰相崔仁师之孙,名唤崔湜——武曌依稀记得,崔仁师当年以参知政事身份任相,待诏终南山翠微宫,因遭褚遂良排挤而罢相,既然有相同的仇人,她不免对崔湜多几分好感。
不过崔湜才华虽高,并非魁首。经过武曌与众学士的反复比较,一致认为来自河北范阳的一名考生策论最佳,不仅见识高、学问好,而且文章俊逸、书法优美——此人姓张名说(yuè),年纪也只有二十二岁,简直是不世出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