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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武则天大全集-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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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思古虽被轰走,其他太常博士尚在,王福畤出班对曰:“谥号者,饰终之称也,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若使嫌隙是实,即据法推绳;如其不亏直道,义不可夺,官不可侵。二三其德,何以言礼?臣等既在其位需尽其责,不可顺风阿意,背直从曲。请依思古之议为定。”他这么一句话就把话说绝了——此事是我们的职责,优劣善恶明摆着,许敬宗只配这谥号,就算您皇帝说情也不行,“缪”字用定了!

    媚娘刚开始还沉得住气,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听太常博士说出如此决绝之言,便有些压不住火——不错!许敬宗是毛病不少,可他是皇帝的功臣,更是我的功臣!力挺废王立武的是他,扳倒长孙无忌的是他,倡议改立我儿李弘为太子的是他,修订新礼仪的是他,弹劾上官仪的是他,迎合二圣临朝的也是他!你们把他骂得跟奸臣一样,究竟冲的是他还是我?

    不过未等她出言斥责,戴至德突然开了口,他质问王福畤:“秉笔直书也罢,挟嫌报怨也罢,尔等何以定谥为‘缪’?”争了半天全围绕着袁思古有没有挟私诋毁,反倒把最要紧的忘了,这谥号的评定标准是什么?这才问到点子上。

    王福畤理直气壮:“昔晋司空何曾薨,秦秀谥为缪丑。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万钱,所以贬为缪丑。今许敬宗忠孝不及于曾,而饮食男女之累有逾于何氏,谥之为‘缪’有何差失?”

    此言一出媚娘终于抓到破绽,冷笑着插言道:“不错,是曾有此事,但晋武帝最终采纳秦秀之言了吗?”何曾是西晋开国元勋之一,助司马氏篡夺曹魏之权,他家财万贯生活豪奢,据说每天仅饮食就要花费一万钱,还常常感叹没什么可下筷子的。他死后太常博士秦秀给他定谥号为“缪丑”,但晋武帝司马炎念及他以往的功勋并没有采用这个谥号,钦拟了一个“孝”字。

    不仅王福畤,在场众多官员都愣住了——说是奏议,多数人未尝不想出出对许敬宗的恶气,却没料到皇后不仅精明,还读过史书,竟什么事儿都瞒不了她!

    媚娘趁此机会大发议论:“莫说是朝廷,即便寻常百姓家死个人还知隐恶扬善。况乎许敬宗历仕三朝、功绩无数,焉能随意诋毁?王博士既读圣人书,又出身高门大儒之后,岂不晓得仁恕之道?也难怪教子无方。”

    王福畤脸色一阵羞红——莫看他官当得不高,家世可了不得,乃是太原王氏一脉,隋朝大儒“文中子”王通之子,而他本人的小儿子便是前番因做斗鸡檄文而被贬官的王勃。媚娘借他家儒学功底为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还拿王勃说事,噎得王福畤再不敢多言。

    殿内一时无语,虽说群臣不甘心,但有皇后阻拦,这口气怕是难出了。沉寂了好一会儿,礼部尚书杨思敬小心翼翼出班道:“既求仁恕之道,谥法云‘既过能改曰恭’,不如就用这个‘恭’吧?”

    媚娘依旧不满意——何为既过能改?难道许敬宗非得有过吗?难道在你们心中帮我的人就都是错的!杨思敬,亏你也是弘农杨氏之人,怎也不明我心?靠不住,通通靠不住!

    郝处俊窥伺在侧,闻听这个评价心中暗笑,立刻表态:“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莫说高阳郡公乃社稷之臣,即便元奸大恶,获此良谥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这番话明褒暗贬,却也无懈可击。

    半晌不语的阎立本也发了话:“昔日何曾议谥‘缪丑’,晋武宽赦为‘孝’,今二圣亦加宽纵,谥‘恭’足可。”他对许敬宗也无好感,为这点事儿争下去实在没意思,快定一个拉倒吧!

    “可矣。”戴至德也赞同。

    既然三位宰相都认可,在场其他官员无不附和。媚娘仍欲再争,李治却不耐烦道:“那就这样吧。”与其说李治在乎许敬宗的名誉,还不如说是在乎自己的名誉,但通过方才群臣的表现他也看出来,大伙儿也是实在厌恶许敬宗;无论此人为自己立过多大的功劳,毕竟已经死了,没必要为个死人弄得大伙儿都不痛快,使得自己这个皇帝孤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啦!

    “陛下圣明……”群臣连忙附和。

    “你们……”媚娘眼巴巴看着施礼而退的群臣,又扭头看了一眼李治,满胸愤懑却无可发泄——好啊!你们就这样一唱一和敷衍我?艰难之时过去了,你们又要把我踢到一边了是不是?

    李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忙起身赔笑道:“不就是个谥号吗?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对啦!前日薛仁贵上书,称伊阙的佛窟修好了,或许是神明保佑,朕真觉得病好了不少。朕也想专门为你修一尊佛像,保佑你平安,也让天下人牢记你的恩德功绩,回头派人去办吧。朕头晕得厉害,剩下的政务由着你心思处置吧。”说罢如逃跑般回转后宫。

    “唉……”媚娘扫了一眼御案上摞得厚厚的奏疏,重重叹了口气——李治并不算食言,政务依旧掌握在她手里,还努力讨她欢心。但皇权毕竟是皇权,只要李治轻轻动一动手指,仍可以扭转乾坤,无论她这个皇后有多大权威,但注定不是国家的主人啊!

    二、太子强谏

    咸亨四年春天,李治、媚娘在右武卫将军豆卢仁业护卫下,回到阔别两年的长安。

    这次虽谈不上凯旋,但二圣归来毕竟象征着国家安泰、战火消弭、风波平息,一切似乎都回到正轨了。圣驾到京之日,太子李弘,沛王李贤,宰相李敬玄、张文瓘等留守官员尽皆出城接驾,许多百姓夹道欢呼,人群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刘仁轨。

    刘仁轨三年前便已上表致仕,无奈情势紧急再度起复,与姜恪、裴行俭一起抵抗吐蕃,如今功德圆满,应该可以回家含饴弄孙了。可李治见到他时甚是激动,忙不迭走下御辇,握着他的手道:“疾风知劲草,岁寒知松柏之后凋。大败之际赖卿支应,足见国家少不得您这等文武兼备的能臣。朕观卿身体健硕、精神足满,何必舍朕而去?况姜相公新丧,中书门下缺人,您就留下继续参理朝政吧。”郝处俊、戴至德、李义琰等也都出言挽留,刘仁轨推辞不过,于是立拜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再度跻身宰相行列,又给他两个儿子刘滔、刘濬也升了官。

    对这个安排媚娘当然不太乐意,但刘仁轨再度为国立功,资历威望又极高,不便拂逆众意;再者她临离洛阳之际李治刚帮她圆了一桩心愿——前番李治提议要给她修佛窟,媚娘当然来者不拒,经过筹划她决定搞个大手笔,在龙门西山修一座高六丈的卢舍那大佛(今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大佛),此佛宝相要按照她的相貌雕琢,而且要请善导大师来修。卢舍那佛是佛祖三身之一,又名报身佛,智慧广大、光明普照,是太阳的象征;净土宗虽不是媚娘信仰的教派,然而善导大师素得平民百姓之心,徒众势力很大,媚娘此举无疑是向天下百姓彰显自己的功德,并利用净土一派获取广大人心。李治鉴于她先前的功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不但拨内帑,还亲拜善导大师为国师,敕命其监造此佛。媚娘的愿望完全得到满足,此时自然不能不迁就李治的安排。

    君臣共赴东内,在含元殿简单举行朝会,汇报了近来的政务,倒还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安东平叛之役出了点儿麻烦——高侃、李谨行奉命平叛,眼看兵至白水山就要最终消灭安舜,关键时刻新罗王金法敏竟发兵救应,虽然经过激战唐军大胜,但安舜随败军逃走,流亡至新罗境内。

    李治、媚娘闻报很生气,但新罗与大唐亲睦数十载,已经称臣奉正朔,况且多方战乱刚平息,此时实在不想大兴兵戎,于是决议沟通解决,向新罗派使者,责令其交出安舜便了结此事。罢朝后二圣来到麟德殿——此殿在皇城西侧,临近左藏库,因在麟德年间建成故而得名,是举行宫廷御宴的地方。李弘、李贤早安排下丰盛的酒宴为父母接风洗尘,在京的皇族成员乃至几位长公主也来了。

    阖家欢聚一堂,二圣颇感欢悦,却见李弘身躯清减、面色黯淡,又不免忧虑。好在李贤能说会道、李显活泼滑稽、李旭轮乖巧听话,太平公主与城阳公主遗孤薛绍年纪相仿,俩孩子在殿角玩耍着,众位皇亲举酒相贺,气氛倒也不错。李治与媚娘交头接耳,商量着差不多该给孩子准备婚事了。可就在其乐融融之际,李弘突然颤巍巍起身,一本正经跪倒在父母面前。

    “吾儿何故如此?”李治诧异。

    李弘低声道:“孩儿受命监国,但身体不佳不能理事,国家危难之时无所建树,还要赖宰相和弟弟照顾,深感愧疚,有负父皇、母后之托。”说着竟还掉了两滴眼泪。

    李治心下惨然——多孝顺的孩子,惜乎苍天无眼,怎么偏就让他患上冤孽的病呢!想至此他马上下位,亲手相搀:“君子以立德为首,立功次之。你德膺少阳,无愧于心无愧于人,这便足够了。”

    李弘却伏地不肯起:“儿臣还有一件事想请奏。”

    “有话起来说,朕一定答应。”

    媚娘也道:“你父皇也有病在身,别叫他着急,快起来吧。”

    哪知一向恭孝的李弘这次却很执拗:“孩儿所奏有些难以启齿,还是跪着说吧。”

    媚娘与李治对望一眼,实不知这孩子想干什么,只得依从:“好,你就说罢。”

    “是。”李弘先郑重磕了个头,才道,“儿臣受命监国居于禁中,有一日喘病发作心情烦闷,想散散心,哪知在御苑中忽遇两名女子,衣装与宫女大为不同,也不是嫔妃,年逾二十,形容憔悴神情落寞,见到孩儿叩首不止,大有惶恐之态。儿臣不解,遂向宫人打听,这才知是萧……萧庶人之女,孩儿的两个庶姐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据儿所想父皇、母后德被天下,日日忙于朝政,恐是事务繁多忽略于此,所以斗胆请将二位公主出降,莫再让她们苦守空闺。”

    一席话落定,李治、媚娘双双涨红了脸!

    李治大惭——自从萧淑妃获罪被诛,那两个女儿他早就忘了。义阳与宣城先是住在西内公主院,萧淑妃被追贬为庶人、改姓枭之后又被迁居到西内禁苑;自从修了东内蓬莱宫,前廷后宫一并迁来,西内多年不曾涉足,也无缘见上一面,似今日这般场合也从来没让她们参加过,乃至旭轮、太平之辈都不晓得他们还有这么两个姐姐。想来义阳已二十六岁,宣城也快二十三了,这等年纪早该出嫁了。虽说萧淑妃被打为罪人不得翻身,可俩公主却是亲生女儿,竟忘得死死的,这父亲是怎么当的?实在是愧煞人也!

    媚娘脸红却是因为激愤——好小子,当初若不是老娘我苦心孤诣斗倒王萧二贱人,太子之位焉能落到你头上?你如今倒给冤家讲情,彰我之过?知道的说是忘了,不知的还道我这个继母歹毒无情、存心折磨,故意不让她们出降呢!就算要说,私下偷偷跟我说也罢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不是叫我难堪吗?

    惭愧过后李治连忙解释:“为父并非……”

    “不对!”媚娘突然厉声打断,凝视着儿子,“我问你,二位公主的事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人说的?”她琢磨着不对,监国摄政居于东内,又时常犯病安歇,怎会出去瞎溜达?就算散步,也不至于散到西内禁苑啊?此中必有内情!

    李弘不敢与母亲对视,却一口咬定:“此确是儿亲眼所见,还望母后对二位姐姐……咳咳!垂……咳咳!垂怜赐婚……”话未说完又咳嗽不止。

    媚娘虽然不大相信,但听到儿子痛苦的咳声,望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心渐渐软下来,继而抬头一望,又见众位皇亲都用讶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皆有不平之意,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不便再追究下去。想至此,她绕过摆满菜肴的几案,和李治一起将李弘搀起,口气和缓许多:“唉!是我们疏忽了。难得吾儿顾念手足之情,赐婚之事我们准了。”说罢匆匆向外走去,朝着殿门处为首的一名年轻侍卫招了招手。

    那侍卫相貌雄健、微有虬髯,见皇后亲来招呼赶忙抱拳向前:“皇后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叫权毅,出身名门尚未娶妻,是吧?”

    “是。”权毅见皇后深知自己底细,受宠若惊。

    “本宫做主,将义阳公主许配给你。”

    “啊?!”权毅惊得叫出声来,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吓的,方要谦逊几句,媚娘却毫不理睬,迈出大殿又打量其他侍卫。见班列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面如冠玉、风姿绰约,忙问:“你叫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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