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2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云仙拽着辔头与马一起使劲还是无济于事,又踉跄到车后抓住泥泞的车轮,死命往前推;折腾了半天,他的衣衫下摆早就沾满了泥污,可眼瞅着其他才人的车从旁而过,这辆车却偏偏动弹不得。
“等等,等一下……”范云仙老着脸拦下辆车。
“干什么?”坐着横木上的宦官一脸不耐烦。
“高大哥帮个忙,我们武才人的车陷住了。”
那姓高的宦官把眼一瞪:“云仙啊,你倒仔细瞧瞧,这是王美人的车,已经落在后面了,你还拦我们的路,去找护卫帮忙啊!”
范云仙急得直咧嘴:“护卫们巴结高枝,都去帮娘娘们推车啦。”
“那没办法,我还急着往前赶呢……”
“您就搭把手吧。”
“你这小子怎偏寻我晦气是不是?”
范云仙还欲央求,却听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嚷道:“少要啰唣,快给我回来!”不知何时武媚紧蹙蛾眉从车里钻了出来,站在轼木上作势要往下跳。
“哎哟我的亲娘!”范云仙吓一跳,“您可别下来!留神摔着!”忙跑去阻拦,可是早弄得两手黄泥,搀也不敢搀,扶又不敢扶,还是眼睁睁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扑哧”一声,一双做工精巧的绣花缦鞋浸在了污泥里。
“您若伤着冻着,奴才可吃罪不起啊!”范云仙诚惶诚恐。
武媚全没在意脚下,兀自数落道:“人家不管便放他们去,何必低三下四丢我的脸?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咱万事不求人,跟着皇帝出行,还能在这儿陷一辈子?”旁边车里的王美人听见啰唣本想命宦官帮一把,却又听她说出这狠话,气得重重哼了一声,催促宦官头也不回地去了。
“才人,快请上去吧,冻坏身子奴婢担待不起啊!”朱儿、碧儿也慌里慌张跳下车——武媚这几天确实吃了苦,她入宫时天气尚暖,尚衣局没有给她预备寒衣,启程以来皇帝归心似箭,日夜赶路也不便讨要衣物,只得把衫子套了又套抵御凉气。但这点儿难处对于饱经磨难的武媚娘不算什么,真正苦恼的是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皇上了。
“不要紧,颠簸这么久,出来透透气也好。”她虽这么说,还是冷得有点儿打颤,放眼向前张望——漫长的队伍无边无际,车马纷纷旌旗绵延,哪望得到皇帝的踪影?
车上仨人都下来,分量倒是轻了,赶车的一阵挥鞭,马儿立时将车轻轻拖出了泥坑;范云仙还在后面闷头使劲呢,不留神手上一松,摔个大马趴,整个人直直拍在泥洼里,浊水飞溅;武媚只顾张望躲避不及,连裙子都溅湿了。
这情形正被旁边一辆车瞧得分明,也不知里面坐的是哪位才人,竟呵呵大笑,与侍女议论道:“活该弄一身脏水,也叫她清醒清醒!”
“是啊,才人您哪点不及她?不就是皇上宠她两天么,眼睛都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入宫三天便闹了水灾,我看就是这狐媚子妨的!这才真叫红颜祸水……”话未说尽马车已擦肩而过。
武媚恨得直咬银牙,便要不顾体统追上去骂,朱儿赶忙拉住:“这等闲话不听也罢,叫她一会儿也陷在泥里没人管!若是纠缠起来淑妃娘娘要问罪的,惊动皇上就更不妙了。外面太凉,还是上车吧。”
范云仙好半天才从泥里爬起来,见武媚浑身湿漉漉的,立刻又跪在泥坑里:“奴才瞎了狗眼,弄您一身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边说边不住磕头。
“哈哈哈……”武媚见这情景反倒乐了;范云仙在泥里和弄半天,又摔跤又磕头,早就没个人样儿,浑身上下都是泥,一张白嫩面皮也全脏了,就剩两只小圆眼一眨一眨的,“瞧你那腌臜模样,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买来个昆仑奴呢!”说着掏出锦帕为他擦拭。
“脏!脏!别……”范云仙哪敢劳她?
“别乱动。”武媚还是亲手帮他擦干净脸。
赶路要紧,主仆都上车,这次连范云仙也不得不上去了。武媚扒了他肮脏的衣服,眼下没得换,竟扯过一匹御赐的锦缎叫他裹在身上御寒。范云仙见主子待他这般好,眼圈都红了:“才人是活菩萨……”
武媚把沾泥的鞋也脱了,顺手往外一丢,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人,伺候我效忠我,我自然待你好;换了旁人便死在泥里我也懒得管。”这便是她的处世之道。又转而对朱儿碧儿道,“那帮嫔妃袖手旁观说风凉话,还不是因为嫉妒我?等着瞧吧,等到了长安我向万岁告她们一状,倒要看看谁吃亏!”
二婢只尴尬一笑,默然无语。
说话间马车渐渐停下来,这次不是陷在泥里,而是前面驻马了。武媚跟婢女说话,却听外面声音嘈杂,似乎有呼喊万岁的声音,低低的隆隆的,终于忍不住向外张望——队伍已经离了官道,百十辆拥拥簇簇,所有的官员、士兵乃至宦官都陆陆续续下车下马;西面是一片泽国,灰蒙蒙的浑水漂着乌七八糟的东西,碎木头破门板,还有死去的牲畜,一股恶臭扑鼻,那沼泽边一扇扇草席里卷的是……武媚一阵恶心,赶忙扭过头来,却见枯草簌簌的湿地上影影绰绰围拢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
是百姓吗?武媚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面色乌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一眼望不到边际,像黑压压的乌云。他们颤抖着、蹒跚着,甚至在泥里匍匐着,向皇家队伍涌来,那声音已不知是呼救还是哭泣,简直像阿鼻地狱中众饿鬼的呻吟——这都是失去家园的陕州灾民。
又一阵更强烈的喧哗声起,皇帝的御辇从队伍中独自驶了出来,竟然迎着灾民而去。
武媚一阵激动,她看见李世民那黄袍大袖的雄伟身影屹立车前,只有陈玄运、张士贵以及少数禁军跟随,虽然远远瞧不清面目,想必此刻皇帝脸上一定写满肃穆和悲痛。
“万岁……万万岁……”伴着参差不齐的呼叫声,灾民们涌到了近处,有些胆大的甚至爬到御马边。
李世民站在御辇上,低头环顾这些挣扎在死亡线的百姓,许久才开口:“你们受委屈了!”他雄浑的嗓音既沉重又有力,传得好远好远;一时间所有呼喊、哭泣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头仰视他们的君王。
“天降灾祸乃是朕的过错。”李世民这一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虽说儒家皆道“天人一体,君天同德”,但灾害非人力所能左右,各官吏也有修堤治水的责任,李世民不迁怒于下,不推卸责任,所有怨咎一肩承当,这就是贞观天子的气魄。
“朕德行不足,致使苍天降罪洪水肆行,你们都是无辜的,朕向你们谢罪……”
说到此便有百姓呼道:“皇帝无罪!”“对!黄河决口,怎是您的罪过?”“都怪这该死的秋雨,呜呜……”
李世民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无论谁的过错,只要朕在,绝不准你们受冻受饿!朕宣布,蠲免陕州三年赋税,调河南之粮赈济你们,自今日起鳏寡孤独皆由朝廷赡养,放府库之金给你们重建家园。”
“谢陛下……”谢恩之声震耳欲聋。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李世民仰视苍天森然道,“若朕不德,愿速降天雷毙朕于此,莫罪百姓。若朕无过……”说到此他低头扫视百姓,几近声嘶力竭道,“哪怕血雨妖风,天塌地陷,神鬼作祟,朕也要带领你们改天换日,共谋我大唐国泰民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更响亮的呼喊声响起,当真是震天撼地神鬼难当。
李世民说罢大袖一挥,禁军将士们早捧着绢帛、干粮以及各州县贡献的财货来到御驾前,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散给百姓。武媚早已心驰神往,那一刻不仅是对皇帝气魄的敬佩,她甚至幻想自己也站在御辇上感受万千黎庶的爱戴,这种感觉定是世间最快意的。
天苍苍,野茫茫,李世民屹立于天地之间,宛如一根擎天砥柱,支撑着这个世界,也支撑着武媚的心房。此情此景令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生命的太阳,也是整个大唐、整个人世间的太阳。除了爱意她对这个男人更多了几分神一样的崇拜……
散发的东西虽多,无奈百姓无边无沿,刚开始还仅在御驾前流泪叩谢,继而有人跪爬着涌向整条皇家队伍,官员们也很动容,都拿出随身的干粮分给他们;继而士兵宦官也慷慨解囊。宫妃们就大不一样了,她们或是名门闺秀或是娇弱女流,哪见过这么多灾民?忙不迭避开他们肮脏的双手,躲在车里不敢露面,胆小的甚至隐隐啜泣。
武媚却一掀车帘挺身而出,赤着脚站在车前:“阿朱、阿碧,快把咱的绢帛锦缎都拿出来!”
“武才人,那可都是其他嫔妃送您的……”
武媚赤足一顿,不容置疑:“少要多言,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咱们岂能藏私?快把东西散给灾民!”说罢她当先解下套在最外面的长衫,向百姓抛去——天越来越冷了,多一层布就多一分温暖,可能就会挽救一条生命。
朱儿、碧儿伺候她也有段时日了,情知主子又“犯晕”,偏生十头牛拉不回的脾气,只得从她的意,把车里的料子往外搬。武媚不问贵贱,一匹匹往外抛。饥寒交迫的灾民像是看到了活菩萨,纷纷争抢着聚拢过来,连赶车宦官都被挤翻在地,附近所有宫人都吃惊地望着这位特立独行的新才人——秀丽的容颜、和蔼的笑靥、灵巧的身姿、愉快的欢声,还有那漫天飞舞的花花绿绿的织锦绸缎,这莫非是散花的仙女?
“才人,不能再散了!剩下的是尚衣局分给您做衣服的!”朱儿碧儿苦口婆心劝道。
此刻武媚娘哪还听得进去?父亲活着时天大的福她都享过,父亲去世后天大的苦她也吃过,这些东西在她眼里本就是过眼云烟,况且皇帝既然舍得,她又有什么理由舍不得?到最后已车内已经空空,连范云仙裹在身上的那匹布都扯下来丢了出去,她早已陶醉在百姓的感恩和赞美声中,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悦耳?
李世民满载百姓的称颂离开了陕州。燕妃早看见表妹一掷千金,只剩几件单衣,于是派人给她送来一件狐裘,杨婕妤也将手笼让给她;可是武媚对两位表姐实在没好感,行至怀州又把这两件衣物舍给灾民了。
贞观十一年腊月,天子一行回到长安。不过期盼这里已久的武媚早已没心思张望京都的繁华景象,只是抱着母亲给她做的石榴裙,在寒风中颤抖着、微笑着……
二、美梦初醒
长安作为大唐的都城要比洛阳更加气势恢宏,太极宫也比洛阳宫更为雄伟宽阔,但武媚住的地方远不及蓬莱竹楼那么浪漫风雅。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在洛阳时杨淑妃动不动就说“这里不是长安”究竟是何含义——东都时宫妃侍女乃至宦官还算少,广阔的宫苑都空着,所以众嫔妃都能住进去;太极宫却是森严的皇宫大内,承天门以北的皇城虽大,却是帝王所享,四妃各有居所,婕妤以下就要住到西北的掖庭宫了。
众才人住处在掖庭永巷靠北,临近嘉猷门,虽然相比一般宫女的住处宽敞许多,有各自的院落,却哪比得上仙山碧水赏心悦目?所能望见的不过是院里的几株草木,还有东面一座座巍峨宫殿的顶子……皇帝究竟在哪座屋檐下呢?
朱儿、碧儿仍是贴身伺候她的人,可以登堂入室,外面依旧由范云仙张罗,另外有几个低级宫女负责洒扫之类的粗活,平日并不住在一起。他们的头一件差事就是帮武媚安置东西,这差事极其容易,因为这位武才人的东西早在赈灾时散得差不多了。即便与想象的差距很大,武媚在长安的第一晚还是睡得很甜,毕竟她算回到了那个男人为她准备的家……
翌日清晨她是被朱儿、碧儿强行拉起来的——姜尚宫和王公公已来到她的院中。
“怎么回事?”她慌里慌张从被里爬出来。
朱儿急急渴渴,边帮她穿衣边解释道:“才人怎生忘了?今日要拜见没见过面的贵妃娘娘和几位婕妤啊!”碧儿也端着水进来,强行为她洗脸梳头。
“衣服?我还没有寒衣呢。”
姜尚宫默默走到帘边:“嫔妃衣物皆有定数,听说才人把尚衣局供给的衣裙散给了百姓,虽是一片善心,却也不能坏了规矩。我已经给您取来新衣,但明年的定例就不要再领了。还有……麻烦您快些,大伙都在外面等着呢。”
武媚听她口气冷冷的,心里有气——什么明年的定例?到那会儿说不定我已经升到婕妤、宫嫔了,你敢不给我!
一阵混乱之后武媚总算草草收拾完,顾不得戴珠翠饰物就跟他们出了门,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